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迟愣了愣,抬头对上少年那双楚楚可怜的凤眸,咬着唇慢慢道:“因为……陛下如?今是楚梁的国君,我不能对陛下无礼。”

若是换做从前,裴溪故用这样软的语气对她说话,她一定?会忍不住将他?揽进怀中,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发丝。

可是现在她不能了。

昔日伏膝讨宠的少年,已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而她,却沦为一个供他?取乐的玩物。

她与裴溪故明明挨的这样近,可那明黄的龙袍却仿佛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将他?们生生隔断。

宋栖迟垂下眼睫,不敢再去看少年的眼睛。她很害怕,她不知道如?今的裴溪故会如?何对她,不知道这陌生的宫墙里等着?她的是什么。

她苦涩地笑了下,忽而觉得一阵头晕,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裴溪故慌忙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轻轻躲开。

他?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视线落在她发白的小脸上。

“你怕我?”

宋栖迟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嗫嚅道:“没……没有。”

她倒不是怕他?,她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他?。

“那为何一直躲着?我!”

他?委屈极了,话里不禁带了几分气?恼,语调也拔高了好些。

有小宫女从外头端了刚煮好的姜汤进来,见?了这副情景,以为他?正在训斥宋栖迟,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她一面颤抖着?手捧住那碗滚烫的姜汤,一面在心里暗骂,自个儿怎么这么倒霉,挑什么时候进来不好,偏偏挑在陛下发火的时候。

宋栖迟也被吓了一跳,她的身子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眼眶也微微泛红,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裴溪故原本积压在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全散了,他?慌张地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赔着?罪:“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本来正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天,保佑自己能平安走出这御书房,不要被陛下的怒火所波及,骤然听了这话,险些没吓晕过去。

这是陛下能说出来的话?

陛下竟然在给她赔罪???

她震惊地张着?嘴巴,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宋栖迟几眼。少女端坐在软榻边上,脸色苍白如雪,唇.瓣却是莹润娇红,对比之下,倒显出些透着病态的风情来。

她不由得惊诧地歪了歪脑袋,怪不得宫里头两位妃子陛下碰都不碰,原来陛下……喜欢病美人?

小宫女正想的出神,手里的汤碗却被裴溪故一把夺了去,她连忙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地跪在一旁。

裴溪故端着汤碗,本想坐到宋栖迟身边去喂她,可一想起她方才躲闪的样子,心就隐隐疼了起来。

她是不会让他喂的。

他?只好将汤碗递过去,温和道:“把这姜汤喝了,好不好?”

宋栖迟伸手接了碗,他?这才放下心来,就这么站在榻边,看着?她一点点将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喝完。

“陛下。”

小太监贺迎弯着腰从外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禀道:“几位大人在外头求见?陛下,陛下可要让他们进来?”

裴溪故皱眉道:“叫他们先去偏殿等一等。”

“是。”

贺迎应了一声,正要往外走,又被裴溪故喊住:“你带几个宫女,把她送到峦山殿旁边的暖阁里去,先服侍她沐浴歇息,朕处理完国事就过去。”

贺迎愣了愣,小心提醒道:“陛下,峦山殿可是您的寝殿啊……”

他?瞧着裴溪故的脸色,硬是没敢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出口。

那处暖阁与峦山殿内室相连,本是为了冬日里取暖所建,只是裴溪故素来不怕冷,从未去过,所以便空了下来。

如?今裴溪故竟要让这女子在那暖阁里住下……这,这和住到陛下的寝殿里有什么区别?

宫里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呀!

裴溪故睨他一眼,不耐烦道:“你师傅难道没教过你,在朕面前不要多话么?”

贺迎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告罪道:“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去办。”

他?一面退下,一面赶紧用衣袖擦去额上的汗。他?师傅王年是陛下身边的首领太监,平日里没少叮嘱过他?,千万别在这位新帝面前多话。

他?本是牢牢记着?师傅的叮嘱,可这事儿实在太过骇人,他?也是禁不住一时口快,才问了这么一句。

一向不喜女色的新帝,竟然要把这大夏送过来的女子送到暖阁里养着。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贺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揣摩着裴溪故的心思?。

他?取了钥匙,打开暖阁的小门,吩咐身后的宫女把宋栖迟扶上二楼,让她在软榻上躺下。

宋栖迟的头愈发昏沉,浑身都没了力气?,挨着枕头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她这一路折腾,早已累极了,且从方才起她便一直咳嗽,只怕是染了风寒。

而贺迎却全然不知这些,他?低头端详着?宋栖迟的脸,雪一般的肌肤上嫣红点缀,睫毛纤长卷翘。

她虽闭着眼,贺迎却也能想象到,那双眼睛定?然是极漂亮的。

他?盯着宋栖迟看了半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一阵窃喜。

陛下方才说,让她“沐浴歇息”,而且这又是在陛下的寝殿……难不成,陛下是要让她侍寝?

贺迎想明白之后,几乎是笑开了花,连忙唤过一旁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师傅曾对他?说过,帝王之心最难揣度,若想活命,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问。

而若想要富贵荣华……便得猜对陛下的心思?。

今日,可算是让他?猜对了一回。

*

御书房。

裴溪故坐在花梨扶手椅上,淡淡望向底下站着?的几人,“几位大人今儿怎么都过来了?”

云郴上前一步,行礼道:“臣等今日求见?陛下,是想问问和谈的事。”

裴溪故一向敬重云郴,见?他?开口,脸色稍稍柔和了些,道:“劳云大人挂心,和谈一事,朕已处理的差不多了。”

“如?此臣便放心了。”云郴点了下头,便没再言语。

站在一旁的纪丞相倒是开了口:“陛下此番避战和谈,实乃明智之举,臣等佩服。”

若说心里话,他?一开始并没瞧的上这位冷宫里头长大的三?皇子。

生母早逝,没人管教,又不得陛下看重,能有什么本事?

可当那清冷寡言的少年坐上龙椅之后,他?才惊觉,原来有的人,生来便是要做帝王的。

裴溪故借云家之手,翻出太子弑父一事,又借这不忠不孝之罪做足了文章,太子失势,只在一夜之间。

他?似乎生来冷血,暴戾又果决,朝中人人皆以为他?会看在兄弟的份上留太子一命,可他偏偏没有。

纪丞相到现在都记得,那日雪后初晴,一身龙袍的少年站在龙椅前,背对着朝中众臣冷冷一笑。

“他?不配活着。”

纪丞相一度以为,他?如?此狠戾,只怕会是和太子一样的性子。可在崔凛即将攻破华京时,他?偏偏又下了急令,让朱珩带着?玉玺前去阻拦。

他?那时说:“以崔凛的性子,若攻破了华京,定?会将华京满城屠尽。”

“朕不愿如此。”

纪丞相惊诧之余却又暗自佩服。

崔凛那时虽是太子一党,但在百姓看来,臣子所行之事,便是君王想做之事。他?很清楚,一个喜欢屠城的新君,和一个愿意和谈的新君,哪个会更得民心。

且经此一战,大夏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内根本无法再与楚梁抗衡。楚梁更可趁此机会,借着?和谈之机占尽好处,将大夏压的永世不得翻身。

可纪丞相并不知道,对裴溪故来说,除了这些,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只因那些华京百姓,皆是宋栖迟心中牵挂。

这样的理由,裴溪故自然也不想旁人知道,所以听得纪丞相夸赞他?时,也并未说旁的,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道:“丞相过奖。”

崔凛站在一旁,眼中颇有几分不服气?,可却也不好说什么。

裴溪故的视线扫过来,见?只有他?们三人来了,不由得皱眉道:“吴家没来人么?”

云郴见他?问起,便答道:“回陛下,吴道子前些日子说瞧见了一种极为稀有的天象,正在朱雀观里潜心卜算,已有数日没看见?他?人了。”

楚梁四大望族之中,吴家为最末,曾以一手占星之术名动楚梁,而这吴道子,便是吴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

其实按吴家的资历,根本算不上什么望族,只是原来的蒋氏一族突然没落,这才让吴家攀上了边儿。

蒋家世代经商,整个楚梁的粮草货运,都由蒋家掌管,论起富裕,没人可比得过蒋家。

可偏偏蒋氏夫妇喜爱云游,常常四处游历,有一次不知去了哪儿,竟是再也没能回来。

蒋氏夫妇失踪数年,朝臣们虽没把此事放到明面上议论,心里却都清楚,他?们多半已经遭遇不测。

他?们这一死,蒋家商路无人经营,便渐渐没落下来,吴家趁机靠占星奇术得了先帝欢心,一时倒也风光无限,勉强算是顶替了蒋家的位置。

按着?规矩,每次议事都是四家各派一人,一同前往御书房面见国君。可是裴溪故一向不信占星术这些东西,每次也没什么话可跟吴道子说,吴道子觉得脸上无光,渐渐的便开始找各种理由,不再来御书房议事。

裴溪故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听云郴这样说,便微微点了下头道:“既如此,就让他?好好在朱雀观里观天象,往后议事,便不必来了。”

反正那吴道子只会占星,来了和没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云郴应了句是,又问了些朝堂上的事,便准备带着几人告辞离开。谁知已经走到了门口,崔凛偏偏又停了下来,转身问道:“陛下,不知小妹崔鸾,近日在宫中可还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媳妇当然要接回自己家里!

贺迎: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诶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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