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瑟一早就去了教室,昨天她为了擦干净谢景韫的书包费了不少功夫,难免把书包弄得有点湿,所以她就把它挂在了窗台上晾一晾。现在想趁着教室没多少人的时候把书包给取下来。

但她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书包已经晾干,她取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按照原样给他放回去。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谢景韫居然也到教室了。

谢景韫是没想到教室会有人,赵瑟是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么早,两个人的神情都有点惊讶。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感觉有点微妙。

赵瑟觉得这种时候需要有人说点什么,于是她说:“早上好啊。”

教室里太空旷了,居然有了回音,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在空气里荡来荡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紧张。

谢景韫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嗯,早上好。”

赵瑟注意到他没有穿校服,而是把校服搭在了手臂上。校服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注意到赵瑟的眼神,谢景韫笑了一下,徐徐掀开校服。他神色庄重,赵瑟险些以为他是要大变活人了。谁知道掀开一看全是吃的——面包,包子,鸡蛋,煎饼,锅贴......他一样一样摆在桌面上,像是开了一个早餐铺子。

赵瑟难以置信,“你吃这么多?!”

谢景韫笑出了声,“怎么可能啊,这都是我帮别人带的。”

谢景韫在那一堆各色早餐中找出来一个饭团和一盒酸奶,放到了第二排的某个位置上。

赵瑟愣了一下,她对班上的各个位置不熟悉,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那里坐的应该是个女生,时常扎着高高的马尾,很有朝气的样子。

她忍不住揶揄道:“这么区别对待啊,那是什么人啊?”她感觉自己和他说话的态度越来越随意了。

而这个时候,谢景韫听到她的问题,却没有回答,只是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神情,像是无数种情绪杂糅到一起,占去了他的全部心神,以至于让他忘记了本该说的话。

赵瑟不由得愣住了。

从楼道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陆陆续续有同学到教室了,他们看到谢景韫桌子上的一堆东西,立刻涌了过来。

谢景韫拍了拍赵瑟,催促道:“你吃早饭没有?赶快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可以拿去吃,同桌?”

同桌,这算是所有同学关系里面最亲密的一种了吧,每□□夕相处,无论如何也会有些默契与亲密的。但这份亲密也只是和普通同学相较而言的,和其他关系还是不能相提并论,比如死党,比如恋人。

不过怎么会有人拿“同桌”这两个字来称呼人呢?赵瑟看了谢景韫一眼,心想,他不是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吧?

赵瑟仔细看了看那琳琅满目的一桌子,然后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早餐了,谢谢你。”礼貌又客气。

谢景韫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倒是不断有人走过来拿东西,然后无一例外地和他道谢,赵瑟这才发现,这个人,他的人缘真的很好,似乎很多人都和他很亲近。

赵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挑选食物。

谢景韫好似一个幼儿园老师,终于给小朋友们分发完食物,有些心力交瘁地坐下来休息。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他那个十分洁净的书包。

他疑惑地拿起书包看了又看,下意识探询地看向赵瑟。赵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不想说话,依旧沉默着。

这时候尚晓谛路过,她大声说:“快看看你同桌对你多好!还帮你擦书包。”

谢景韫有些诧异,不过立刻笑了起来,对赵瑟说:“谢谢你啊。”

赵瑟有点难堪,她点点头,说:“不客气。”

不过让尚晓谛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尴尬总算少了一点点,仔细说起来,赵瑟也不知道这尴尬从何而来,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就是心里不舒坦。

赵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帮那么多人带早餐啊?”

谢景韫想了一想,回答道:“我家离学校比较近,就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带那么多,本来只是......”

赵瑟发现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怔忪,没能说完后面的话。不过她也不想再问了,答案应该很简单,就是那一个饭团和一盒酸奶吧。

开学考试刚刚结束,成绩和排名要几天后才会公布。而下一次考试在一个月之后才会到来,现在这一段时间就成了最轻松的日子。

每个人都开怀得有些忘乎所以,赵瑟想,这算不算是末日到来之前的狂欢?成绩就是铡刀,现在正是将落未落之际,所有人都抓紧这片刻时间来喘息。

她以前把这样的想法讲给朋友听,对方不以为然,反而带了几分刻薄说道:“得了吧,你成绩比我好多了,还愁什么啊?”

赵瑟心想你觉得我的成绩比你好,可是永远都会有成绩更好的人,这种无休止的竞争,就像是没有未来一样,是真的很可怕啊。但她没有继续说了。

每个人的思考都基于自身阅历,感同身受是太过于理想化的一种境界,扪心自问,其实她自己也做不到。

也不知道是为了抓紧批改试卷的进度,还是为了照顾学生们的心情。博石中学有个近乎悲悯的不成文规定——考试之后的两天学生都不用出操,原本的课间操时间就成了绝妙的休息时间。

赵瑟拉着尚晓谛到了走廊上,搭着护栏聊天。

尚晓谛原本的计划是在教室里刷题,但是架不住赵瑟的软磨硬泡,她面无表情,了无生气地问:“说吧,你到底要聊什么?”

赵瑟一把揽住她,指着楼下说:“让你出来看看世界的美丽,不要再做题了。”

尚晓谛看着下面一片乌泱泱的脑袋——那是涌去小卖部买东西的大批人——语气哀怨:“我只看到了众生庸庸碌碌......这个世界啊,只有知识才是永恒的。”

赵瑟无言,拿手背去试探了一下她额头上的温度,“怎么开始说疯话了?”

尚晓谛笑着把她的手打开,“我物理的最后一道题还是没有做出来,太挫败了。”

赵瑟从这个时候开始确定,尚晓谛的成绩一定很好,毕竟她忧虑的都是物理的最后一道题,而自己往往是看到题目就缴械投降了,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会觉得挫败。

恰巧有一群男生打闹着从她们背后跑过,赵瑟偷偷指了指他们,说:“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多自在。”

“是啊,我挺羡慕的,可惜我就是心态不太好,放不下。”尚晓谛的神情很认真。

赵瑟的那句话原本是随意说的,此时也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坦诚道:“态度不同而已,其实大家都一样,互相羡慕,却不会改变。”

“你以前是哪个班的?”尚晓谛问。

“五班的,怎么了?”

“噢,五班是文科老班啊,难怪。”

赵瑟奇道:“这话什么意思?”

尚晓谛笑了,“就是觉得你说话挺有意思的,什么都能编出道理,你怎么不去学文科啊?”

赵瑟谨慎地看了看她,确定她的话中没有什么讥讽的成分,这才回答道:“这也不冲突啊,我比较喜欢理科。”

尚晓谛点点头:“喜欢就好,倒是正好和你同桌相反。”

赵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谢景韫啊,哦对,上学期的事你也不知道。”她漫不经心地说:“他刚入学的时候成绩挺好的,李老师也很喜欢他。他倒是很喜欢文科,或者是说很热爱吧。说真的,我们当时都觉得他以后一定很大有作为,他看着就是那种人……你懂吧。”

赵瑟愣了:“那现在是怎么……”

“不清楚啊,大概有一周时间他没有来上课。然后他就变得特别散漫,分科的时候也漫不经心,就这么随便留在十四班了。”

“这没有道理啊,这么突然的变化,难道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吗?”赵瑟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尚晓谛迟疑道:“大家倒是有个猜测,可我觉得不可能。”

“什么?”

“有人说,他是因为女朋友才留在十四班的,我反正不信。”

赵瑟这下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才好了,她下意识重复,“女朋友?”

尚晓谛点点头,突然凑近她,低声说:“就是那个人,现在站在门口的,余芷。”

赵瑟把视线移过去,看到了那个女生,皮肤很白,眼神很亮,脸上带着笑意,脸颊浮起两个梨涡,梳着高马尾。看起来干净又漂亮。

原来就是她啊,余芷。

赵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余芷快要察觉才匆匆撇开头,终于回想起刚才的话题,于是又问:“为什么你说这个推测不可能,余芷她……很漂亮啊。”

幸好尚晓谛刚才也在想事情,所以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她回答道:“只不过一场恋爱而已,又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事关前程,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改变?”她又说:“漂亮漂亮,你也太肤浅了吧。”

赵瑟笑了笑:“我确实挺肤浅的,可是我们这个年纪,阅历太少,心智也不足,喜欢谁往往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如果他特别好看,那么这感情才会有持续发展的可能。”

尚晓谛想了想,郑重点头,“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你怎么那么悲观啊,那长得不好看的人怎么办呢?孤独终老吗?”她哈哈大笑起来。

赵瑟也笑,和她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