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边城失守之后,大夏的军队一路节节败退,直退到苏河一界。

过了苏河,便是华京了。

京中百姓人人自危,宋栖迟按着宋鸣的意思,日日朝街试图安抚民心,可这些手段,显然对那些渐渐失控的百姓已经没有半分作?用。

后来,她索性也不去了,只窝在清宁宫里,忧心忡忡地等着宋宥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的战事还不知如何了,宫里倒是先出了事。

绫姑姑一路惊慌失措地冲进清宁宫的前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进了殿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宋栖迟面前,哭道:“殿下,殿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皇后娘娘……”

宋栖迟抱着猫的手骤然一松,皱眉道?:“母后怎么了?”

“昨日本该是二公主这个月回宫的日子,可皇后娘娘昨晚在宫中等到深夜,也没等到人来,于是今儿一早便派了人去公主府请。结果却发现,二?公主……已经死在了公主府里?,娘娘得了这消息,如今已是失心疯了,殿下快去看看吧!”

宋栖迟连忙起身,匆忙拿了件衣服就往外走,绫姑姑赶紧小跑着跟在后头。

这一路上,绫姑姑哭哭啼啼的,宋栖迟皱眉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经过理清楚了些。

因着夏军接连战败,华京中便流言四起,都道华京失守是迟早的事,许多百姓便收拾了东西想要出城,去南边先避一避。可这么?多人同时出城,势必会?引得民心动荡不安,宋鸣便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出华京一步。

纵然天子令下,仍有好些人不死心,想尽法子去贿赂城门的守卫,趁着深夜偷偷溜出城去。

那王知泉便是如此。

他向来贪生怕死,听闻华京就要失守,更是吓的好几晚没睡着觉。他将?公主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能带的都带在了身上,然后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寒夜,和王蓉逃出了城,把宋夕韵丢在了公主府里?。

他想逃走,自然是不敢把此事告诉宋夕韵的,若是她泄露了消息到宋鸣那儿,他可就一步也别想离开?华京了。

可若是将她带上,又觉得累赘,王知泉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她锁在房间里,又寻了个由头将?伺候她的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个小丫鬟秘密守着她,给送些饭菜别让她饿死了就成。

谁知那小丫鬟也是个怕死的,眼瞧着他们都跑了,自己便将府里?剩下的银钱都收拾了,隔天也逃出了城。

只留下宋夕韵一个人被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堂堂天家公主,最后竟被活生生饿死。

听说宫里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还穿着件披金绣银的华美宫裙,绚丽的裙摆在地上铺成一朵娇艳的花。

她干枯的面容在发钗步摇的盈盈宝光中显得如鬼一般冰冷而瘆人,几乎看不出人样。

她这般下场,其实也怨不得旁人,说到底,只能是怨她自己。

宋栖迟轻轻叹了口气,站在石阶下跺了跺鞋上沾着的雪,然后才走上前去,推开了康华殿的门。

她隔着老远就听见赵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声,案几上的东西被她摔了一地,几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而宋鸣就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发疯的赵皇后,眉眼间满是疲惫。

宋栖迟极小心地跨过地上的碎片,上前去行了礼:“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起来吧。”宋鸣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你母后如今这副样子,太医皆说是心病难医,救不得了。”

宋栖迟转头看向赵皇后,她鬓发散乱,双眼无神,身上的凤裙沾满了茶渍,肮脏不堪,哪还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夕韵,我的好孩子……”

赵皇后呆呆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宋栖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弯下腰想将她拉起来,可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厌恶地甩开。

“别碰本宫!本宫要在这儿等夕韵回来,谁也别想拦着本宫……”

赵皇后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一样,眼神里?充斥着疏离与陌生。

宋栖迟的心仿佛被人揪着一样的疼,她低下头,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问宋鸣:“父皇,那王知泉可抓到了?”

宋鸣淡淡道:“已经派人去追了,不出三日定能将人抓回来。”

“那就好。”

宋栖迟点了下头,然后便再无旁的话可对宋鸣说,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默而立,一同听着赵皇后嘶哑而疯癫的喊声。

“陛下,大事不好了!”

善明公公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僵持,他急匆匆地进门,跪在宋鸣前头,颤声道?:“楚梁攻破了苏河之界,如今已经奔着华京而来了!”

“你说什么??”

宋鸣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怒问道:“是宥儿传来的消息么?”

善明公公点了下头,又道?:“太子殿下率军撤退,死守白玉关,还不知胜负如何。白玉关若破……”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可宋鸣心里?却清楚的很。

白玉关若破,这华京,便是守不住了。

这消息从苏河送过来,路上就要花费三四天的功夫,如此算来,白玉关之战怕是已经打响,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宋鸣沉思?了半晌,低声嘱咐了善明公公几句话,他连声应着,便退了出去。

赵皇后仍坐在地上,肿着一双眼睛,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些难懂的话。宋鸣转过身来,极难得地拍了下宋栖迟的肩,柔声道:“栖迟,你先回宫去,这几日,就别出来走动了。”

宋栖迟抿着唇,轻轻地点了下头。

她什么?都没有问,因为她什么?都清楚。

她能做的,只有等。

等哥哥回来。

*

白玉关到底还是没能守住。

宋宥和傅衍之领着最后的三万人马,绕到白玉关后头的白玉道?上,准备在那里做最后的反击。

白玉道?两侧是高耸的石壁,后头是陡峭的山崖,宽度仅容三马并行,除了那处极窄的入口,再无其他通路。

白玉关乃大夏要塞之地,宋宥更是熟知白玉道?的地形,所?以才想把楚梁大军引到此处,借地势埋伏取胜。

可谁知,本该对白玉道?一无所?知的楚梁人,竟比他们更早一步在白玉道?做好了埋伏。

巨石砸落,大火烧山,大夏三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宋栖迟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宫裙,站在宫门口的宫道旁,死死地盯着推进宫门的那些木车。

一辆一辆的木车过去,上头放的都是被火烧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她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两个侍卫扶着一个伤的极重的人走了进来,那人的模样,瞧着竟是有些眼熟。

“傅大人!”

宋栖迟连忙跑过去,拦在他前头,焦急地问:“傅大人,我哥哥呢?”

傅衍之扶着身侧人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撑住了身体,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与太子殿下分头行事,并不知晓他的去向。不过他的副将楚恒,那时候是跟在他身边的,殿下可以问问他。”

他勉强转过头,指了指身后的那辆木车,算是给她指了个路。

宋栖迟顾不上道?谢,又急匆匆朝他指的木车跑了过去。

楚恒气若游丝地躺在木车上,脸上满是血污和烧伤的痕迹,一条胳膊已经被巨石砸的断成了两截,只剩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搭在车沿上。

“殿下。”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费力地转过头来,哑着嗓子道?,“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太子殿下。”

宋栖迟的心咯噔一下,她一下子慌乱起来,方才的镇定早都没了踪影。

“你说什么?呢?哥哥呢?哥哥他在哪儿?”

楚恒凄楚地笑了笑,无力道?:“我们三万个弟兄,就只活了六个。后来我们瞧着楚梁的人走了,又偷偷跑回去,想把太子殿下的尸体送回宫中,可找了整整一夜,竟是没能找到。”

他极费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将?一直攥着的拳头递到宋栖迟面前,慢慢展开?。

“最后,只在悬崖边上的石头底下,找到了这个。”

那东西已被血染的没了原来的颜色,又沾了不少的泥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可宋栖迟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亲手给哥哥绣的东西,她怎会不认得?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枚小小的平安符拿在手中,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砸在朱色的流苏坠子上。

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宋栖迟慢慢蹲下身,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平安符,肩膀一抖一抖,在覆满了雪的宫道旁哭的厉害。

楚恒看的心中不忍,刚想张口安慰几句,身后的宫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极快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一人一骑从身侧闪过。

那人亦是一身的血污,顶着冬日的凛凛寒风,对着宫里巍峨壮丽的重重宫殿,扯着嗓子喊了句——

“华京城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冷静,冷静!

另外,马上就要换地图啦,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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