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还没到,学生还没倒,老师先早退去医院了,这事儿说出去挺丢人。

童秋向来不是喜欢卖惨的人,尤其是在霍知行面前,所以,即便已经头疼得又开始犯恶心,他走出去的时候还是笑面相迎,问霍知行:“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啊?”

“我都不怎么在家。”霍知行说,“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吃。”

霍妈妈给拿了点儿水果跟补品,童秋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天赋异禀怀孕了,而且他婆婆还知道这事儿,不然怎么弄了那么多补身体的?

“你这是准备出去?”霍知行毕竟干刑警出身,又熟悉童秋,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对方一副收拾妥当的样子往外走,不说也知道是有事儿。

“啊,没有。”童秋没说实话,不想在霍知行面前显得像个小弱鸡,“就是出来晒晒太阳,刚巧你打电话,我就过来了。”

霍知行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把袋子给他:“这周我一直忙来着,还出了趟差,刚回来。”

童秋点头,在心里想:没事儿,不用跟我报备了。

“你最近还挺好的?”

“挺好啊。”如果方百城不来烦人,那就是挺好。

童秋说:“那个,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行,”霍知行示意他先走,“改天一起吃个饭吧,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

“到时候再说吧,不急。”霍知行摆摆手,见童秋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先起步往路边去了。

童秋最受不了这种话说一半吊着他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鞋子只掉下来一只”,他挺服霍知行的,估摸着这人就是故意吊他胃口。

他站在校门口看着霍知行拐弯走了,又等了三五分钟才去路边打车。

“童老师学会骗人了啊。”

霍知行从后面突然出来,笑着看童秋,童秋吓了一跳,手心都冒了冷汗。

被吓着不是因为别的,他还以为是方百城。

“你怎么没走啊?”

“掉东西了,回来找找。”

“掉什么了?”

霍知行没答他的问话,反倒是问他说:“所以这是真要出去?”

童秋抬手揉揉太阳穴,嘀咕了一句:“头疼,去医院看看。”

在霍知行的印象里,童秋虽然瘦,平时还不运动,但身体素质其实还行,从认识到结婚再到离婚,一年半,没见童秋生过病。

“感冒?”

“不知道。”童秋说,“应该不是,最近每天下午都疼,可能是用脑过度。”

他笑笑,开玩笑似的说:“我高三啊,高三累脑子。”

听他这么说霍知行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白。

“我和你一起去吧。”霍知行从童秋手里接过袋子,站在路边招手拦下了出租车,“你这样我不放心。”

“没事儿,我都多大的人了,去个医院而已。”

童秋拒绝,但还是被霍知行塞进了车里。

在外面的时候吹吹风觉得好点儿了,可是一上车童秋那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头疼,恶心,他是真的有点儿害怕自己脑子里长了东西。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吓唬自己。

“多长时间了?”霍知行皱着眉问他。

“就这周吧。”童秋说话都有些无力,说完叹了口气,身子一栽,靠到了另一侧的车门上。

霍知行看看他,伸手把人搂过来,童秋“哎”了一声,霍知行说:“别靠着门,不安全。”

靠着门不安全,靠着人就特安全特踏实了。

这要是搁在平时童秋也不能,但这会儿实在不舒服,坐不住,就想靠着点儿什么,这样倚在霍知行怀里,好受多了。

一路上霍知行没再跟童秋说话,摸了摸他的额头,比照了一下自己的,确定没发烧。

两人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开车二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童秋直接跑向门诊大厅冲进厕所就是一阵呕吐。

霍知行付完车钱跑进来的时候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从洗手间出来的童秋,那人没精打采的,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怎么了?”霍知行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下车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吐了一下。”童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怕不是怀孕了。”

霍知行也笑了,搂着他在休息区找了个空座:“我去给你挂号,在这儿等我。”

今天要是童秋自己来,不管再怎么难受他都能忍着去办手续,但既然霍知行都来了,索性就耍个赖,偷个懒。

“辛苦你了。”童秋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那一袋子霍妈妈给拿的吃的,跟个生病的小兔子一样对霍知行说,“谢谢。”

俩人瞬间好像又回到离婚前,干点什么事儿都“谢谢麻烦了辛苦了”,没劲。

霍知行随手揉揉他头发,故意开玩笑:“别跟我说这些,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童秋笑出了声,看着霍知行去排队了,原来正直的霍警官也是会开这种玩笑的。

霍知行忙前忙后,又是挂号又是找诊室,之后又付款、陪着童秋拍片子。

童秋觉得不过就是头疼,开点药就好了,但医生非让拍脑CT,拍完了得等到四点才能拿到结果。

“四点正好,”霍知行看了眼手表,“再晚医生就下班了,明天还得折腾一趟。”

童秋不舒服,霍知行的心都跟着一起悬了起来,没个结果,心静不下来,什么事儿都别想做。

医院里嘈杂得很,童秋拍完片子出来,想着找个地方坐着等结果,但放眼望去,但凡能坐的地方全是人。

霍知行看他难受得嘴唇发白,眉头拧成了一个“井”字:“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吧,你也好休息一下。”

童秋其实懒得折腾,可是在这地方,他觉得喘气儿都费劲。

两人出了门诊大楼,朝着医院外面走去,对面有家咖啡店,霍知行说:“就那儿好了。”

本来霍知行想着找这么个安静的地方两人还能说说话,结果没想到,童秋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能睡着说明没那么难受了。

霍知行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童秋身上,然后坐到他对面,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要么翻店里的杂志,要么玩手机,要么看着童秋发呆,要么偷拍人家睡觉,直到日头西垂,快到出片的时间,霍知行轻轻拍了拍童秋的手背,准备叫他起来。

因为头疼,童秋这几天睡得不好,这会儿睡得稀里糊涂的,竟然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霍知行的手,小声嘟囔了一句:“别吵……”

霍知行对童秋的这个疑似撒娇实在没什么招架能力,对方握着他的手潮乎乎的,估计睡出汗了,哼唧的那一声软糯糯的,哪有老师的样子,反倒像是个可爱的学生。

霍知行很少会觉得谁可爱,上一个被他这么夸的还是他四岁的侄女。

在霍知行看来,说一个人“可爱”已经算是最高级别的赞美,只有在一个人方方面面都戳中他的萌点并且把他戳得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时候,他才会用“可爱”来形容这个人。

于他而言,童秋就很可爱。

“醒醒了。”霍知行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对方毫无反应,他索性坐过去爱抚似的拍童秋的背,“小秋,起来了,等会儿医生下班了。”

童秋的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呆呆的,仿佛这一觉睡得魂儿都飞了。

他睡得懵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前方。

霍知行被他这模样逗笑,抬手给他理了理头发说:“喝点水,你消消汗我们得去拿片子了。”

童秋扭头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失态了。

“哎……”他揉了揉太阳穴,“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能睡着挺好的,就怕头疼得都睡不着。”霍知行看看他,觉得他脸色还是不好,“等会儿看完医生回去早点睡觉,这段时间再忙也别熬夜,酒也别喝了。”

童秋想解释一下,他并不是酒鬼,没事儿的时候也不总熬夜,生活习惯好着呢,这一点其实霍知行应该知道,他是怕对方觉得离婚了他就撒欢解放了,搞得好像婚姻束缚了他似的。

婚姻确实束缚了童秋自由不羁的灵魂,但你要真让他去自由飞翔,他也飞不出多远,他这人闷骚么,常常都是有贼心没贼胆。

“走吧。”童秋站了起来,身上披着的大衣滑到了沙发上。

他低头去拿,发现是霍知行的警服棉外套。

特厚,特重,特暖和。

童秋一直都特别喜欢这件衣服,霍知行有两件,单位发的,让他们换着穿,之前在家,供暖前屋子里冷,他就每天穿着睡衣裹着人家的警服大衣在家里嘚瑟。

他把大衣递还给霍知行,眼睁睁看着对方穿上,又想起自己那个小冰窟一样的一居室,突然怀念起可以穿着霍知行的大衣在家里沙发上看书的日子。

童秋想:实在不行,我斥巨资从他那儿买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