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九年春,连绵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数日,将皇都的长街窄巷洗刷的干干净净。

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慢悠悠地穿过街巷,转过几道弯,径直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绣着繁复花纹的车帘被一只?干净白皙的手轻轻挑开一角,一张清丽娇美的脸庞从车内探了出来。

“娘,你瞧,雨停了。”

少女伸手指着天边隐约可?见?的一道彩虹,眼睛亮晶晶的,像夜色里?闪烁着的两颗星子,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好了好了,娘知道雨停了。”

一旁坐着的妇人无奈又宠溺地将她的手拉回来,又替她将车帘放下,不放心?地叮嘱道:“栖迟,一会儿进了宫,你可?得守着些规矩。平时在家里?,我与你爹爹一向?纵着你,可?宫里?不一样。咱们蒋家是?名门?大家,可?不能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

蒋栖迟拉着她的衣袖,笑着点了下头:“娘,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那妇人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头吩咐车夫:“快一些,莫要?误了赏花宴的时辰。”

今日这赏花宴,是?皇帝特?地为他最宠爱的苏贵妃举办的。听闻这位苏贵妃极爱海棠,每年春日海棠花开之?时,皇帝都要?举办一次为期十日的赏花宴,来讨她的欢心?。

为了让宴席热闹些,这次皇帝更是?亲自下了请帖,邀请皇都名门?女眷都来宫中赴宴,蒋家身为楚梁第一富商之?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蒋家大夫人魏氏拿到请帖时,本是?不想应邀入宫的。

那请帖上特?意注明?让她一定要?将女儿带进宫去,魏氏不用想也知道,皇帝此举定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蒋家世代经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称一句富可?敌国丝毫不为过。这样一块富的流油的肥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流口水,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皇帝。

若能与蒋家缔结婚约,不仅能将年年都要?拖欠的军饷一次结清,更能将宫里?那些许久未修缮的宫殿一举翻新……

魏氏不想让女儿去趟宫里?的浑水,更不想与皇家有任何瓜葛。

人人都知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只?想让女儿快快乐乐地长大,凭蒋家的财力和地位,就?算女儿不嫁人,蒋家也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魏氏本打算寻个由头推掉此次入宫之?事,但楚元帝送完请帖后,又隔三差五地差人送了好些东西到蒋府上,其中讨好之?意显而易见?。她思来想去,觉得也不好驳了皇帝的面子,便还是?带上了栖迟去宫中赴宴。

马车缓缓在皇宫门?口停下,蒋栖迟扶着侍女的手,踩着车凳小心?翼翼地下了轿子。

蒋家的车轿是?请了能工巧匠专门?定做的,论起华美,放眼皇都再也找不出第二辆能与之?相较。候在宫门?旁的宫女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蒋家的马车,连忙迎上前?去,行礼道:“夫人,小姐,奴婢给您带路。”

蒋栖迟微微点了下头,便跟在魏氏身侧,随那宫女往皇宫深处走去。

蒋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家教极好。蒋栖迟在家中随性惯了,但到了外头,该有的礼数和规矩却是?一样都不差。

那宫女领着她们穿过几条宫道,便到了摆宴的海棠园前?头。

园中种着各式各样的海棠,层层叠叠地开了满园,夫人小姐们坐在各自的宴桌前?,低声谈论着那些海棠的品种,眼中时不时流露出艳羡之?色。

楚元帝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台上与苏贵妃品酒赏花,看?见?蒋栖迟走过来,脸上立刻堆起和蔼的笑意,朝她招手道:“栖迟,快坐。”

“多谢陛下。”

蒋栖迟乖巧地朝他行礼谢恩,然?后微微扯住裙摆,在宫女搬过来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一举一动,皆是?仪态端庄,落落大方。

楚元帝眼中含了几分赞许,他一面吩咐宫女给蒋栖迟和魏氏上茶,一面抬手指了指她对面坐着的少年,笑道:“栖迟啊,可?还记得你睦哥哥?你们小时候曾在宫里?见?过面的。”

蒋栖迟的视线落在那华衣玉冠的少年身上,他唇角含笑,朝她微微颔首:“蒋姑娘。”

魏氏见?状,连忙在底下捏了下她的手,小声提醒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蒋栖迟得了提醒,便迅速起身,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栖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裴睦笑着朝她点了下头,“蒋姑娘不必客气。”

他眼眸微眯,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蒋栖迟的脸上,勾唇淡笑道:“蒋家小姐果然?容色倾城,令人见?之?难忘。”

蒋栖迟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衣袖,僵硬地弯了弯唇角,礼貌地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夸奖。”

裴睦这样赤.裸.裸地称赞她的美貌,令蒋栖迟心?里?十分不舒服。他眼中含着的欲望没有任何遮掩,像是?在打量着一件上好的货物,细细地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本就?对这个传闻中嗜血好战的年轻太子没什么好感,现在更是?连一个字都不想与他多说。

蒋栖迟低下头去喝桌上斟好的茶,并不想再多看?裴睦一眼。而楚元帝却一直在极力寻找着话?题,试图让她和裴睦多说些话?。

蒋栖迟耐着性子与裴睦寒暄了一阵,实在待不下去,便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去解手,这才暂时得以脱身。

出了海棠园,她便挑了条僻静无人的小路转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将满园喧嚷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侍女阿芙连忙跟上,小声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蒋栖迟的步子迈的飞快,一面走一面说道:“自然?是?寻个僻静些的地方坐着歇一会儿。我不喜欢与那太子说话?,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要?在外头多待一会儿再回去。”

阿芙担心?道:“可?小姐若许久不回去,夫人肯定会担心?的,只?怕皇上也会派人来寻。”

“我只?说是?在宫里?迷路了便是?,母亲不会说什么的。”

蒋栖迟与阿芙说着话?,脚下的步子渐渐地慢了下来。

眼前?的景致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变得荒凉起来,长长的宫道上竟连个路过的宫女都没有。她抬眼望去,见?面前?不远处立着一座破旧的宫殿,萧条冷清,死寂如无人的空谷。

她不由得蹙眉道:“这是?哪儿?”

她原以为皇宫里?处处皆是?富丽堂皇,热闹喧嚣,却不想竟也有这等寂寥荒芜之?地。

阿芙拉着她的手臂,悄声提醒道:“小姐,奴婢曾听夫人说起这宫里?头有一处冷宫,偏僻冷清,瘆人的很,想来就?是?眼前?这地方了。小姐还是?别在这儿站着了,平白沾了一身晦气。”

蒋栖迟抬眸打量着那四四方方的院墙,墙上的石砖参差不平,显然?已许久未修缮过了。

她好奇心?起,正想问问这冷宫里?头住着的是?什么人,就?见?一个身穿淡蓝色宫裙的女子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快步走到了那冷宫的院墙底下。

那女子动作极轻,眼睛一直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蒋栖迟连忙拉着阿芙躲在了一棵杏树后头。

只?见?她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石墙,很快便把几块松了的石砖轻车熟路地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小洞。然?后,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纸包拆开,顺着洞口递了进去,小声道:“喏,吃吧。”

蒋栖迟躲在树后,踮着脚尖看?了半晌,也没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她抿了下唇,终究是?没拗过心?底的好奇,不顾阿芙的劝阻,朝那女子快步走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呀?”

那女子吓了一跳,慌忙侧转过身,将身后的洞口死死堵住,不安地望着蒋栖迟:“你……你是?什么人?”

蒋栖迟道:“我姓蒋,名栖迟,今日是?随母亲一同入宫赴宴的。你别害怕,我只?是?碰巧瞧见?了,一时好奇,便过来看?看?。”

那女子听得她的名姓,连忙站起来朝她福身道:“奴婢阿蕙,见?过蒋小姐。”

阿蕙虽长年待在深宫里?头,却也时常听那些话?多的宫女议论起这位生来便享受着泼天富贵的蒋家独女。

蒋家富贵滔天,对这唯一的女儿更是?宠到了骨子里?,从小便精心?娇养着,养到十八岁,已是?姿容绝世,风华初现。

而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落在旁人眼中,更是?一块诱人的金疙瘩。

谁若能娶得蒋家小姐为妻,这后半辈子,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于楚元帝而言,要?是?能与蒋家联姻……还用愁国库年年空虚,发不出饷银吗?

阿蕙平日里?负责御书?房洒扫,也曾无意中听到楚元帝与几个心?腹臣子商议着,要?想个法子让蒋家答允把女儿嫁进宫中。今日蒋家夫人携女儿来赴宴,想来也是?楚元帝的意思。

蒋栖迟瞄了一眼她身后的院墙,漂亮的杏眸里?充满了好奇,“你方才在对谁说话?呀?”

阿蕙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见?是?瞒不住她了,只?好如实答道:“奴婢是?在对……对三皇子说话?。”

“三皇子?”蒋栖迟看?着她身后破旧不堪的院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三皇子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阿蕙小声道:“三皇子因生母出身低微,向?来不得陛下宠爱,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到这冷宫里?头了。那几个伺候他的宫女时常苛待他,不给他饭吃,奴婢瞧着他可?怜,便每日从自己的饭食中省下几个馒头,偷偷拿过来给他吃。”

蒋栖迟闻言,便上前?了几步,想看?看?这院墙的另一侧究竟是?不是?真如她所说,住着那位不受宠的三皇子。

阿蕙见?她上前?,慌忙拦住她,低声恳求道:“今日之?事,还请小姐一定要?替奴婢保密。若让陛下知道奴婢偷偷来给三皇子送吃的,他定是?要?责罚奴婢的。”

蒋栖迟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阿蕙这才松了口气,躬身退到了一旁。

蒋栖迟走到院墙边,顺着墙上的小洞朝里?望去。

一个清瘦纤弱的少年正蹲在墙边的荒地上,手里?抓着一块又干又硬的馒头,低着头狼吞虎咽。

听得墙外似有响动,他警惕地将馒头护进怀里?,仰起头朝墙外看?去。

两人目光对视,蒋栖迟倏然?一愣,心?底仿佛落入一颗细石,刹那间荡起层层涟漪。

那少年睁着一双清澈干净的凤眸打量着她,眼底盛满不安,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他的身子极瘦,薄薄的衣裳微掩着精致漂亮的锁骨,让他更显纤弱,愈发楚楚可?怜。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张绝色无双的脸,真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蒋栖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年,一时竟看?的失了神?。

少年望着她,见?她许久没有动作,眼里?的警惕也慢慢散了几分,转头问阿蕙道:“蕙姑姑,她是?谁?”

阿蕙低声解释道:“这位是?蒋家小姐。”

“你叫我栖迟就?好。”蒋栖迟轻声说着,朝他微微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暖洋洋的日光顺着院墙洒落,映在她白皙如雪的脸上。她眉眼弯弯,温温柔柔地朝他笑着,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少年愣了愣,眼里?有片刻的失神?。

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对他笑的这般温柔好看?。

像一缕明?媚温暖的阳光,将他冰冷幽暗的世界慢慢照亮。

他默了半晌,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答她:“裴溪故,溪水的溪,故人的故。”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迟迟不用背负这么多,如果她的亲生父母没有死,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她会和小裴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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