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瑟起晚了,随手抓了一个肉松面包就匆匆赶去教室。

谁知在教室门口就看见了班主任,赵瑟大吃一惊,抬起手表看了看,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迟到。

一踏进教室更吃惊了,大半个教室已经坐满。

这下赵瑟连面包都不敢吃了,赶紧读书。

她拿出高中生人手一份的古诗词小册子,随手翻了一页,读了一句:“噫吁嚱——危乎高哉!”

“叮铃铃——”早读课的预备铃敲响。

她再读一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班主任也去了门口,班主任说话很大声,在训斥他?他也说话了,在顶嘴?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班主任走进教室,那个男生留在门口,班主任敲了敲黑板。

“而来四万八千岁——”没能念完,因为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班主任又敲了敲黑板:“暂停一下。”

其实这一句完全是废话,教室里已经没有人在读书了。

“十四班以前的同学都知道,我们班的早读课向来都是提前十五分钟开始。新来的同学,你们之前不知情,我不怪你们,但你们现在也知道了,以后也请务必按照这个规则来执行。”

“至于你,”班主任看向门口,“谢景韫,你可不是新同学。不仅没有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居然还迟到了。”

门口的谢景韫抬起头,赫然便是昨天的鸭舌帽同学。他今天规规矩矩穿好了校服,看上去不那么唬人了。他说:“李老师,真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说实话,赵瑟本以为他会拎起书包转身就走,这才是和他的气质相符的举动啊。他居然直接承认错误了,虽然好像态度不太诚恳的样子。

还有,原来班主任姓李啊。

谢景韫没戴鸭舌帽,总算是露出一整张脸,既没有满脸横肉,也没有奇形怪状的五官,不算难看,嗯......平心而论还挺好看的,但或许是因为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差,赵瑟总觉得他不是一个轻易好相处的人。

班主任可能是不满于他敷衍的态度,脸色又黑了一分,“行啊,忘记了是吧。我的课你就站着上吧,我忘记让你坐下了。”

谢景韫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偏偏第一节课班主任李老师就走进了教室,这是语文课。

谢景韫面无表情地拿上课本走到了教室最后。

李老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瑟也看了他一眼,他站到教室最后,赵瑟一偏头就能看到。

于是赵瑟眼睁睁看着他靠到了教室后的黑板报上,几乎可以预见到校服后背上的大片粉笔灰。

赵瑟抖了抖肩膀,啧啧啧。

李老师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寒暄,她只是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又口头说了一遍,就略过不提。直接翻开了书,开始讲课。

这倒是出乎赵瑟的意料。她原本想着,开学第一天,老师们无论如何也该絮絮叨叨很久,更何况李老师还是班主任,要念叨的事一定会更多。

李老师讲课的风格和她的行事风格一模一样,雷厉风行。

但是,她讲得很好。小小的一篇散文她都能够旁征博引,每个细节延展开去都有另一段故事,妙趣横生。

赵瑟特别开心,又有点小小的自得,她想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这是一个能传达文字魅力的优秀老师。

很快就下课了,李老师在讲台上收拾教案,谢景韫慢腾腾往前走,这个时候教室教室还是很安静的,毕竟李老师还没离开,甚至没有一个人离开自己的座位。于是谢景韫就像是教室里唯一一个能够直立行走的人,慢悠悠地踱着步。

这个时候赵瑟才注意到,原来谢景韫的座位就在讲台下面,那是一个吃粉笔灰的绝佳位置。

李老师顿了顿,说:“这学期你换个位置吧。”

谢景韫停住了,一脸无所谓:“好啊,都行,换到哪儿去?”

李老师的视线往下扫。

赵瑟也往上看去,一下子对上李老师的眼神。她心里猛地一跳,立刻低头,喃喃自语:“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求你了——”

“就那里吧,最后一排的空位。”

.......

赵瑟长长出了一口气,面无表情,伸手把自己的书包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过来。

李老师还没走,似乎是亲眼要看着他换好座位。

谢景韫在原来的桌子里摸索了一下,扒拉出几根笔,又扯上他那个看上去空无一物的书包,慢慢走过来。

赵瑟在心里哀叹:为什么偏偏是我!算了,她又安慰自己,相安无事就好,没事的,别担心。

谢景韫走了过来,赵瑟无比沉着地和他点头示意。可惜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甚至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他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然后顺势枕在上面,睡了过去。

赵瑟顿悟,噢,他的书包原来是这个作用。

李老师离开了教室,整个教室立刻沸腾了起来,甚至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还有人在教室里追逐,路过赵瑟的时候,她的卷子都被掀了起来。

赵瑟拿出词典,重重压在桌角,却敏锐地发现一旁的谢景韫皱了皱眉头。赵瑟默默往后缩,她真的担心这位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新同桌在下一秒就暴跳如雷。

还好这只是她多虑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他那样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睡,上半身拉得很开,两条腿也直愣愣伸着,完全阻隔了她平时离开座位的路。

左边是墙壁和窗户,右边是正在睡觉且占地面积很广的谢景韫,中间困住了一个想去厕所的赵瑟。

赵瑟十分哀伤,她哀伤地叹一口气,然后踩上凳子从后面跳了出去,心里恨恨地想,哼,幸亏我身手矫健。

回教室的时候赵瑟傻眼了,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生,而且是那种与“温良恭俭让”彻底背道而驰的男生。还不仅仅是这样,准确地说,在她的座位附近,以谢景韫为中心,围了一圈男生。

看样子不像要生事,倒像是开会,哦不,开会这个词太文明了,他们更像是土匪聚会。可是,赵瑟就不明白了,中间那个土匪头子还在睡觉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是说你们都对土匪头子爱得深沉,恨不得每时每刻来瞻仰他的睡颜?

如果真是这样,赵瑟心想,来吧,和我换个座位,我成全你们,以及我祝你们幸福。

终于又一次上课了,土匪聚会不得不择日再开,赵瑟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同时后知后觉地想到,噢,可怜的土匪兄弟,你已经帮我把刚刚踩脏的凳子坐干净了。

这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刘,是一个身材魁梧但是神情很温柔的人。他似乎是自发地接过了班主任未完的任务,花了整整一节课来动员打气,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学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们所有人都很棒。

赵瑟心想,我现在才高一下学期,这不过是我分班之后的第一节数学课,我又不是明天就要高考了,我为什么要有压力。是,我们很棒,您也棒。可是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好困啊,我快要撑不住了。

赵瑟羡慕地看了看她的新同桌,谢景韫同学完全不知道世事变幻,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一直睡到了现在。

等等......刘老师下来了!

赵瑟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立刻精神抖擞,没有了丝毫睡意。随即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要叫醒他吗?同学一场,这点义气还是应该有的,可是他真的需要吗?如果他怪自己打扰到他睡觉了怎么办?

赵瑟犹豫不决,而就这一会儿功夫,刘老师已经迈着大步走到了附近。赵瑟在心里默默为新同桌哀悼。

谁知刘老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绕开了。这一眼在赵瑟的眼中被无限的放慢重播,她觉得自己似乎从里面看到了怜爱的意味。呵,没错,是怜爱。

刘老师对他的态度和李老师对他的态度很不一样,如果说都是不管他,那么李老师应该是不抱期待的放任自流,而刘老师却更像是纵容。

这是为什么呢?

赵瑟想,应该有两个可能,要不就是刘老师心太软,要不就是谢景韫他数学很好。

她倒是希望是前者,这样说不定她也可以在数学课上走神睡觉了。可惜后来发现是后者。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于赵瑟而言就是认识了各个老师,多了一个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同桌,记住了几个在课堂上被点名的同学名字。

按部就班,规规矩矩,连多一分的人际交往都没有。

临睡前赵瑟摊开了日记本:

“今天天气很好,我各方面感觉还过得去,虽然稍微有点浑浑噩噩的意味。没什么人和我说话,这也很正常,毕竟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其实我真的认为一个人坐着挺好的,这个同桌……

以后会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