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领导表示,晚上又没有运动项目,所以说运动会期间也是要上晚自习的。

但是学生们一整天都在外面闹腾,哪能说收心就收心呢,据说上一届的某个班干脆一起在教室里用多媒体投影仪看电影。巡查的教导主任路过,可能是自知理亏,居然没有制止,只是嘱咐了一句:“声音小点。”

这样的传奇事迹必然是迅速流传,传播范围太广,以至于“运动会的晚自习是用来看电影的”就成了一个新的传统。

但是赵瑟这样处于消息传播圈边缘的人,之前是不知道的。她像平时一样,吃过晚饭来到教室,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教室里一盏灯都没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教室里唯一的光源是投影仪,幕布上显示正在播放一个基调阴郁的MV。

赵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瘆得慌。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再三确认后才坐下,戳了戳前面的人——她也看不清那人究竟是不是尚晓谛。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谢天谢地,正是如假包换的尚晓谛——她说:“你总算来啦。”

赵瑟表情很复杂,“不是,这是在干嘛?弄得跟邪教仪式一样。”

“待会儿要看电影啊,你不知道吗?”尚晓谛审视了一会儿MV的画面,笃定道:“估计是个恐怖片,所以现在先制造点氛围。”

赵瑟咂舌,“够了够了,效果完全可以了。”她突然想到一点,“要是待会儿李老师来巡查看到了怎么办?”

“李老师早就走了,她可能是默许了吧。”

“喔……”居然还能这样。

过了一会儿,赵瑟听见后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一个人走了过来。

说来也怪,在这么个几乎没有光线的环境中,走过来的人连个完整的剪影都没有,但赵瑟还是把他认出来了,赵瑟问道:“谢景韫?”

“嗯。”谢景韫坐下来,同时把一个大塑料袋放在了地上。

MV突然停了,幕布上的画面猛地一暗,随之一同响起的是幽怨诡异的bgm,谢景韫扫了一眼幕布,感叹道:“又是《咒怨》啊。”

赵瑟闻言一震,拿右手挡住眼睛,然后再掀开一点点,快速看了屏幕一眼,看了一眼她就赶紧低头。心想这幸好不是国语版,大不了不抬头,消极抵抗,反正自己也听不懂日语。

旁边突然有人拍了拍她,赵瑟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险些就要蹦起来,幸好场地限制了她的动作。所以旁人只看到她连同椅子一起猛然剧烈动了一下。

谢景韫不明所以,有点疑惑,顺手把地上的大塑料袋提起来,问道:“我买了些零食,你要来点吗?”

赵瑟缓过神来,默默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我就不用……”话说到一半才想起上次谢景韫说她太见外,于是硬生生地改成了,“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她把手探进塑料袋里随意拿了一袋零食出来——光线太暗了,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她尽量挑了一包体积小的。

“再拿点吧,待会儿就分不到了。”谢景韫说着直接往赵瑟的桌子里面塞了几袋。

赵瑟来不及阻止,只好再次道谢。

过了一会儿赵瑟才知道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电影开场不到十分钟,班上就有很多人换了座位,更夸张的是,还有人直接带着椅子坐在了有空地的地方。

谢景韫就像是某种能吸引人的特殊介质,不停地有人带着椅子零食举家迁徙,不远万里地搬到谢景韫的旁边。不一会儿就把谢景韫围在了中间。赵瑟毕竟离得太近了,于是她无奈地也被一起围在了中间。

赵瑟心想:得,时隔多天,土匪聚会又开始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对此反感,甚至有点艳羡,像是真从他们的举动中看出了一些肝胆相照的情义。

谢景韫把零食袋子提到了桌子上,说:“吃吧。”

围坐在周围的人可不像赵瑟这样拘谨,他们毫不顾忌,也毫不客套,争先去拿自己喜欢吃的。一轮挑选之后,谢景韫的大袋子就已经空了一大半。

赵瑟在旁边默默偷瞄,在心里感叹:收买人心的最大利器果然还是吃食,要想团队有凝聚力,吃的一定是少不了的。

离谢景韫坐得最近那个人看了赵瑟一眼,问道:“韫哥,哪有你这么当同桌的,你倒是给人家赵瑟分点啊。”

赵瑟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听清楚之后连忙摆手,“我这里已经有了。”

那人也就没再说什么,倒是谢景韫拍了他一掌,“就你管得多。”

然后他们在说些什么赵瑟就没有去管了,她戴了耳机听音乐,拿出kindle看小说。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听不懂日语,那么电影对自己的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却忘记把观众发出的声音考虑进去。

时不时有尖叫声出现在班级的各个角落,而尖叫的感染力是非常大的,所以往往一声尖叫可以引起一片尖叫。

赵瑟觉得很不解,如果真有那么害怕,那为什么还要去看呢?为难自己又连累别人。

这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完全盖过了耳机里的音乐声,赵瑟不堪其扰。

她一把扯下耳机线,戳了戳前面的尚晓谛,对她说:“晓谛,我想先回宿舍了,可以吗?”

“啊?”尚晓谛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赵瑟勉强一笑:“没有,我就是觉得稍微有点吵,不想待了。”

尚晓谛想了想,说:“也行,反正李老师也不在。只不过你要小心点,不要被其他老师看到你回宿舍啊。”

“嗯。”

赵瑟又和谢景韫打了个招呼,就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教室。

于是自然没能听到谢景韫他们接下来商议的事——

谢景韫问:“你确定教导主任明天下午不在是吧?”

“嗯,听隔壁班说的,他侄儿不就在隔壁班吗,错不了。”

“……送来的时间也算准了的。”

谢景韫点了点头,笑起来:“那就好。”

乍一离开教室,那些嘈杂的声音被关住,赵瑟觉得自己简直宛若新生。

要搁在以前,赵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做出早退这种事。但现在赵瑟不仅做了,还一点都不露怯。这一点勇气,对于十多年来循规蹈矩的赵瑟而言,也算是光阴带来的一点馈赠吧。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宿舍,不仅没有遇到巡查的老师,连宿管阿姨都没留意到她,她飞快地洗漱完之后爬到床上,觉得非常快活。

如果没有做噩梦就更好了。

她梦见自己参加了一场物理竞赛,被关在旧时科举考试那样的小隔间里,不做完试卷就不准离开,可偏偏试卷有厚厚一沓,直接被装订成了一本书。

而且所有的题型都是同一种,小滑块和传送带的组合体把她折磨得几近崩溃。

守在小隔间入口的监考老师表示,可以申请场外支援,但只有半分钟的时间。她慌乱之中直接打给了孟今,孟今大喊,“我是文科生啊!你问我什么物理题!”

赵瑟遭此逼问,直接给吓醒了。

这时恰好凌晨四点,室内很暗,赵瑟直愣愣地盯着床帘看,隐约能看见印在上面的蓝色小团花。

原以为运动会这两天可以完全抛下学习上的烦恼,没想到还是躲不开,都追到梦里来了。

赵瑟入睡一向都不太容易,一般来说,只要半夜惊醒过一次,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特点,索性也不强制自己睡了,就躺在床上慢慢想事情。

想什么呢?在这个年纪,现实中没有那么多顾虑,只好忧心一下未来的事了。横在眼前最大的一道关卡就是高考,但是心里总觉得这其实也是遥遥无期,并没有多少真实感。可尚晓谛不同,她似乎永远紧紧绷着一根弦,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懈怠。赵瑟离她很近,受到她的感染,难免也有了点焦灼。不是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看来也必须得更努力一点了。

但“努力”并不只是心头划过一个念头这么容易,它意味着更多的试卷和笔记,更多面临错题的无助与失意,还有更少的睡眠与娱乐。

赵瑟轻轻翻了个身,不敢弄出声响,只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MP3和耳机就放在床头,她按了随机播放,耳边一下就热闹起来。人类发展至今,制造出多少专为抚慰人心的东西啊。

约摸躺了两个小时,室友的闹钟响了——那个室友平时总会比规定时间早起至少半个小时,然后拿这段时间来背背单词什么的——赵瑟索性也跟着起床,想了想,掏出了一本物理小题集。

“更努力一点”这种豪言壮语自形成那日起,动力就会随着时间推移缓慢消失,完成率只会稳定下降,趁着现在那股积极的情绪还在,试着践行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