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了个鬼脸,他掉头离开。这年头的孩子都骑到父母头上了,不像话。凌恩边嘀咕着自己不该惯怀了他,边跨上浴池边的台阶。蓦地,一双手臂缠住了他的腰,将他重新拉回温热的水中。

 “你…”落下的黑影占据视线,怔忡间,他的唇已经被男人夺走。哑然的舌,自舌根到舌尖,深深地被含入男人的口腔之中。轻吸慢吮。灵魂、脑浆都一块儿被舔噬了。身体的下半部开始着火。

 “凌说得对,是我不好,恩宝贝。”抽离的唇,缠绵地徘徊在耳根子后方,用高挺的鼻头倚偎撒娇地磨蹭着。

 “请你别再跟我生气了,我知道是我用的手段太强横,可是我真的很想带你出来游玩,我想独占你的时间、你的一切,而不是和工作瓜分你。

 就这七天,不行吗?把这七天全部留给我,不要再去想工作上的事了。”连半点抵抗…都做不到。吃软不吃硬的凌恩,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当霸道的男人耍出撒娇的手腕时,那甜到心坎里的滋味。

 “放开我一下,克劳顿。”“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男人失望地垂下双肩。凌恩嗔怒地一瞪。

 “你见过有谁是穿着衣服泡温泉的?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脱…哇!”啪唰啪唰的,温泉的水在粗鲁的动作下溅溢了出来。跟着,几件衣服漂浮到外头。金色夕阳多情地撒在飘散着桂花香、几片枫落的温泉水畔,微凉的风带着秋天的气息吹送着浪漫情歌。

 ---换上长袖浴衣的四人,分别坐在矮桌两端,热腾腾的豪华料理一字排开,引得人食指大动。

 来北海道造访的游客必尝不可的石狩锅,正咕噜咕噜地滚烫冒烟。油花鲑鱼、肥美的蟹脚、胖嘟嘟的香菇、白嫩嫩的道地手工豆腐与无农药、保证生机栽培的翠绿山菜,全部会合在美味味噌汤头为底的陶锅里头,熬煮成一锅鲜美好料。

 一旁的炭火炉上,还有滋滋作响的“残忍烧”…拳头大的海螺肉、活跳跳吐着细小泡泡的鲜鲍鱼、红通通又张牙舞爪的大龙虾,这些生猛的海中斗士们,直接在铁网上受烈火烧炙,而且很快就会被送进人们的胃袋里。

 光是这些已经够让人口水直流了。再加上鲔鱼、旗鱼、现捉现宰的鲷鱼生鱼片、脆又嚼劲十足的甘美甜虾,全部放进一艘精美、铺满冰块与切得晶透的萝卜细丝的造景船上。

 旁边的竹篓盘上,则有炸得酥脆、种类繁多的天妇罗,有明虾、带卵柳叶鱼、香松甜软的地瓜…这样的菜色还嫌不够?别担心,最高等级的霜降松阪牛排,与盛满海胆、由新泻名米“一见钟情”

 烹调出来的白饭组合而成的海胆井,包管能让人吃饱、吃撑、吃到胃翻过去。早已饥肠辘辘的凌夜,耐不住五脏庙的小暴动,伸出手说:“呐、呐!可以开动了吧?我饿坏了!”

 啪地以筷子敲了敲儿子的手背,禁止他抢先动着,凌恩古板地叨念着:“没礼貌,餐桌上长辈都还没有动筷子,晚辈抢什么?凌家的教养都被你丢光了!”

 “哎哟,跟老人家出来还真累人。”凌夜瞅着克劳顿,一脸怨怼地道:“暧,你是不是没好好伺候我老爸啊?看他还有力气骂人的模样,你该不是偷工减料了吧?这样不行喔,欲望没得到满足的人,脾气往往都很暴躁!”

 满脸无辜的金发美男子,马上回道:“我很想啊,但是他不给我做嘛。”凌夜不信地抬抬眉毛。

 克劳顿大吐苦水为快地说:“话说当时气氛正好,我一鼓作气想做到最后的时候,恩宝贝却来个“抵死不从”说什么“外头冷死了”、“弄脏了温泉怎么办”、“不要在地上做,会腰酸背痛”扫兴到极点。最后他还使出必杀绝技,威胁我说:“你要是不停,我们剩下的几天都分开睡!”

 想到自己被迫强制熄火的过程,克劳顿怀怨在心地说:“凌,你评评理,这么做是不是很不人道?一口枪管都蓄势待发了,却不准我扣扳机开枪,分明是虐待嘛!”

 “克劳顿,给我住嘴!”凌恩才不懂,为什么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讨论这种根本不该搬上餐桌的话题。

 “咦!?”凌夜大喊着:“你、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想要做的时候,就算把人家梆起来也会进行到底的禽兽耶!”绑、起、来?凌恩脸色一沉。

 “阿夜,够了,别再说了!”“凌,你怎么这么说?认识恩宝贝之后,我早已痛改前非了。想想宝贝的年纪也大了,我若是太强迫他,他那把老骨头受得了吗?”

 克劳顿虚伪地揉着眼角,抽噎地说:“和恩宝贝在一起,我再怎么想大做特做,也得收敛个七分啊!”“哇噢…爱的力量真伟大啊!”噗滋、噗滋…不是鲍鱼熟了,而是凌恩额边突出的青筋折损了好几条。

 “为了恩宝贝,牺牲一点自我不算什么,这是应该的。”作势掬一把隐形泪,克劳顿可怜兮兮地说:“不过,终于有人明白我的辛劳,懂得我多用心良苦了。”

 “好了、好了,你别哭。来,我敬你一杯,当作是给你的犒赏吧!”捉起大吟酿的酒瓶,凌夜殷勤地说。

 “还是凌善体人意!好,你也陪我喝,我们一块儿干杯!”讲到喝酒,克劳顿这个东方通,已经完全习得东方人喝酒的真髓,开口闭口就是:“干啦”、“乎答啦”、“一口气喝掉”

 等等中文、日文,甚至连韩文都不放过!啧,随他们爱唱戏就去唱戏,凌恩已经懒得理他们两个说疯话的家伙了。

 举起筷子,不经意地瞧见坐在自己面前的江尚楠,一副被人遗忘的模样,拘谨的表情有丝寂寥,似乎不知道如何融入这个小团体中。凌恩旋即放下筷子,改拿起啤酒瓶。

 “不好意思,江老师,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别管他们俩,我们喝一杯。”恭敬地拿起酒杯,江尚楠搔搔脑袋,害羞地笑说:“不,是我自己英文程度不好,跟不上你们的对话,真是抱歉。谢谢,这样就可以了!我也来帮你倒吧,凌先生。”

 几个人里头,因为凌夜过去长期居住英国,凌恩则是因为在国际旅馆工作多年有所锻炼,所以英文会话的程度都很高。像江尚楠这样没喝过洋墨水,念英文全为了应付联考的普通人,要他跟上他们的快言快语,比登天还难。

 不可否认,江尚楠现在松了口气,不必再鸭子听雷的感觉真好。他感激地帮凌恩斟酒,顺便为刚刚没能阻止凌夜的恶作剧,向对方再三道歉。

 “哈哈,不要紧,我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我这做父亲的心知肚明。这事情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这做父亲的教育无方,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孩子,我被他活活气死也是自找的。”

 感叹着,凌恩摇着头说:“阿夜不听我的,硬要和你同居在外时,我担心过一阵子。别误会了,我不是担心江先生会欺负他,而是怕阿夜那孩子会给你惹很多麻烦。

 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全是我这做父亲的责任,请你多包涵了。”“凌先生…”放下酒杯,江尚楠突然低下头,说:“您…您别再提什么包涵不包涵的。

 虚长凌夜几岁,本来我该是充当他煞车的角色,可是我这煞车却经常失灵故障,让我一直对您感到很抱歉。您待我这么客气,我真担当不起啊!”好一个老实、正直的年轻人。

 初期凌恩也反对过他们交往,但很快地他就领悟到,没有江尚楠这个人出现,或许凌夜到今天还是一匹谁也管下住、控制不了的“脱缰野马”后来对江尚楠改观,没了偏见而仔细观察后,他越看这个年轻人越觉得阿夜是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上这么好的人。

 纵使凌恩很遗憾不能抱到孙子,那也得怪阿夜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无法爱上普通女孩子,而这并不是江尚楠的错。

 “呵呵,我们好象太严肃了点,你说是吗?”受他和煦的微笑所感染,江尚楠也放松肩膀,咧开嘴说:“这几天还请凌先生多多照顾了。”两人的酒杯在半空中,还没互碰到,凌夜就插进来强硬地说:“啊,老爸好狡猾,干么对我的老师抛媚眼!”

 “笨蛋!什么叫抛媚眼?你的猪脑是臭酸掉了吗?!”凌恩暴怒。委屈地扁扁嘴。“因为你对老师笑得好开心嘛!”“不然你是希望我凶巴巴地,看到人家就像在瞪仇人一样吗?”凌恩骂完后,忍不住揉着额头。

 “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怎么会生出你这专门来忤逆我的孽子?真是家门下幸!”“凌夜,你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快向伯父道歉!”这次连江尚楠都不挺他。

 翘着嘴,嘟囔着“我讲讲也不行喔?”的凌夜,本想继续撒娇、耍赖、蒙混过去,可是在江尚楠严厉的眼神逼迫下,终于乖乖地低头赔不是。

 “老爸,对不起啦,你别生气了嘛,我赔你一只蟹脚好不好?”凌恩哼地扭过头不理他。“那我再赔你一块牛排!”

 凌恩还是看也不看他。贼贼地转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凌夜朝克劳顿与江尚楠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帮忙。然后悄悄将盘腿而坐的姿势,改成蹲踞,不怀好意地笑说:“爸,你真的不原谅我喔?”凌恩装作没听见。

 “好吧,那…克劳顿你快帮我压住我爸,尚楠去把门顾好!”攻其不备的凌夜,一边发动奇袭、号令那两人的同时,一边已成功地扑倒父亲,屁股大剌剌地坐在被压在地上的父亲的腰背间。

 “喂,阿、阿夜你要干么?!”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摆平了。“尽孝道喽!”凌夜跃跃欲试地扭动着双手指关节,暖身。

 “为了表现我是个孝顺的儿子,我这就来帮老爸舒筋活血、畅通五脉。呵呵,让我按摩是件很舒服的事喔!老爸要是有哪里特别酸,特别痛的,告诉我,包你“指到”病除!”

 “别闹了!凌夜,给我下来!”拍打着榻榻米,陷入垂死前的挣扎。玩得正高兴的凌夜,岂有听劝的道理?他使劲地往凌恩肩胛处的穴位一压,凌恩登时发出惨叫。

 “呼呼,这位客人,你肩膀好硬喔!工作太忙,太累了素吗?”咚咚咚地敲打起来,活像在油炸猪排前,要先将肉拍松一样。

 “免惊,偶会让你粉快活的!”“住手、你快住手…”在凌夜“六亲不认”的十指魔功下“啊”、“哇”、“呜”的叫声连绵不绝于耳。

 痛得眼角泪水都快进出来的凌恩,后悔着自己没有早些掐死这可恶的笨儿子!坐在客房服务生帮他们铺好的被褥上,凌恩揉着舒坦许多的肩膀,嘀嘀咕咕。

 “回想他还在襁褓中的年代,有多可爱啊!结果谁料得到他是伪装成天使的恶魔,现在长大、翅膀硬了,居然对我这老爸下手这么重!哼,那根本不叫按摩,他八成是想拆散我这把老骨头!”

 一顿丰盛飨宴,成了一场荒唐闹剧。最后凌恩被迫说出“我原谅你”四个人才总算重开宴席。吃吃喝喝、吵吵闹闹了两个小时后,江尚楠才抱着醉醺醺的凌夜回房去,凌恩也得以重获耳根子的清静。

 “瞧你说的。”克劳顿已经躺下来了,他支起一肘撑着脑袋,侧看着凌恩说:“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疼他,就和阿夜比任何人都爱你这个爸爸,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们这些台湾人会这么嘴硬?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