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故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心疼自己,连忙跪行着离她近了些,轻声哄道?:“不疼,奴没事的。”

宋栖迟垂眸看向他胸.口?处的衣裳,那玉白的料子上晕染开一片淡淡的血渍,艳丽又妖冶。

她几乎可以瞧见那底下还在?流血的伤口?,眼泪忍不住越流越凶,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手扯开了他的腰带,“我看看……”

裴溪故任由她敞开了上身的衣裳,露出?胸.口?那片血肉模糊的烙痕。

宋栖迟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捂住嘴巴,两?行清泪簌簌滑落,指尖颤抖着,不断地替他揩掉那一道?道?滑落下来的血痕。

“一定很疼吧……”

她抽泣着,口?中的话断断续续,眼里泪光闪烁,看的裴溪故心软的不成样子。

他慌忙往后缩了缩,不愿让她沾染那些血,小声道?:“奴真的没事,都过去了,殿下莫哭了。”

见她仍是哭的厉害,裴溪故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用食指轻轻擦拭着她眼下的泪。

“别?哭了……”

他努力挤出?一个极浅的笑?来,话里半是玩笑?半是真,哄她道?:“如今奴身上烙着殿下的名?字,奴这辈子便都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可不能不要奴了。”

宋栖迟闻言,再也忍不住,眼泪霎时间汹涌而出?,一张娇艳的脸哭的梨花带雨。她伸手将少年的头扳向怀中,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发,泣不成声道?:“以后,以后,我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绫姑姑在?一旁看着,只觉十分?尴尬,她讪讪地咳嗽了两?声,出?声提醒道?:“殿下,这几位公?子可还在?这儿呐。”

宋栖迟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扶着温采的手臂起身,转头看着绫姑姑冷冷道?:“有劳姑姑回去转告母后,儿臣确实?还不愿成亲,母后就不必费心了。至于这长姐应先成婚的规矩,也是前朝留下来的老规矩了,一会儿我便去禀明父皇,让他先为夕韵指婚就是。”

绫姑姑忙道?:“可是,若是二公?主比殿下先成婚,只怕外?头会传出?不少关于殿下的流言……”

宋栖迟轻笑?道?:“既如此,母后若是放心,这夕韵的亲事便由我这个做长姐的亲自替她安排,这样外?头的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这……好?吧。”

绫姑姑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行了礼,便带着几位公?子退下了。

宋栖迟轻轻舒了口?气,又吩咐殿内的人都退下,只留下裴溪故一人。

她蹲下身,替他拢好?衣裳,温声道?:“一会儿我叫青寰去取些治伤的药膏来,你上了药,便好?生?歇着,这几日就别?到处走动了。”

裴溪故轻轻点头,抿唇道?:“奴多?谢殿下。”

“我不喜欢奴这个字。”

宋栖迟替他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直直望进他眼底,“奴这个字,太过自轻自贱,且总觉着十分?疏远。”

裴溪故愣了愣,而后眸中一喜,忙道?:“还请殿下赐名?。”

宋栖迟托着腮,眉眼认真,思索了好?半晌后,才缓缓道?:“往事如阴云,该早早忘了才好?。而来日如朝阳,光明绚烂……”

她忽然笑?起来,眼尾的泪痣灵动又俏丽,“往后,你便叫阿朝,可好??”

裴溪故心头一动,连忙低头谢恩:“阿朝……谢殿下赐名?。”

宋栖迟揉了揉他的发,温柔道?:“好?啦,回去歇着吧。”

“是。”

裴溪故行礼起身,宋栖迟见他有些站不稳,忙唤了青寰进来将他扶了出?去。

瞧着他进了后院的偏房,宋栖迟这才在?殿中的美人榻前坐下,又把?温采叫了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宋栖迟淡淡道?:“方才让你去查姜姜的事,可查清了?”

温采点头道?:“奴婢已问过当时一同去寻猫的几个小宫女,皆说是嫣香故意引着她们往西南角去的,想来是一早便安排好?的。”

宋栖迟沉吟不语,半晌才缓缓道?:“可若姜姜今日未粘着我一同出?门,她的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其实?奴婢刚刚回宫时便发现,宫里那条石子径上,似乎洒了些香粉的粉末,若不是奴婢碰巧掉了东西低头去捡,恐怕是没人能发现。”

温采上前去,将手里的帕子展开,露出?里面包着的一点粉末。

宋栖迟低头嗅了嗅,皱眉道?:“是玫瑰香粉。”

“正是,若是奴婢没看错的话……”温采的视线落在?她的裙摆上,“殿下的裙上似乎也沾了些。”

宋栖迟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果然看见那金线绣的花鸟纹中夹杂着些细微的粉末。她用指尖沾了些闻了闻,与温采方才呈上来的香粉味道?一模一样。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衣裳,是早上嫣香替她备下的……

宋栖迟不由得冷笑?出?声,原来这一环扣一环,都是一早便设计好?的。

“去把?嫣香叫来。”

温采依言退下,不一时便将嫣香带了进来,她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拜见殿下。”

“抬头。”

宋栖迟冷冷地盯着她,也不与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你且说说,夕韵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背叛主子,去替她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错事?”

嫣香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做的事她已然全知道?了,慌忙叩头道?:“殿下饶命,奴婢……奴婢也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

温采看她一眼,淡淡提醒道?:“殿下在?问你话,别?顾左右而言他。”

嫣香惊惶地抬起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二公?主说,事……事成之后,可以想法子把?奴婢调到她身边,做……做她的贴身宫女……”

“姜姜的事是你做的?”

嫣香点了下头,又疯狂地摇头,急急分?辩道?:“是二公?主吩咐她宫里的太监把?姜姜给……奴婢,奴婢只是负责把?那寝奴引到那玫瑰园子前头……”

“温采。”

不待她说完,宋栖迟已出?声打断了她。

温采上前一步,低头应道?:“奴婢在?。”

“把?她带下去,逐出?清宁宫。”

宋栖迟冷冷看着嫣香,全然不顾她求饶的眼神,狠着心吩咐道?:“让刑房的人把?她带走,裴溪故受过的刑……我要她分?毫不少地受一遍。”

嫣香吓得浑身发软,哭着扑倒在?她面前,不停地求着饶,“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

宋栖迟转过身,闭上眼不去看身后的情景,她怕自己若是看到嫣香那副可怜求饶的模样,又会心软。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下这么重?的手惩罚过奴婢,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若不重?重?地罚她,只怕她以后会更加无法无天,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宋栖迟深吸一口?气在?榻边坐下,刚喝口?茶缓了缓,就看见温采又推门走了进来。

她放下茶盏,目光中带了几分?疑惑,“可是有事?”

温采犹豫了下,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低着头极小声地说:“禀殿下,奴婢……奴婢如今已年满二十,按着规矩,是该……”

她咬着唇,出?宫两?个字如有千钧重?,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栖迟愣了下,半晌后才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歉然道?:“瞧我这记性,这两?日生?着病,倒把?你的生?辰给忘了。”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屉子里拿出?一只早早就备好?的黑漆镶金朱盒,笑?着递给温采,“喏,给你的,看看可还喜欢?”

温采愣了下,犹犹豫豫地接过朱盒,打开看时,见里头是一只极漂亮的并蒂双莲银簪子,光看那做工,便知是价值不菲。

“我瞧着你似乎很喜欢各式各样的银簪,便嘱托哥哥寻了个手艺极好?的匠人,费了好?些功夫才打了这一支并蒂双莲。”

温采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难掩欣喜,“殿下,这簪子……是太子殿下寻人打的?”

“是呀。”宋栖迟笑?着点点头,“哥哥眼光好?,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我也放心。”

“多?谢殿下,只是……”

温采将那支银簪狠狠地攥在?掌心,内心无比纠结,最终还是一咬牙,抬头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奴婢今日,其实?是来拜别?殿下的。”

“啊?”

宋栖迟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采,喃喃道?:“你……要出?宫?”

“是。”

温采低着头,强忍着心头的不舍,轻声道?:“其实?奴婢前日便可出?宫,但是殿下突然生?病,奴婢实?在?放心不下,便又多?留了两?日。”

宋栖迟木然扶着床榻坐下,眼中满是茫然,“可是,可是你父母已逝……”

“家中还有些远房亲戚。”温采咬着牙道?,“奴婢会回去投奔他们,殿下……殿下不必担心。”

宋栖迟知她这是去意已决,心中虽十分?怅然,却也不得不点了头。

“你既去意已决,那我……便不强留你了。”

她站起身,从床边的屉子里取出?些碎金,包在?帕子里塞进温采掌心,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不知你要走,也没准备什么,这些你拿着,以后是用得上的……对了,上个月尚衣局要给新来的宫女们一人裁一身新衣裳,用的是时新的梅花绣纹,我记着你是最喜欢的,便嘱咐了多?做一身给你,怎的今儿个也没见做好?了送来……”

温采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殿下大恩,奴婢此生?难报。当日若不是殿下收留,只怕奴婢早就饿死街头了……”

她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对着宋栖迟的方向,重?重?磕下头去,声音颤抖却又坚决:“奴婢温采……拜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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