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湖水冰冷刺骨,一瞬间就将宋栖迟从头到脚全部淹没。

湖面上的灯影骤然碎裂,漂浮着的湖灯四散倾倒。宫女们大声尖叫,御花园内顿时乱作一团。

云青枝迅速起身,看清了宋栖迟落水的位置后,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原是不会水的,在那次荷花池落水之后,她才让云郴替她寻了位师傅,专门教她学习凫水。如今,也算得上是熟识水性了。

云青枝用力把挡在眼前的湖灯尽数拨到两旁,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寻到了宋栖迟的位置,一把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宋栖迟托上岸,蕙女官跪在湖边,惊慌地朝她伸出手:“贵妃娘娘,奴婢拉您上来。”

她借着?蕙女官的手上了岸,然后一言不发地抱起宋栖迟,一面吩咐灵音去请太医,一面快步往峦山宫的方向走去。

宋栖迟浑身湿透,一头青丝搭着云青枝的臂弯垂落下来,被冷风吹了几?巡,已经结出了冰碴。直到进了暖阁,她冻僵的身体才稍稍暖和了些?。

云青枝把她放在榻上,然后立刻转头吩咐蕙女官:“快去拿身干净的衣裳来给她换上,再叫人暖个汤婆子?拿过来。”

蕙女官连忙应下,小跑着?进了内室去取东西。

云青枝拿了块干净的软帕,蹙眉擦着她头发上的水。宋栖迟冻的牙齿都在打颤,但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虚弱地朝她道谢:“多谢贵妃娘娘。”

“我说过,让你别再谢我。”

云青枝把她脸上的水珠擦干净,头也不抬地说:“与其一直谢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不再被别人欺负。”

宋栖迟轻轻咳嗽了几?声,掩唇道:“我也不知崔才人为何总是找我的麻烦。我似乎……并未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

云青枝站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

“你是没得罪她,可那又如何?崔鸾那人一向骄纵惯了,又是个不讲理的,看你不顺眼,想欺负便欺负了,难道你要由着她欺负不成?”

宋栖迟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与她同在宫中……总要留几?分情面的。再说,我也不想给陛下添乱。”

“你给她留情面,她可给你留了?”云青枝双手环.胸,睨着她道,“对她善良,就是对你自己残忍。你得让崔鸾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一定还?会再发生的。”

说罢,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外头走去,“我去请陛下过来,你先好好歇着?吧。”

云青枝走后,蕙女官很快便抱着干净的衣裳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她担忧地看着?宋栖迟苍白的脸,轻声道:“娘娘先换身干净衣裳吧,奴婢去给您沏壶热茶来暖暖身子。”

宋栖迟点了头,一旁的两个小宫女立刻走上前去,服侍她把身上湿透的衣裳换了下来。

而蕙女官急急忙忙地跑去沏茶,却在木梯口处撞上了崔鸾。

崔鸾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拨开她就往里走,“听闻宋贵妃落水,本宫过来看看。”

宋栖迟裹着被子坐在榻上,看见崔鸾进来,立刻皱起了眉。

而崔鸾却好像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一样,不等她开口,就自顾自地在她榻前的小凳上坐了下来。

她斜睨着宋栖迟,语气尖酸又刻薄:“宋贵妃这身子还?真是娇贵,不过是落了次水,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宋栖迟一听她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就心烦,她不悦地抬起头来,冷了声音道:“崔才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我落水,当真是胆子?极大。”

崔鸾瞧着旁边无人,索性也不与她装假了。她冷笑两声,得意洋洋地说:“我有何不敢?如今宫里人人都知道你已失宠了,你还?以为自己能像从前那般得意吗?”

宋栖迟失宠的消息,她还是昨儿个刚从兮柳口中知道的。

兮柳告诉她,宋贵妃前几?日惹了陛下生气,陛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踏入暖阁一步了,甚至连见她一面也不肯,如此看来,陛下定是已经厌弃了她。

一个失了宠的妃子?,自然是人人都可欺到她头上。

宋栖迟的身子还?没缓过来,没什么?气力与她说话,才张了张口,就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崔鸾以为戳中了她的痛处,顿时更加得意起来。

她微微侧过身,看向小桌上放着的衣物,那是宋栖迟刚刚换下来的衣裳,湿答答的,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伸手拎起那件衣裳,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整日就知道穿这样妖媚的衣裳勾引陛下,真是不要脸!”

那衣裳被她踩得皱成一团,像一块肮脏不堪的抹布。

宋栖迟浑身无力,只想躺下来好好地歇一会。她原本不打?算与崔鸾计较,任由她撒泼闹腾就是,可崔鸾踩了她的衣裳还?不够,还?要去踩那枚掉在衣裳旁边的平安符。

那平安符是随衣裳一起掉下来的,上头还用细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宥”字。

宋栖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把怀里的汤婆子?丢到一旁,快步走到崔鸾面前,不由分说便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崔鸾,你别欺人太甚!”

她用力把崔鸾推开,弯下腰将那枚平安符捡起来,极珍视地放在掌心里用衣袖擦了擦。

这是她那时送给哥哥的平安符,也是哥哥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怎可被丢在地上,让人肆意践踏?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崔鸾被她这一巴掌打?的有些?发懵。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热又痛,不由得恼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宋栖迟仔细地擦着平安符上沾着的泥土,一直忍着?的火气在此刻尽数积蓄在心头。

她抬眸看向崔鸾,冷声道:“凭什么??那本宫倒要问问你,你方才在湖边踢本宫的那一脚,又是凭的什么??”

“你……”崔鸾一时语塞,干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宋栖迟冷冷地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崔鸾,本宫之前不与你计较,对你处处忍让,是因为本宫不想多生事端。可这并不意味着,本宫会任人宰割。”

她话里带着极重的寒意,像一瓢带着?冰碴的冷水,将崔鸾兜头淋了个透。

崔鸾气鼓鼓瞪着宋栖迟,憋了好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不过是个失了宠的贵妃罢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栖迟已经转过了身不再看她,只淡淡丢下一句:“本宫劝崔才人,从哪来的便回哪去,莫要杵在这里,脏了本宫的眼睛。”

如今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云青枝方才的话。

对崔鸾这种人,若不与她计较,她只会更加嚣张。只有强势起来,才能让她知道,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崔鸾闻言,顿时恼羞成怒,正要开口骂她几句,身后却传来了王年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连忙跪了下去,低着头颤声道:“臣……臣妾拜见陛下。”

裴溪故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宋栖迟旁边,轻声问道:“受伤了吗?”

他的声音轻如浮絮,尾音还有些?恹恹的,分明低着?头没有看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担忧地往她的脸上瞟。

宋栖迟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心里顿时小小地欢喜了一下。她抿了下唇,微微低下头,小声答他:“没受伤。”

他立刻松了口气,紧拧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

他一言不发地扶着宋栖迟回到榻边坐下,然后才转头看向崔鸾,拧眉道:“竟敢在灯宴上公然害贵妃入水,朕看你是活腻了。”

崔鸾吓得赶紧求饶:“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额头上冷汗涔涔,心里早把兮柳骂的狗血淋头。

不是说宋栖迟已经失宠了吗?怎的陛下还?这样担心她。

裴溪故冷冷道:“朕不想听你的废话。赶紧滚回你的翎心阁去闭门思过,无朕的旨意,不可出门半步。”

崔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陛下,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陛下……”

裴溪故烦躁地皱了下眉,朝王年摆了摆手。王年立刻会意,叫了两个小太监过来,连拖带拽地把哭哭啼啼的崔鸾给带了下去。

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

裴溪故抿着唇,在宋栖迟面前站了许久,才小声道:“你没事就好。我还?要回御书房处理朝政,你……好好歇息吧。”

宋栖迟见他要走,再也顾不得其它,连忙起身朝他跑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阿朝……不要走。”她伏在裴溪故肩头,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吹在他的侧颈,“都是我不好,我……我知道错了。”

裴溪故低下头,看着?少女环在他腰间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却也没再往前走了。

“云贵妃都告诉我了,你原本就没想对那些百姓做什么?。是我一时心急,才对你说出了那样重的话,我不该不信你的……”

宋栖迟红着眼眶,怯怯地勾着他的衣带,小声道:“对不起……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好久没回来了,我……我很想你。”

听到少女带着?哭腔的耳语,裴溪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殿下说想他。

殿下是想他的,殿下心里有他……

裴溪故好像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他慢慢转过身,将宋栖迟抱进怀里,用鼻尖蹭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良久后,终于低低地说了句:“嗯,我不走了。”

“真的?”宋栖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裴溪故的衣袖,试探着问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裴溪故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殿下,阿朝永远没办法生气。”

她只要对他笑一下,或是抱着他温柔地哄几?句,他心里的那股气立刻就全消了。

他摸了摸宋栖迟冰冷的小脸,心疼地把她抱到榻上去,又替她盖好被子?。

宋栖迟见他并未坐下,以为他要走,慌忙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说好了不走吗?”

“阿朝不走。”

裴溪故忍不住笑了下,轻轻拂开她的手,然后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只留下一件贴身的里衣。

他脱了鞋袜,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如猫儿一般,攀着?宋栖迟的手臂钻进了她的怀里。

“殿下……”

他枕着?她的颈窝,身体与她紧紧相贴,在她耳旁轻声软语:“抱着阿朝好不好?抱着阿朝,就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内心:哄我哄我哄我~

这几天还在亲戚家,能码出来的话会第一时间发出来,等回家给宝贝们双更补上~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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