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故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崔凛直挺挺站在原地,眼神毫无顾忌,等着他的回答。

裴溪故慢慢转过头,望着窗外的积雪,沉声道:“鸾妃好的很,崔将军不必记挂。”

“如此甚好。”

崔凛大剌剌地笑了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御书房。

裴溪故盯着他的背影,眼眸渐渐暗下来,手慢慢捏紧成拳。

他知道,崔凛这?是在警告他。

崔家表面上虽然宣布效忠于他,但背地里打着的小算盘可不少。

裴溪故不是不知道崔家的野心,当?年崔家替太子做事,便是为了太子手里的兵权。

他登基之后,虽借着各种由头将崔家手里的兵权收回了大半,但崔家在东南边疆一带仍有不少兵马,一时难以收回。

崔凛便明里暗里地以此为要挟,提出要将他的小妹崔鸾送入宫中为妃。裴溪故忌惮他手中兵权,纵然心里百般不愿,也只得勉强答应。

只是他虽然封了崔鸾为妃,却从未踏足过她宫中一步。今日的事,定是她向崔凛抱怨了什么?,所以崔凛才故意问出这样的话来。

为的便是警告他,要他多去崔鸾宫中看看。

裴溪故冷嗤一声,警告他又?如何?他不喜欢的女人,便绝不会多看一眼。

这?辈子,除非把他双眼剜去,否则他的眼里,便只能容下宋栖迟一个人。

一想到宋栖迟,裴溪故的眼神立刻变得柔软,他连忙收起桌案上的奏折,起身出了御书房,快步往峦山殿走去。

地上积了好几日的雪,本是极难走的路,可他的步子却迈的飞快。

走快一点儿,就能快点见到栖迟啦。

他微微笑起来,厚重的靴履将地上的雪踩的咯吱作响,轻快又?动听。

*

峦山殿。

裴溪故连衣裳都没顾得上换,进殿便匆匆推开内室的小门进了暖阁,顺着木梯上了二?楼。

暖阁里烧着炭火,暖烘烘的。裴溪故朝躺在床榻上的人走过去,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宫女立刻跪下来,向他行礼问安。

“栖迟,我回来了。”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努力放轻了脚步,生怕吵着她歇息。

可当他走近了,看清了床榻上的情景时,却骤然变了脸色。

宋栖迟平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昏睡了许久。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那衣裳轻.薄.露.骨,箍着她纤细的腰身,雪白的肌肤隐隐若现。

“谁让你们把她弄成这?样的?”裴溪故怒不可遏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

那两个宫女吓得?不轻,连忙答道:“回陛下,是贺公公吩咐的,他说陛下今夜要让她侍寝,所以便让奴婢们把她好好打扮了一番。”

裴溪故气的咬牙切齿,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什么?时候说过侍寝两个字?

再?说了,他怎么敢让殿下侍奉他?若说侍奉,也该是他侍奉殿下才是。

裴溪故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火气,他大步走到榻边坐下,一眼便看见宋栖迟脸上透着淡淡的红,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眉头也微微皱着,似乎十分难受。

他忧心忡忡地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竟是滚烫的厉害。

“去叫太医。”

裴溪故沉声吩咐,那两个宫女慌忙起身,连声应着退了出去。

暖阁内顿时安静下来,他垂眸凝视着宋栖迟的脸,视线慢慢移到她身上。

那件衣裳将她姣好的身段勾勒的淋漓尽致,他只不过偷偷瞥了几眼,耳根早已红透了。

他从来没见过宋栖迟穿这样的衣裳。

妩媚娇娆,又?风情万种。

裴溪故直愣愣地看着,不知不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唔……”

榻上的人儿突然轻轻挪了挪身子,眼睛仍旧紧闭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裴溪故回过神来,眉宇间浮起担忧之色,他看得?出,宋栖迟的身体正被那件衣裳箍的十分难受。

他想了想,便伸手去解她腰间的细带,打算把这?衣裳脱下来,给她换件舒服一些的。

他尽力不去触碰宋栖迟的身体,可那层薄薄的衣料和不存在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少女如凝脂般细滑的肌肤仿佛已贴上他的指尖。

他慌忙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来。

算……算了,这?件事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裴溪故走到楼梯口处,唤来一个当值的小宫女,吩咐道:“去把蕙女官叫来。”

小宫女得?了令,便飞快地跑出了暖阁,不多时便将蕙女官带了过来。

蕙女官一进门,便朝他低头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姑姑不必多礼。”裴溪故侧身给她让出位置,示意她到床榻跟前来,“有劳姑姑为她更衣,旁的人,朕信不过。”

蕙女官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恭敬应道:“是。”

她本以为陛下叫她来,是为了什么?极要紧的事,不曾想竟只是要她替这个女子更衣。

她如今是峦山宫里的掌事女官,这?种服侍更衣的小事,通常是不必她亲自来做的。

裴溪故转过身,只留蕙女官一人对着宋栖迟。她不免多看了宋栖迟几眼,心里暗暗猜测着她的身份。

陛下送了个女子进暖阁,此事早已在宫中传开,倒也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这女子的身份,却极少有人知晓。

蕙女官除去宋栖迟身上的纱衣,又?取了件软罗裙帮她换上,便转身恭敬道:“陛下,奴婢换好了。”

她虽好奇,却什么?都没问。

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

蕙女官话音将落,就听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方才请的太医到了。

杨太医提着药箱上来,朝裴溪故行过礼,便去替宋栖迟诊脉。他皱着眉诊了好半晌,才起身道:“陛下,她这病症,乃风寒入体,加之忧思过度所致,需得?喝药静养些时日。依臣所见,陛下应当?将她挪到别处静养,免得?陛下染了她的病气。”

裴溪故淡淡道:“无妨,朕在这里守着她。”

杨太医吃了一惊,忙道:“可是……”

“去配药吧。”

裴溪故沉声打断了他,转身坐到宋栖迟榻边,低头细细擦拭着她额上的汗,不再?理会杨太医。

杨太医无法,只得领命退了下去。

蕙女官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地上前一步,试探着劝道:“陛下,杨太医的话在理,您要不还是把她挪到别处……”

“蕙姑姑。”

裴溪故突然开口,蕙女官吓了一跳,觉着他定是生气了,连忙低头道:“奴婢失言。”

“姑姑是关心朕,不曾失言。”裴溪故笑了下,“当?年若没有姑姑关心,朕也活不到今天。”

蕙女官睫毛颤了下,忙道:“都是旧事了,难为陛下还记得。”

那时,她还只是个负责御书房洒扫的二?等宫婢。

有一次她无意中瞧见,年幼的裴溪故被那个叫春杏的宫女揪着罚跪,少年眉目清冷,身子跪的笔直。

她心生怜惜,便偷偷从冷宫院墙下的小洞里塞了瓶祛瘀止痛的药膏给他。

后来她听人议论,才知道他平日里连口饭都难吃上,于是便每晚都从那处小洞里递些食物进去,虽然不多,于裴溪故而言却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其实当?初她帮裴溪故,也不仅仅是看他可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裴溪故是清禾的孩子。

昔年她与清禾同日入宫,又?一同被分配到御书房做事,清禾长她两岁,平日里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着。

只是后来……先帝一道圣旨赐死了清禾。

蕙女官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的紧,她默默地低着头,努力掩去眼里的哀伤。

“姑姑救命之恩,朕不敢忘。”

裴溪故顿了顿,转头看向仍旧昏睡着的宋栖迟,轻声道:“只是,朕已决意留在这儿守着她,姑姑就别再劝朕了。”

蕙女官连忙应道:“是。”

裴溪故动作轻柔地替宋栖迟掖了掖被子,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对蕙女官低声说道:“其实这?样的事本来不必麻烦姑姑,但朕身边实在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了。以后,就请姑姑留在暖阁里,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有姑姑在,朕也可放心些。”

“是,奴婢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

到了晚上,宋栖迟依然迷迷糊糊地睡着,并未有清醒的迹象。

裴溪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甚至叫人把御书房里的折子都搬到了暖阁里。

床榻前就是一张紫檀木的八角案,他披衣坐在旁边,借着烛灯一页页翻看着那些写满了字的奏折。

少女睡着时的呼吸声轻而均匀,令他觉得?无比安心和舒畅,批折子的速度也比往日里快了不少。

“陛下,鸾妃娘娘来了。”蕙女官站在他身后,轻声禀了一句。

裴溪故立刻皱起了眉,不悦道:“她来做什么??”

“说是许久未见陛下,特意来看望陛下。”蕙女官颇有些无奈,“鸾妃娘娘执意要进来,奴婢拦也拦不住。”

话音刚落,就听崔鸾的声音极响亮地从木梯口处传了过来。

“臣妾见过陛下。”

崔鸾穿着一件杏红流烟百合裙,杏眼桃腮,眉目带笑,走路时蹦蹦跳跳的,如春日里一抹灵动的朝霞。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朝裴溪故走过来,把怀里捧着的几只贡橘摆到他面前的桌案上,笑道:“这?贡橘可甜啦,臣妾特意给陛下带了几个,陛下尝尝吧。”

裴溪故不动声色地望旁边挪了挪,离那几只贡橘远了些,沉声道:“朕不爱吃橘子。你若无事,便回宫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崔鸾明显感受到了裴溪故的冷漠。

她撅了撅嘴,并未离开,而是看向躺在榻上的宋栖迟,睁大了眼睛问道:“她是谁呀?”

其实她今日来,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位能让陛下养在暖阁里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裴溪故神色冷淡,转头吩咐蕙女官,“天色不早了,送鸾妃回宫吧。”

崔鸾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她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仍是不死心地往床榻的方向瞟着,陛下不告诉她,她自己看还不成吗?

蕙女官平静地上前去挡住了她的视线,恭敬道:“陛下还要批折子,鸾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崔鸾看不清榻上的人,只得恨恨地收回了视线。她又看向裴溪故,见他神色专注地批着折子,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讪讪地说了句:“那陛下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待崔鸾下了楼,裴溪故才撂下了手里的折子,微微皱起了眉。

方才崔鸾不过在他身边站了一小会儿,现在这屋子里便全是她身上那股极浓的香粉味道,闻的他一阵恶心。

裴溪故站起身,将崔鸾刚刚拿过来的几只贡橘全都丢了出去,又?将窗子打开了一道缝儿,好散散这屋里的气味。

开了窗,他又?怕宋栖迟冷着,便走到她榻边坐了下来,用身体替她挡着些背后吹过来的冷风。

少女身上的桂花香气淡淡的,他深深嗅了几口,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宋栖迟仍然昏昏沉沉地睡着,脑子晕的厉害。

裴溪故的手探过来,覆上她的额头,一股熟悉的冰凉感渗进她的肌肤,她慢慢地有些清醒了,挣扎着侧过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少年的脸在她的视线里慢慢清晰,宋栖迟烧的有些糊涂,只当自己仍在清宁宫里,她伸手就去拉裴溪故的衣袖,含糊不清地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来:“阿朝……”

她的声音弱弱的,软软的,像只猫儿,在朝他喵喵叫唤。

裴溪故眼中瞬间被惊喜填满,心剧烈地跳着。

天知道,他等这?一句阿朝,等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狂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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