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想或许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虽说素昧平生,但救人一命总是善举。他这边正思量着,却听那人突然开口缓缓道:“那位小哥,好端端的松枝岂不是被你踩坏了!”

 那声音听得虽内力不足,但依然浑厚,掷地有声。司徒宏的脸不禁一红,想这个人大概早就察觉自己,但重伤在身,无奈动弹不得。想到这里便飞身从树上跳了下来,轻落到那人面前。

 “轻功还不赖。”一副嘻戏的语气,却是友善的口吻。受伤之人说着,也睁开双目。司徒宏此时怔在那人面前,似痴了般竟不知言语。眼前的男子双十年纪,虽有重伤,却是腰身挺拔,玉树临风,纵然通身是斑驳血痕,依然面如美玉,目似点漆,风流跌宕,好个仪表。

 那人语毕冲司徒宏轻轻一笑,似又想说什么,然而瞬间紧锁眉头,微闭双目,似强忍痛楚之态,却有另一番英武之气。

 司徒宏此时早已稳住心神,他并未答腔,只将左手触及那人胸前,伸出二指,紧扣天血命脉,右手同时轻点那人的伤处,宏以周身内力以护住他的清明意识。

 司徒宏深知不必多解释,以那人的功力,自然明白自己的用意。见那人似轻舒口气,并未睁开双目,只是轻轻道:“多谢!”

 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司徒宏低下头,发觉那人身下的巨石竟是涓涓血流,自己所触到的躯体也是冷如冰凌,恐自己这点内力远不能救他一命。

 司徒宏开口道:“这般下去怕是不行,我带你去我家,我爹娘会有办法。”那人再次睁开墨玉般明眸,款款望住司徒宏,面上是笑也非笑,似有疑虑,又似波澜不惊的淡然之态。

 司徒宏的额头此时已微微有些细汗,他也盯住那人的脸,沉沉说道:“跟我回去!我一定救的了你!”那人仍望着宏。

 “你是不信我?”司徒宏再道。那人依旧原先的神情,只不过开口悠悠说道:“快将右手拿开!收了元气,小心那伤处的五味之毒会害到你!我跟你走。”

 言语到最后已经是气若游丝,只是那口吻不容质疑。司徒宏并未依那人所说放开右手,他想一边护着那人的穴道,一边去搀扶他。

 “收了内力,将其全部注入你的轻功之上…”那人说着,似乎用尽最后力气,一推司徒宏,站了起来,然后一只手牵住宏的的手:“走…”只见那秀水涯上顷刻间风滚催林木,人飞压千枝。***“爹,那五味之毒就真的没有解药?”

 司徒宏焦虑地望着司徒海问道。此时陌生人已经躺在宏的床榻之上,因不再自闭穴道,已经昏沉。司徒海之妻冯氏冯淑秀已经为那人包了伤处。

 “五味之毒在江湖上虽不是罕见的,却是有些怪异,一来从不曾有过解药,二来此毒可通过血脉内力染与他人。

 若是只划破表皮,这毒可用内力自行排出,若是伤及肌肤,就必须将一块皮肤割除,若是伤至筋骨,就无计可施了。我看这人的伤已经是入了骨髓,却还能活,可见他已是将毒从骨内一点点逼出了,这内力之深厚…”

 司徒海说着不禁往受伤之人的面上望去。“这样说来可割肤救他性命了?”司徒宏再问。司徒海转过头看了看儿子,脸色一沉,自是嫌宏不顾长幼之礼,唐突问话。

 司徒宏与父亲对视一眼,也是很不情愿地低下头。冯氏在一边看这父子的光景,便接口道:“现在还不可,要等他再醒来,将骨内的毒全部逼出才可行事。”“我能以内力助他。”

 司徒宏一面望着那人一面自言自语道。“恐是不行,你内力尚不深厚,若是从前,唯有你爹可助他,只是现在他自己那毒根发作…”

 冯淑秀正对儿子说着,却见宏盯住那人,似是一惊,然后轻声道:“他醒了。”他们齐向那人望去,见他已经睁开眼,司徒海先开口道:“侠士醒来就好,象你这样伤及骨头的五味之毒能逼到这等程度,便可有救。”

 然后他边说边又查看杨浩青大腿上的伤口,然后掀开盖在那人上身的棉被,道:“胳膊上的伤虽然深,倒还不要紧,只要不没有脓血就不碍事。”

 那床榻上的人将守在他身边的二老一少一一看过,特别当望见司徒宏时征了片刻,然后面带一丝微笑勉强起身座起来,对着司徒海举起双手欲要抱拳,同时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司徒海连忙按住他:“不要动,否则对伤口不利。”然后拍拍司徒宏的肩头,道:“是小儿带你回来的。”那人将目光移至司徒宏,脸上依然略略带一丝笑意:“真难为这位小哥了,我一定很重吧?”

 司徒宏盯住那人的眉目,沉吟片刻,似乎很是正经姿态,答道:“还好,你忘了,‘我的轻功不赖。’”

 “宏儿不可在侠客面前卖弄,你那点武功,实在不值一提。”司徒海教训着。司徒宏蹙起眉心,脸色一沉,却也不可反驳父亲。只听那人马上接口道:“这小哥若没武功,如何带得了我。我那三拳两脚也是不值一提,待我伤好了,我们相互切磋如何?”

 司徒宏听着立刻展开眉头,对那人笑道:“一言为定!”司徒海听着暗忖:以你如此深厚的内力,及身上那把传世的青龙宝剑,绝非等闲之辈。

 “不知侠客因与何人冲突才会受如此毒箭之伤?”司徒海这样想着不禁开口问道。那人望着司徒海,神态自若,轻轻一笑,只一句:“一言难尽。”

 司徒海见状,也是微微一笑,道:“你如今要在三天之内将五味毒逼出筋骨之外才可保住性命,现在先好好歇息。”他转过头又对宏说:“侠士这几日就住你的房间,你睡在外间,也方便照顾他。”说完与冯氏转身离开了。司徒宏送爹娘出了门,然后掩好房门,转过身回到里间,对那人问:“你可好些了?可痛嘛?”

 “还好。谢谢你,宏。”那人言语间神态淡定,却温良友善。“你是如何知道我叫宏的?”“你爹这样叫你。”宏听着笑笑:“我叫司徒宏,你呢?”“姓郝名青,朋友叫我阿青。”

 “郝青!那我也叫你阿青?”“你应该称我兄长或是青哥,你很小吧?”“快十八了,青哥呢?”郝青听着笑道:“你倒是来得乖巧!我比你大,以后你若有难处,我这个兄长必义不容辞…”那郝青说着停了下来,闭住双目,可闻的一声喘息,似身上一阵恶寒。

 “怎么了?”司徒宏惊道。“我想睡一会儿。”***傍晚,司徒宏在父母房中急匆匆地用过晚饭,一心想着他屋子里那个昏睡的男子,也许他醒了,需要喝水,或者饿了,需要将早已留好的饭菜给他端去。

 司徒宏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自己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这般上心,那俊朗的相貌,超凡的武功,淡定自如的神情,善意的言语,或许都是司徒宏放不下心的缘由。

 司徒宏咽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漱了口,对仍在吃饭的父母说了句“爹娘慢用,孩儿先下去了。”起身就要出门。

 “站住。”司徒宏喝道:“这几天你留心些,为他疗伤固然是应该做的,但不要与那人多说什么,等他伤好了就送他离开这里。”“是。”司徒宏应着。

 “这个人来路不明,又不愿意多说,必定是惹了不少江湖恩怨,或者被官府追杀,无论怎样,你都要小心才是。”冯氏补充道。“孩儿知道了。”“再吃些菜吧,今晚你只吃了白饭。”母亲又道。

 “我吃饱了。”司徒宏说着对父母行礼这才转身离开。已是二更天,司徒宏端坐在床边,看那郝青蹙起眉头,盘坐在床上,背部却倚靠住墙。

 他胸口上下起伏,剧烈地喘息着,身上只一件薄薄白色的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湿辘地贴在皮肤上,领口是裂开的,昏暗的烛光下,那略微隆起肌肉的胸膛在汗水的浸泡下闪着微弱地却刺眼的光芒。

 司徒宏将目光再次移至郝青拧起的剑眉,紧闭的双目,挺直鼻骨,发白的嘴唇,他有种周身发烫又疼痛万分的幻觉。“你出去。”那边郝青发出低沉的声音。司徒宏一惊,回了神转念道:“我可以助你逼出荼毒。”

 “…”郝青睁开眼睛,似欲言却又止,轻叹一声,还是说道:“我已说过,五味毒不比其他的,你内力不够,我恐伤你。”

 司徒宏还想争辩,却被郝青拦下:“宏,你既然称我为兄长,就该听我的,否则便是无诚心以兄长待我…将你手中的巾子留下,到外间去睡觉,把门关了!”

 郝青说完,似很是疲倦,将头靠在墙上,目视司徒宏,强称着对他微微一笑。司徒宏不再争辩,只得依郝青所说,轻轻退出,掩上屋门。外间是司徒宏读书习字作画的地方,暗红的画案之上还摆着几张村里乡亲请司徒宏代写的帖子,墨迹早已干透。

 宏盯住那字迹若有所思,突然间眉头一皱,将那些纸张团了,复又扔到桌上。他回过身,纵身跳了炕间,盘腿,双手放在膝上,微闭双目,竟打其坐来。

 已是四更天,司徒宏再进入郝青的房间时,见他已靠在墙上昏昏睡去,那条白巾还攥在手中。宏轻轻凑过去,将毛巾取下,雪白的巾上依然能看出点点牙印及斑斑红迹,宏愕然往郝青面上望去,只见那人唇边尽是血痕。

 司徒宏拿了盆子倒入温水,为郝青擦去汗迹血污,又取来茶杯,用手指在杯中沾着水轻轻地抹在浩青干裂的唇上。

 “快走!”随着郝青的一声低沉的呼唤,司徒宏手中的茶杯不禁一晃,有点滴清水洒在郝青的胸前。司徒宏看着郝青睁开的双目,道:“你在梦语?我恐怕你再也醒不来了。”

 宏说话间无一丝笑容,只是目光中异样的关切与心焦,全然不加掩饰。司徒宏看到郝青眼神一诧,却瞬息如常,悠悠盯住宏,淡然道:“我正做美梦,因何吵我?”

 司徒宏并不在意郝青的冷淡,浑然不绝地微微一笑,问道:“我见那伤处已呈黑紫,五味之毒想是已经驱出来了?”郝青轻轻点头:“不必担心,你也该去睡了。”

 语气里有安慰之意却也是不容争辩地命令道。说罢郝青又闭上双眼,然后似是牙根一咬,太阳穴处的青筋也明显了起来。宏明白他依然很痛,司徒宏顿觉自己哪里也随着隐隐作疼。

 ***司徒夫妇再进宏房间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此时郝青已经倚靠在床头坐着,司徒宏搬来两把檀木椅,请父母落座,自己垂手站在他们身后。寒喧之后,司徒海对宏道:“将你那把云刀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