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薇从踏进来那刻就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对着她和那喜庆的红色行李箱指指点点,而当事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淡定的站在简温军的灵堂前看着黑白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

她盯着看了片刻,唇角紧抿。

本以为这颗心早在离开家那一天就死了,可现在才明白,一直以来,她都高估了自己。

她不是一个局外人,做不到事不关己。

简薇咬了咬唇,神色凝重的望着灵堂照片里的人。

文菲适时的走过去,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悲伤极了,“薇薇,你总算回来了。”

她拉着简薇的手,边擦眼泪边说:“你爸爸临终之前还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虽没明着指责,但在外人听来这就是她的不孝。

议论声此起彼伏。

简薇对着那么多人不留情面的抽开自己的手,睨着文菲,冷笑一声,“是吗?难得临死还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是不是该喜极而泣?”

文菲脸色难看了几秒,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搂了搂身边的小男孩,悲痛欲绝,“你爸这些年也很自责,现在他走了,以后就剩下我们相依为命。”

简薇这才注意到文菲旁边站了一个小男孩,八岁左右的样子,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两三岁的小娃娃。

她打量着那个小男孩,直到吓得小男孩哆哆嗦嗦的躲在文菲身后,她才忽然笑了下,看向文菲,戳穿:“你跟我没必要演什么后母情深,你这一套或许别人吃,但对我没用。”

“薇薇你......”文菲碍于在外人面前于是忍着没发作,她深呼吸,这才对刚才那几位催债的人介绍:“让大家见笑了,这便是老简的女儿,简薇。”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足够大厅里其他的债主把话听得清清楚楚。

简薇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只见几道身影突然就围住了她,一个个咄咄逼人。

“简小姐,简董生前在我们银行的个人贷款已经到了还款日子,如果明天再还不上我们就要对简家的财产做评估。”

“简家别墅现在是唯一一套不动产,您也不想它被抵押吧?”

“而且现在薇安也自身难保。”

几家银行你一言我一语,简薇静静的听完,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毫不在意的说:“那就全都抵押给银行呗,反正我又不住。”

她在大家错愕的眼神下又淡淡的接道:“据我所知,薇安已经签了收购合同,也就是说,薇安现在是睿隆的,它倒闭不倒闭,睿隆说了算。”

几家银行催债的人一时哑口无言。

文菲一听,有些急迫的开口:“薇薇,你爸这几年没少给你钱,你但凡能拿出个一星半点就能把银行的钱还上大半,何必让他们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的,你现在这么绝情,你爸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

简薇是见过这位继母的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没急着解释,反而说:“死不瞑目?那他就不要死呀。”

她态度吊儿郎当的,“他如果能被我气得死而复生,你们还要感谢我呢。”

“你......”文菲语塞,咬牙切齿。

这一幕啥好被门口的男人亲眼目睹,他像看好戏般不着痕迹的轻勾了下唇角,眼底的兴味一闪而过,意兴阑珊的望着正和他们周旋的女人。

简薇被人围着也有些不耐,她皱眉,警告:“文菲,我劝你见好就收。”

文菲表现得依旧是个慈祥的继母,她苦口婆心,“薇薇,你爸还没下葬,你这么做不怕寒了他的心吗?”

简薇突然没兴趣再待下去了,也不想和他们白费口舌,她拉着旁边的行李箱准备走,紧接着就被银行催债的人拦住了。

她顿时就明白了文菲的用意。

“简小姐,对不起了,现在简温军去世我们只能找你。”

简薇轻笑,下巴点了点文菲:“他们才是夫妻,谁不知道我是前妻不受宠的女儿?还真以为我手里有钱呀?”

她顿了顿,看向他们,讥诮的勾了勾唇,一字一句的说:“就算有,我也不会给!”

闻言,其中某一家银行的人开口:“那我们就只能起诉,让法律还我们公道。”

简薇没被吓着,反而赞同的点点头,故意道:“我也这么觉得,需要我帮你们介绍律师吗?”

“简薇!”文菲已经忍不下去了,她气急败坏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说:“我爸有没有给过我钱你心里最清楚。”

简薇转身,扫了眼大厅里其他对她虎视眈眈的债主,说:“与其在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身上瞎费功夫,不如探一下简夫人的底子。”

她不紧不慢的挑衅,“简夫人可没你们想的那么穷,私房钱可厚实着呢。”

而且,针对薇安的资金周转问题,她认为文菲和他的表弟林秘书脱不了干系。

文菲见她不留情面,人彻底被激恼,口无遮拦道,“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说罢,她当众不顾形象的抡起手掌朝简薇掴过来。

简薇早有防备,正要侧身躲的时候整个人忽然被一道黑影挡在身后,那身形高大挺拔,从她身侧急步走过时卷起一股风,木质清香,清冽干净,像是从森林走来。

她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深呼吸。

鼻息间尽是白冷杉的味道。

“简夫人,请自重。”不轻不重的男声在厅里响起来,本安静的环境此刻更寂静了。

清冷的声音让简薇幽幽回神,她微仰着脑袋在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

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很好,即便她一米六七的身高在他身后也得仰望。

男人气质独特,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就让人望而生畏,却又给人一种沉静从容的感觉。

让她安心的同时又感觉此人危险得并非善类。

简薇自相矛盾的皱了皱眉。

文菲的巴掌没打到简薇脸上,她心里憋了一团火,刚想叱责男人多管闲事,蓦地看清他的长相,顿时愣在了原地。

何尽很快甩开了文菲的手臂,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极其厌恶的皱了皱眉。

“何总?”文菲被甩了一个趔趄,回神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何尽没回应,甚至眼神都没移过去,像是无意之举,然后径自绕过她向灵堂前走去,他表情严肃,向逝者鞠了鞠躬。

周围开始响起阵阵的议论声。

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但有些话还是钻入了一旁佟特助耳里,他跟在何尽身后,胆战心惊。

好在前面的人没什么反应,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何尽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讨论,他鞠完最后一躬,一转身倏然就迎上了一双睁得圆溜溜的杏眼,瞳色乌黑,睫羽轻颤。

他愣了一秒,有些始料不及。

简薇一瞬不瞬的瞧着他,目光带着打量。

何尽神色平静,淡淡的任她审视,无波无澜的视线和她对视,沉默着。

对面的女人歪了歪头,盯着他幽幽开口:“黄鼠狼给鸡拜年?猫哭耗子?怀里揣刀子?”

她语气称不上和善,甚至讲出的话有些不留情面,明明不是什么好听的字眼,但此刻配上她那副好听的嗓子,倒显得毫无攻击力。

简薇见对面的人没反应,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瞬,接道:“原谅我学识浅,不知道用哪一个形容何总比较妥当?还是,全都奉送给你?”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让男人微眯了下眼,简薇瞧他英俊的脸庞开始出现波澜,更是嘲讽的勾了勾唇,继续道:“突然又想起来一个更贴切的,何总觉得,‘诸葛亮吊孝’怎么样?”

下一秒,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沉了下来,看向简薇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凌厉。

佟特助被自己老板周身的低气压吓得额头上浸出了一层汗珠,他低眉垂眼的站在旁边。

老板不发话,他不敢擅作主张,此时就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

大厅里的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有兴趣浓浓等着看笑话的,也有着实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简小姐捏了一把汗的。

何尽自从担任睿隆的总经理,他在商场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即便没有领教过他的手段也都听说过他的事迹,薇安是最好的证明,他仅用短短的时间就完成了收购。

冷酷、不近人情便是他的标签。

而此刻,这位简小姐无非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气氛快要凝固时,只见一直沉默的男人收起刚才的神色,轻勾嘴角,笃定的说:“看来简小姐还没见过王律师。”

他声线很平,嗓音醇厚,情绪更是让人摸不准。

简薇被他这前后不搭的回答整得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这句话反而让文菲开始不淡定了,她有些发慌的上前问:“王律师?难道老简留了什么遗嘱不成?”

何尽笑了笑没答,垂眼瞧了眼跟前还在发愣的女人。

简薇被这道意味不明的眼神拉回现实,她后知后觉的皱眉,低声问:“我爸的私人律师?”

男人这次看都没看她,径直吩咐旁边的佟特助,“问问王律师到了没有。”

佟滨连忙点头掏出手机联系。

几秒后,他毕恭毕敬的回答:“何总,王律师已经到了外面。”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拿着公文包,脚步如风的快速走过来。

王磊停到何尽身边,微微颔首,然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牛皮纸袋递给他:“何先生,这是您要的文件。”

简薇视线扫到封皮上那几个‘股权转让书’大字,不由得拧紧了眉心。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脑子一下开始放空,只愣愣的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干脆利索的打开文件袋。

走神的片刻,那份文件已经递到了她眼皮底下。再抬眼,便看见男人干净利落的下颚线朝文件上点了点,示意她:“看看。”

简薇理好思绪伸手接过,面上从容淡定的快速翻看着。

何尽垂着眼,平静的目光在她手上睨了两秒便很快移开。

她的手指在抖。

心里不甚在意的嗤笑一声。

毕竟是个姑娘,强装镇定罢了。

“不如我亲自替简小姐答疑解惑。”他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也没那么多耐心等她一页页的翻看,于是,不等那份文件被看完便不耐的出声:“简董生前已经把他所有的股份转到了我名下,简而言之,薇安现在最大的股东是我。”

“不可能!”简薇也没兴趣继续看了,沉声打断他,平复了下涌上来的不安,翻开文件的某一页转向他那张俊脸,困惑的说:“这份文件只有股权转让的条款,为什么没看到收购股份金额的相关内容?”

何尽挑了挑眉,仿佛能从她眼神里读懂她心中所想,嘴角含笑,“如你所想,简董是无偿转让。”

这下,不止简薇,大厅里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一时间灵堂上讨论声四起。

简薇滞住了。

“当然,有协议在先。”何尽话锋忽然一转,他从王磊手中接过另一份文件,不紧不慢的说:“我会负责简董生前在银行的部分个人贷款。”

简温军在银行的贷款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个额外的协议,显然不是他刚刚说的‘无偿转让’。

简薇有种错觉,感觉面前这个严肃的男人刚刚像是故意戏耍她一般。

但这话总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算他还有点良知,但这不足以抵消他对薇安上下造成的伤害。

想到这里,简薇看向这个男人时眼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愤恨。

假仁假义。

够能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