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前简薇和栗樱躺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多年的默契,两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提简家的事情。

她们从小学聊到高中,回忆起曾经年少的那些趣事,简薇笑得眼睛发酸发胀,摆手制止,“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她控制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我也很无辜的呀,谁知道他撞倒我时碰巧赶上我第一次大姨妈,我当时也很懵。”

栗樱笑着,“你当时从地上起来后校服裤子后面有血,再加上何承远背着你就往医务室跑,我们体委吓得脸色都白了,以为你受了伤,还担心警察上学校带走他。”

“哈哈哈,你别说,体委当时够单纯的。”

栗樱话头一转,暧昧的问她:“嗳,你跟我说实话,当时何承远背着你的时候你心跳有没有加快?”

简薇想了想,“是有加快,只不过我那是被吓得,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倏然提到这个名字,简薇似突然想起什么,表情顿了顿,扭头说:“我记得何承远和睿隆......”

“对,你没记错。”不等她说完栗樱就替她证实了猜想。

简薇瞬间沉默了。

半晌,她云淡风轻的笑笑,“睡吧,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过不去的,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栗樱没睡,她扭头看着好友,问:“简简,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医院实习我打了报告,12月份答辩,先拿到毕业证。”

“然后呢?”

“然后……”简薇沉吟了片刻,说:“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可能会放弃反抗,当一个白衣天使。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过。”

她笑,“现在好了,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栗樱摸摸她头,“嗯,跟着你自己的心走。”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仿佛各自进入了梦乡。

夜静,简薇不知,从她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时旁边的人就醒了。

作为多年的闺蜜,栗樱知道,简薇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独自一人尽情的发泄。

她睁眼望着天花板,听着客厅克制又压抑的哭声,心疼又无奈的闭上了眼。

这一夜,有人注定无眠。

第二天,简薇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白了一眼刚起床的栗樱,抱怨:“我说你有没有点自知之明,我是客人,你竟然让客人跑腿去买早餐,像话吗?”

栗樱干笑了两声,瞥了她一眼,打着哈欠说:“下次说谎之前先照照镜子。”

她指了指简薇的眼睛,点破:“哭得有点狠,还肿着。”

以她对她的了解,这种外在形象是肯定不会迈出家门一步。

简薇被戳穿不仅不尴尬,反而依旧理直气壮的,“虽然是外卖,但是我付的钱,性质是一样的。”

她又跳跃性的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真的很肿吗?丑吗?我昨晚本想哭两声意思意思就得了。”

栗樱撇嘴笑笑,不置可否,先夹起一个包子径自吃起来。

简薇坐回餐桌,垂眼搅着碗里的粥,默了一瞬,说:“我想去找何承远。”

栗樱抬头看她,“这两天你电话关机,他打我手机找过你。”

察觉到好友透过来的视线,栗樱戏谑她:“人想关心你,干嘛这些年刻意和人家保持距离?”

简薇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以前我总是刻意疏远人家,现在却要上赶着再去找人家。”

她唉声叹气的趴在餐桌上,感叹:“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其实,我觉得你找他也没用。”

“不试试怎么能甘心。”简薇边吃早餐边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进黄河不死心、不进棺材不掉泪,说的就是我。”

“加油!祝你成功!”

-

下午,简薇等眼睛彻底消肿才出门,她事先没联系何承远,等到了睿隆楼下才给他打了电话。

她今天来就是想碰碰运气,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和他开口。

何承远正在公司开会,接到她的电话扔下整个会议室的人就立刻下了楼。

他脚步有些急,刚出门就和往这边走过来的一行人插肩而过,何承远一颗心恨不得飞奔到楼下,他对这行人仿若熟视无睹,招呼没打,电梯也没等就急匆匆的进了楼梯间。

一行人为首的男人脚步略顿,他向对面会议室的扫了眼,看到里面群龙无首时皱了皱眉。

何尽低声和吩咐旁边的佟滨:“进去了解一下情况。”

吩咐完助理,他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冷静从容的和旁边的合作商交谈。

简薇还在睿隆大厦一楼的待客区斟酌一会怎么开口,还没想好措辞就看见何承远大步走过来。

“简简,你......”何承远看到她暗暗松了口气,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他眼里的担忧简薇看得出来,她笑了,“挺好的。”

她歉意的看向他,问:“我突然过来,没打扰你工作吧?”

何承远笑,“没有。”

他语气熟络又轻松,“难得你主动联系我一次,就算翘一次班又如何。”

他讲的随意,似开玩笑般,但简薇心里明白他是指两人渐渐疏远这件事。

她垂下眼,“抱歉,我之前......”

“怎么和我变得这么客气?”何承远扬眉笑了笑,眼里化不开的浓情,“这不是我认识的简薇。”

他越是这样简薇越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去外面咖啡馆坐坐。”

简薇接:“那我请你。”

“走吧。”

何尽今天接待的是很重要的合作商,等把他们送到一楼电梯口,刚转身就看到何承远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从大厅走过,他有些意外,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不是何副总吗?”佟滨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惊讶的‘咦’了一声,困惑,“简小姐?”

何尽收回视线转身进了电梯,佟特助立刻跟上,汇报:“销售部的人说何副总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心急火燎的出去了。”

等旁边的男人看过来一眼,佟滨又问:“要不要让会议室的人先散?”

看刚才的样子,估计何副总一时半会回不来。

何尽没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文件,似对内容有些不满般皱了皱眉。他在文件上标注了下日期,交给佟滨后沉声说:“让法务部尽快落实。”

佟滨看到他的神情后心尖颤了颤,接过文件后立刻回:“好的,我这就去办。”

出了电梯,佟特助刚要回自己工位,忽听老板又吩咐了句:“等何副总回来,让他上来一趟。”

“好的何总。”

虽然没明说,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佟滨心领神会。他去法务部之前又去了趟销售部的会议室,把人遣散,又暗暗为何副总捏了把汗。

这两位少爷紧张的关系在公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何总没来之前大家都称呼何承远为何总,但自从总经理的位置落实后,可能是为了以防混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改了口。

再说,身份层级在这摆着,而且据公司这段时间的业绩来看,现在这位总经理接管公司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亲生的和后娶带来的总是有区别。

简薇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她若无其事的和何承远叙了会儿旧,看了看时间琢磨找个借口先离开的时候,却听他道歉:“对不起简简。”

何承远看着她,欲言又止。

简薇愣了下,很快懂了他的意思,她笑,“大自然有适者生存的道理,战场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争斗,商场也是如此,胜负各凭本事。”

她看着何承远,说:“你没必要和我道歉,说到底,是薇安自身经营出现了问题。”

何承远心里的负罪感突然减轻,他说:“我想,你今天找我来不单单是为了叙旧。”

被说中简薇也不尴尬,既然他戳破,她也大大方方的,“我听说睿隆想更换薇安的名字,我想了解一下。”

“栗樱告诉你的?”何承远失笑,“她这个公关部经理知道的小道消息还不少。”

这关乎公司内部的事,简薇怕栗樱受连累,忙说:“不是不是,我是听别人说的。”

何承远不置可否,他放下咖啡杯,说:“是有这个事,法务部已经在走流程。”

简薇要说的话在嘴边试了几次,最后出声请求,“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我想请你帮帮我。”

她咬咬唇,“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为难,但薇安对我很重要,我不在乎谁是它的主人,但名字,我想留住。”

何承远看着她沉默了一瞬,问:“是由你的名字而来?”

她情绪隐藏的很好,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吧。”

便再没过多的解释。

-

从咖啡馆和何承远分开,简薇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四周建筑陌生,已然不是几年前她记忆中的模样,物是人非。

明明是她从小生活的城市,明明她那么熟悉,此刻竟又觉得如此陌生。

简薇心里有些发堵。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一个名字而已,即便有感情,也是曾经。

何承远刚回到公司,助理就告诉他楼上那位请他过去一趟,他脚步未停,转身就朝楼上去。

正好他也有事。

何尽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听到办公室门上传来敲门声时低低的应了声,“请进。”

他扭头,看到佟特助身后的男人时抬手朝沙发示意了下,然后转过身径自讲着电话。

何承远听他不紧不慢的聊着工作内容,目光不由得开始打量这个和他毫无血缘的‘哥哥’。

自他坐到这个位置,打过交道的都暗自说他行事作风心狠手辣,可在这尔虞我诈的商场,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的心思一向令人难以捉摸,就像此刻,何承远能感觉出来他是故意把自己凉在这里,但原因,却不得而知。

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落地窗前那颀长挺拔的身影终于结束了通话,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笼罩在落日的余晖里,神色让人看不太真切,一如他的人。

何承远失神的片刻听他从容的开口:“抱歉,面料商那里出了点问题。”

何承远笑了下,“找我过来不仅是听你打电话的吧?”

何尽挑眉看了他两秒,轻扬着嘴角转身去摆弄他那套精致的茶壶。

他习惯了喝茶,特意把偌大的办公室隔出来一处茶水间,闲暇时间喜欢自己动手泡茶。

与其说喜欢喝茶,倒不如说他喜欢泡茶的过程。

茶叶浮浮沉沉,翻腾过后归于平静。

像人生,一浮一沉。

茶壶里渐渐响起‘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等水沸腾,他按了控温键,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动作娴熟的开始冲泡。

不多时,茶水间清香扑鼻,茶香袅袅。

他不说话,何承远也摸不准他的心思,静观其变着。

“尝尝,上好的碧螺春。”何尽此刻就像是特意请他过来品茶的一位好友。

何承远面上沉静,他扫了眼茶几上那杯色泽和香气都极具诱惑的茶,说:“确实是好茶,可惜,我喝惯了咖啡,茶这东西,品尝不来。”

何尽轻勾嘴角笑了,没强求。

他模样温润,和平时大相径庭,声音也没之前那么清冷,“没关系,凡事总要有一个过程。”

何承远心里更没底了,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这种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很不好。

但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不是商量事宜的好机会。

何承远起身,“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何总没别的事.......”

他还没说完,何尽倏然打断他,问了句:“你对薇安的事情怎么看?”

何承远愣了愣,没想到他突然提及此事,沉吟片刻,说:“睿隆早些年在服装方面一直想打造生产一条线,这样不论是从工期还是质量把关上我们都能严格控制,而薇安在厂房和设备方面都充分符合我们的要求,收购薇安,对睿隆百利而无一害。”

何尽赞同的点点头,抬眼看过来,又幽幽说了一句:“我是指,薇安变更名字一事。”

这下何承远彻底怔住了。总感觉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何承远看着他,“有话直说。”

何尽笑了,“这话应该我跟你说。”

他指尖轻叩茶杯,坐姿闲适,不紧不慢的问:“和简温军的女儿认识?”

“你派人监视我?”何承远拧紧了眉心,不悦的下意识问。

何尽冷笑一声,“我从不浪费那个时间。”

他话里带着警告:“身为副总,我希望你以公司为重,开会时抛下整个部门的人去会心上人,留下一盘散沙,被外人看了去有损睿隆的形象。”

他讲话依旧不疾不徐的,但那种威严不容小觑。

何承远哑口无言,他什么都没交代就在会议上出来确实有些冲动了,他道歉:“抱歉,我会检讨。”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而是应该对你手下那些员工说。”何尽点到为止,他坐在椅子上扫了他一眼,开始逐客,“何副总不是说还有工作?”

何承远脸色沉了些,明知此刻不是合适的机会,但话题已开,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希望薇安保留原有的名字。”

办公桌后的男人一点也没意外,他从文件上抬头,眼里浓浓的兴味,问:“为什么?”

一句话落到点上,“为你的心上人?”

他在何承远复杂的眼神下挑眉轻笑,“既然是你的心上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成人之美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