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微凉的秋风吹起,宣告着又一个收获的季节的来临,而另一个寒冷的季节也将在不久后造访被落叶掩埋的大地。新宫妃们披上了宫装,坐进宫轿,带着父母兄长“光宗耀祖”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殷殷嘱托,开始了成为帝王众多女人中一员的深宫生活。新人且含笑,旧人已心酸,这批新娇女又能风光到几时呢?比起宫中张灯结彩的热闹非凡,似乎是为了突显秋天的肃杀悲凉,独居在内城一角的陈名秋的院落显得格外的冷清。

 那个飘着雨丝的夜晚,那个闷热的夏季结束的夜晚,轩辕劲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留下的,是传国的玉玺和一面金光闪闪的龙牌,失去的,却是皇帝的身影。

 秋命人把两样东西送回主人身边,他又立刻差人送了回来。如此往返了数次后,秋也不得不向对方的固执投降了,任由幼惜将失去主人的两件东西供奉在了大厅一角的供案上。

 没有了轩辕劲的烦扰,不知不觉中秋又恢复了从前作皇子时的晨读习惯。每日天刚蒙蒙亮,他已在晨曦朝雾中无法成眠,只得起身随手拽过本书,倚身靠在床头翻阅着。

 多少年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每日在朝雾中梳妆晨读,让新的一天在墨迹的清香中开始。岁月在一次次日与夜的交替中流转,陈氏皇室辉煌的往事也随之渐渐被遗忘,出乎意料的是,身体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记取了曾经的故事。

 在如此身份的今天,在无缘于阳光的今天,这又是否算是另一种讽刺呢?这一天清晨,幼惜正在为秋晨起梳妆,夏季的一场大病后,此刻映在铜镜中的面容明显消瘦了,愈发衬托出那双大大的眼睛,如一池平静无波的碧水,在波光粼粼中闪耀着无情无欲的平淡,遮掩起水面下波涛汹涌的感情漩涡。

 这样的神情,竟奇异的为他凭添了一份令人怜惜的媚惑。仆人们似乎还不习惯于秋的晨起,几个打扫庭院的太监一边清扫着院中的落叶,一边议论著宫廷中的小道消息,伴着树叶唰唰的声音,太监们的议论声穿过薄薄的碧纱窗,清清楚楚的传进屋里来。

 “这批新宫妃个个人美如花,其中,还数江才人最美了,那副媚入骨子里的容貌,像极了江南水乡人。”“难怪皇上连着几天都招她侍寝呢,这样的美女,那个男人能不动心?不过,那咱们王爷岂不就…”

 看着秋脸色越发低沉,幼惜向身边的小宫女使个眼色,小宫女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忙出去赶走了几个打扫的太监。

 本以为以秋的脾气,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哪想到他却只是冷笑一声,便又拾起了案头的卷书,任由幼惜在身后无言的为他梳理着长发。

 半晌过去,秋手中的书册确是一页未翻,平日里,他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几曾这般速度?明明知道主子心中必是心绪不宁,幼惜却无从猜测秋心中的念头,就连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此时竟是心海如潮澎湃?

 爱你…爱你…爱你…昔日的爱语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已在对别的女人说着同样的话了吗?只是这般的烦躁又是从何而来?为了他的背叛?为了他的欺骗?可笑,他的爱,他从来都不曾想要,又何来怨妇般的万般心酸?

 唇角轻狂的扬起,终是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是不愿再被人用爱的名义相欺!纵令这人是他今生的仇人!

 没了读书的兴致,秋索性放下了书册。想到这几日长日无聊,架上的书册已被他看得差不多了,秋便起身打算往大内书库去选几本新书。

 原本只想带幼惜一人随行,可一出院门,十几个侍卫便紧紧跟了上来,为首的一人他倒认得,是三品带刀侍卫卫鑫,专门负责自己这个小院落的“守卫”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的牢头了。难得看到秋出门,卫鑫不敢怠慢,忙招呼了几个兄弟跟上,瞥眼看到秋面色不善的一声冷笑,赶忙上前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的说道:“皇上有旨,命属下保护王爷的安全,属下不敢丝毫有违圣命,得罪之处还请王爷体谅。”

 明知赶不走着忠心耿耿的臣子,陈名秋也不再白费唇舌,径自往藏书的怡明院而来。秋的住处位于内院的西南一角,穿过座座宫宇楼舍,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方才来到怡明院。

 朱红色的大门上高高挂起的依然还是耀王朝第三代帝亲笔题字的那块赤金色牌匾,经过代代皇帝的修饰,仍旧闪烁着记忆中的光芒,只是它昔日的主人已不再能够拥有它的光辉了。

 想到这里,陈名秋的心中不由涌起一阵苦涩的酸意。不止是这无知无觉的牌匾,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又何尝不是他幼时记忆中的模样,昔日慈爱的父皇,美丽的母后,总是追在他身后的八弟,罗嗦的乳母,喧闹的小宫女,那人那景那情却已永不复存…

 强压下心底的万般感慨,陈名秋信步踏入院中。迎面走来几个身着官府的汉人翰林学士,见到陌生的秋,几个人先是一愣,在认出他的身份后,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远远的躲了开来,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更是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陈名秋扬扬眉,头也不回的吩咐卫鑫道:“给我拿下。”卫鑫一楞,自己一个三品侍卫,不奉旨意如何能私拿朝中官员?片刻迟疑后,被陈名秋回过头冷冷一瞪,他立刻下令几个手下将三个文官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当院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陈名秋,你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小人,你凭什么侮辱我等朝廷命官!”年轻的一个人一边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另外的两个人迟疑了片刻,也挺起脊梁跟着斥骂起来。

 “把这几个人的嘴给我堵上。”陈名秋指着几人道。卫鑫心道,反正人已经绑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于是亲自拿了几团棉布,塞在了三个翰林的嘴里。看这三人满头大汗,兀自青筋暴露的呜咽咽哼个不停,陈名秋冷笑道:“我不知礼义廉耻?你们自己呢?你…”陈名秋手指着年纪最大的一人说道“邱起国,耀王朝912年的进士,前朝时任京都府府尹,叶赫兵攻城时是你亲自带人开的城门。还有你们两个…”

 目光投向年轻的两人,继续说道“冯继善,吴委志,耀王朝930年最后一次科考的榜眼和探花,你们两个人也都是在金銮殿上三跪九叩拜过我陈家的皇帝,叶赫兵一进城,还不是躲在自家府第里眼睁睁的看着我陈氏家破人亡?没错,我是不知廉耻,可我活到今天不是像你们一样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衣锦前程。说我不知礼义廉耻?你们几个故作清高的伪君子还不配!”

 “说的好,这几个伪君子确是不配,那我夏晓笙可有这个资格?”一个轩朗的声音从树顶上传来,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已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了陈名秋的身后,将一把七尺青锋长剑抵在了他的颈间。

 卫鑫手疾眼快的一把将幼惜拽到了自己身后,右手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配刀,和几个侍卫将来人围在了中间。“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闯禁宫,还不快快将王爷放了!”卫鑫喝问道。“王爷?”

 白衣年轻人并不惊慌,右手握紧剑柄,把唇凑到陈名秋的耳边,轻柔的说道“四王爷,我该恭喜你呢,纵令是改朝换代,你还是能继续稳稳当当的当你的王爷,真是好福气啊。”“晓笙…”

 “住口,现在的你没资格这么叫我!”夏晓笙严厉的喝了一声,打断了陈名秋的话语,继而又转向卫鑫,说道“让开路,我要带他走,谁敢拦我,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他!”

 卫鑫稍一迟疑,夏晓笙的长剑已经在陈名秋的颈间划出了浅浅的一道血痕,无可奈何之间,卫鑫只得一挥手,示意手下让出了一条路来,只听夏晓笙冷笑了一声“算你们识时务”右手拽着被他一拳击在腹间打晕过去的陈名秋,身形已拔地而起,瞬间消失在层层宫墙之后,身法之快直如鬼魅一般。

 看着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幼惜才从这突变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边大叫着:“不要,不要带走他啊,你们谁都不可以再伤害爷了。”一边跌跌撞撞的向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奔去,一步还未踏出,脚下一软,已经跌倒在了地上。

 卫鑫赶忙上前扶起了她,焦急的说道:“姑娘别追了,来人轻功太高,没人追得上的,还是赶快回秉皇上,派兵封锁城门,搜索全城吧。”

 “皇上,对,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去找皇上!”恍然大悟的幼惜便向金銮殿奔去。到了金銮殿,时辰尚早,皇上尚未早朝,幼惜又急急的往皇上的寝宫而去。

 福宁殿的太监们都认得幼惜是陈名秋身边的贴身宫女,此刻见她头发披散,显是一路跑来,又不知陈王爷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一时也无人敢拦阻,只是各自低着头尽量躲开。

 幼惜一路无阻,竟然径直进了皇上的居房,情急之下她不等太监通传便推门闯了进去。进了门,只见龙床上红纱低垂,隐隐约约的露出凌乱中一个女子的身影。

 轩辕劲却已经起身,正在太监的服侍下更衣。幼惜顾不上行礼,匆匆说了今早的事情。话还未说完,轩辕劲已经紧咬下唇皱起了眉头,面色可怕的冲出了屋去。

 几个太监捧着皇上尚未穿起的龙衣,也急急得跟了出去,幼惜想要跟上去,奈何脚下全然没有了力气,脚底一软,便跌倒在了冰凉的青砖地上。

 “来人啊,给我倒杯水来。”红纱帐内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幼惜左右看看,空旷的内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挣扎着站起来,倒了杯茶水,走到床前。一只细白的柔夷伸出来,撩起纱帐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绝美的人儿。

 “递给我吧。”“是。”幼惜答着双手将茶杯送上,忽然视线接触到对方的容貌,她的目光凝滞了,双手一抖,险些将茶水合杯扣在了床褥之上。那女子忙将茶水接过,柔柔一笑,说道:“你就是幼惜姑娘吧?劳烦你了。

 前次你送东西来这里,我远远的见过你。”看到幼惜犹自失了魂般的盯着自己,她浅浅一笑,道:“姑娘怎么了?神色怪怪的。噢,姑娘还不认得我吧,我叫江采月,是新入宫的才人,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多照顾。”

 幼惜却仍像是充耳未闻的呆呆的看着这个皇上的新宠妃,正如太监们私下议论的那样,她确是有一张柔媚入骨的脸庞,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提过,她还有一副---和姐姐幼情一模一样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