几个敌军的前锋快速地跑了上去,分别捂住两人的口,利索地拿刀一抹…立刻见了红。我倒吸了口冷气。的确是我要求来看热闹的,但是面对这么赤裸裸的杀戮,胃还是不舒服地翻滚了起来。

 解决了放哨的士兵后,前锋向后招了招手。一群士兵悄然涌进了满布篝火的营寨。为首的一员大将率领一群兵直向我的营帐跑去,顿时,守营的士兵发现了异状,与他们厮杀起来。

 一个士兵挑开旁边的帐篷准备冲进去,但往里看了一眼便惊叫出来:“将军!不好!中计了!”此时寨外一声鼓响,伏兵四起!正来了个瓮中捉鳖!

 我正欣喜得想抚掌,此时脚下不知怎的一滑!身体将堕下树去!我反应快地抓住了最近的树枝,忙叫道:“师父!”欧阳凤从树梢处轻盈飘落到我所着力的树枝上。

 “小徒弟,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莫阻他人之路!”说罢他脚下一用力,整个碗口粗的树枝竟生生断开!莫非这次是要如此丧命?!***

 欧阳凤为什么要杀我?坠落的那一瞬间我本来应该是要想这个问题的,但是我却鬼使神差地想问他:曾经有那么多次下手机会为什么不杀我?

 我离地面距离约15米,加速度约为12m/s(呃,应该比重力加速度大一些吧),这样子看来,死的可能性也是蛮大的吧?

 我索性闭上眼,放开手中的断枝,就想这样就义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是…自己?不对,那应该不是自己了。

 尽管和自己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体…但那笑脸,却是我所不熟悉的…那是…释泉吧?那么满足的笑容,实在是太好了。可是他身边的,是谁?!我像是突然又回到了现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以及身边的…莫云?!

 我像个幽灵般漂浮在空中,紧跟着这个陌生的自己。莫云…不是很恨我,想让我死的吗?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此时为什么像是变了个人?

 看着他宠溺地用手拍了一下“我”的头,又露出纯天然的笑容,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莫云可以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满腹狐疑,在看到“我”

 脸上的表情时瞬间消散。那么纯粹的脸,那么干净的眸子,那么自然的笑容。这些,都是我所无法拥有的。有点酸楚,有点嫉妒。

 但是最终还是微笑地对“我”说:“恭喜你,至少,你找到了幸福。”不知他是否听到,但我已经了了一桩心事。两个灵魂,至少要有一个得到幸福。即使不是我,也知足。

 心不再撕痛,此时撕痛的却是头。闭着眼坠落时,仿佛灵魂飘到了释泉那边。但随着一双臂膀稳稳地将我借住,我的思绪也刷地一下回来了。

 睁开眼,只看到是丘枫!他落地时向后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而不远处正是两方士兵在厮杀!只听有人喊道:“太子在那里!”

 便有许多人呼喝响应,几个朝廷兵士厮杀出来便提刀向我冲来!丘枫推开我,从腰间抽出刀来大喝一声:“给我躲到安全的地方!”

 此时他的眼中散出狼般的绿光,我忙拔腿向丛林深处跑去。而欧阳凤却翩翩落在了前路:“你想躲到哪里去呢,小徒弟?”我的脚步生生地停了下来,看着欧阳凤毫无感情的眼神,竟然背脊发凉…

 回头看去,丘枫被三名士兵团团围住,虽然他武功占上风,但战争中的剑术却是步步逼人,他也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我又转过头来,欧阳凤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剑。没有实现的诺言,以及自己求死的心两相权衡…我叹了口气问道:“师父,给我个理由吧。至少,我也该死得明白吧?”

 欧阳凤却开口道:“你还是到阎王那里问理由吧!”话音未落,白花花的剑便迎面而来!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哐”地一声!竟没有劈到我身上?我迟疑了许久才睁开眼来。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不用去想,我也知道他是谁…有个编剧定律就是:英雄总是要在最后一刻登场。

 所以,英雄出身的他,也该在这个时候抢个镜头是吗?常曦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白色的长袍上散发出我熟悉的书卷香味…

 我退了两步,向前看去…欧阳凤的剑已被打落在地,而他本人也像是被点了穴。无奈地勾起嘴角:有必要救我一次又一次么?我开口道:“无常,你…”这个“你”字还没说完,我的眼睛就瞪大了…“你受伤了?!”

 红艳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他回头给了我一抹微笑。曾经这种微笑总能让我安下心来,但此时再见这笑容…我只想一剑杀了他…

 胸口因为他的血而变得堵塞,呼吸困难。一个个的,都是因为我,而受了伤…一个个的,都是因为我,才失去了他们曾有的骄傲…一个个的,都是因为我…我突然明白了欧阳凤想杀我的原因,而他一直下不去手,却也只是因为他的仁慈…

 那边丘枫已经解决了三人,而前来劫营的军队,也被钱域尽数歼灭。我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身处一个怪异的世界。

 不,怪异的一定不是这个世界…怪异的,一定是我。我木然而又决绝地撕下衣摆,走到常曦身边,规规矩矩地包扎起来。我口中讷讷道:“我不懂你的话,也不懂你的心。我什么都不懂,但是,现在我也已经不想去懂了。”

 抬头对上他清澈的眼,我笑了:“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谢谢你没有杀我。但是,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常曦垂下眼,我看不透他的表情。

 “是吗?这样子吗?”他摸了摸我包扎好的胳膊,淡淡说道:“至少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所以,我答应你,今世…再不出现在你面前。”我想我微笑了。他又向丘枫叫道:“师弟,走吧。”丘枫有些诧异:“可是,主子…”

 我看了丘枫一眼,决定记住这个人物。篝火跳跃着,似乎十分欢欣,而营寨中处处横尸。血流得到处都是,也不再稀奇珍贵。流血而去的那个人,必定会让我的心为之泣血。

 所以,不要再彼此伤害了。所以,这样就足够了。不要再去明白什么,明白了,受伤反而越深。那个夜晚,我军歼灭了前来劫营的5000兵士,其中包括朝中一员大将。算计人心和运营兵法实际上一脉相承。退而求其次,往往收效更大。

 ***沿路不少城池主动纳降,这也算是释宇的能耐吧?多少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因为他的影响力而愿效忠于我。

 至于欧阳凤,我并没有杀他。和之前预想的一样,他也不过是很好的杀手替补罢了。这样的人才,我是下不去杀手的。

 “要现在杀了我,还是以后杀了我,决定权在你。”当时我是这么对他说的。欧阳凤的表情似乎很矛盾:“你笃定我不会下手杀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说决定权在你,你要什么时候下手,那是你的事。我要放你,这是我的事。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我虽然不能全数做到,但一个毋必,却是时常挂在心中的。”欧阳凤不禁问道:“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答道:“这是一个圣人的话,这位圣人杜绝四种毛病,他不凭空臆测,不绝对肯定,不固执己见,不唯我独是。虽然我不能做全,但是我还懂得凡事都没有绝对。就像你此刻想杀我一样,这事取决于你,你若想杀,命便拿去,你若不杀,我便存活。就是这样,并没有笃定什么,你要下手,也请随意。”

 欧阳凤暗忖了一阵,说道:“你能放过我皇么?”我吸了口冷气:“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凤于是又说:“他为了你,是什么事也做得出的。当日夺位艰辛,他也不曾告诉你半分,只因为那是你要他做的事。而如今也是如此,你让他来帮你对付屹国,他也亲自来了。

 一国之君,竟然如同你的奴才,随你呼来喝去,你说,这种局面该如何解除?”我眼神黯淡了下来。自私,一直是自己的本性。

 但是怎样的结局才是好结局?怎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决定?我思量了许久许久,仿佛心都在这漫长的时间中被抽空,蒸发。我抬起眼,认真地说:“取得皇位后,我会放了他。”

 欧阳凤似是舒了口气,点头道:“没错,这样子对你们都好。小徒弟,我还是继续留在你身边帮你吧。”我看着他静静地笑了,表示默许。等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呢?云高风也轻。暴雨过后的天空分外透彻纯蓝。

 “今日又下了场雨,钱将军,这个月统共下了多少场雨?”我下了马车小做休息,如是问道。钱域思索了一会儿,道:“回太子,此月共下了17场雨。”

 我点了点头。19天下了17场雨,是个好现象。我又问道:“派给敬王的信可有回复?”钱域摇了摇头:“敬王并不肯降。”我笑道:“46座城池已有21座纳降,还有十余座城池的城主表示中立,他还有什么能力抗衡?”

 钱域道:“怕就是靠着皇城的有利地势吧。”我但笑不语。既然是他自己找死,就别说我没给过他机会活!中路由石军直统帅,一路上是战少降多;而我所在的钱域统帅的右路,则因地形关系也是阻碍颇少;就是王永统帅的左路军稍微多了些损伤,但也是频频报捷。

 因为有之前的谣言和我的人气积累,所以原本该花费更多时间损耗更多兵马才能打下的江山,奇迹般地在一个月内基本收复。皇城近在眼前。我之所以随右路军前行,就是因为照路线来说最先到达的会是行走草原戈壁的右路军。

 熟悉的皇城,实际上也该算是陌生的皇城。我在里面呆的时间也不会超过3个月。就是这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见识了父爱,同样也见识了皇族血亲的残酷。

 为什么要活下来?我也说不真切,受到伤害后,就想躲进温暖的羽翼中,想回到那个唯一不会伤害我的人身边。然后就突然发现,那个等待的人,已与我是生死两隔。我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而曾经的释泉,可在那金色的牢笼里得到了什么?我完全不能想象。皇城的护城河设计得颇妙,又宽又深的河流同城内的生活河流相通,然后与旁边的阙江相连,因而水流滔滔,提起城门,却是绝对不可能进入皇城。

 但是,我却不想进去。我不进去,里面的人出来,效果也是一样的。营寨就搭在城东三十里处。建完营寨后我下的第一条令就是…下毒。

 这是最卑鄙,但也是最有效的战术。但受害的绝对多数是百姓,因此下的毒在成分上是比较和缓的泻药而已。

 此计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其绝妙的效果还是要通过敬王之手来实现的。5天之后,探子回报城内民声载道,各医馆忙得不可开交。我则静静地欣赏风景。

 又是5天,探子回报城内将水道堵死,开始向河流中施放解药。我淡淡一笑,此时,中路军已到,在城南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接下来又等了3天,左路军也赶到。在城西三十里处扎寨。接下来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等。等着他们自己打开城门!我看着天发呆。末了说了句:“差不多了吧。”

 已经又是7天过去了,天天傍晚都是狂风暴雨。现在,应该是他们出来的时候了吧?城内外相通的水道被堵死后,积水该向何处排泄呢?这便是下毒的用意了。湍湍护城河只是个幌子,为的只是让他们自己把自己困死。

 夏季炎热多雨,水位升高的幅度相当可观,何况是已被堵死的河流?当日白蛇水漫金山,实在有点铺张浪费了。如今我这水漫皇城,也只是花了些泻药钱罢了…于是我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准备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