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市里下了雪。

齐霈霈出去扫了门口的雪,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齐穆捂住她的手,“冷吗?”

“还行,戴手套了。”

齐穆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无名指上的钻戒光芒璀璨夺目,她分神看了一眼,“嗯……”

齐穆跟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戴在她手上的戒指。

这颗钻石是几年前在国外买的,一起去的朋友还问他买钻石干什么,他当时回答,是为了保值。回来后,他设计了样式,让人拿去做了,并没特别交代过尺寸。

现在戒指戴在她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天意,他没有做错。

时隔一个多月,他又回到了公司里。

他受伤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礼品盒,对着迎面而来打招呼的员工点头。

他看得出那些人眼神里的好奇,听得见他们在身后的窃窃私语,他知道那些人都在说什么,无非是嗑药、抑郁、自杀之类的,这点程度的风言风语不痛不痒。

他爸爸的秘书已经等在电梯口了,或许他已经听到了更准确的风声,看着他的目光不那么自然。

“董事长在等您了。”

他轻轻点头,“知道了。”

齐泽文正在剪雪茄,听见响声,抬头看了一眼。

“你的手怎么样了?”

齐穆把纸盒子放在桌面上,把左手伸出来,微微握了握,“可以动了。”

“什么时候能拿得动东西?”

“复健要三个月左右,那个时候就差不多了。”齐穆把口袋里对折的信封拿出来,推到他眼前。

齐泽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辞呈”。

“你想好了?”

“想了很久了。”齐穆的表情很冷静,“拖着也没什么意思。”

齐泽文没有去管放在他面前的辞呈,他拿出打火机点着了雪茄,抽了一口。

“先放着吧。”

“还有一件事……”

齐泽文在烟雾中眯起眼睛,警告一般叫了他的名字,“齐穆——”

齐穆拆开纸盒上的缎带,“我要跟霈霈结婚。”

快四年前,他在这间办公室里说了同样的话,不同的是,这次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清醒坚定,无所畏惧。

他把纸盒里的水晶烟灰缸拿出来,“如果要反对,就跟前一次一样,用它来砸我的脑袋。”

齐泽文面沉如水,手指把雪茄折成两段,“威胁我?”

“不是,只是想给你个交代。”他把烟灰缸往前推了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跟霈霈结婚。”

齐泽文顺手把雪茄摁在烟灰缸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后果你想过吗?”

“想过。”

齐泽文冷笑,“我看你根本没想过,我问你,你准备告诉她实情吗?”

齐穆的手在身侧握了一下,“不准备。”

“哼,我猜也是。”齐泽文说,“你要一直瞒着她?”

“对。”

“万一被她知道了呢?你们……”齐泽文的眉头皱起来,强行压抑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孩子呢?”

“不会有。”

“哦,不告诉她实情,却一直没孩子,你准备用什么借口?你不行还是她不行?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夺走了当母亲的权利,她怎么想?她愿意陪着你一生无儿无女吗?”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解决的办法太多了。”齐穆突然笑了,“你应该也明白的。”

齐泽文顿了顿,换了话题,“要从我这里得到同意,那是做梦。”

“我本来也没这个指望,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你简直是偏执,这种——”他找了个合适的词,“不正常的事情,一旦被发现,霈霈一辈子都被毁了。”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齐穆脸上风轻云淡,但话里透着隐隐的狠劲,“我试过成为正常的兄妹,但是失败了,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再退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不管什么人、什么事来阻止我,我都会一个个解决。”

齐霈霈自从上次做饭失败后,发现竟然还有自己一窍不通的事情,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有时间就驻扎在厨房里,研究基础的家常菜。

说来也怪,她明明严格按照菜谱一步步做下来,但出来的成品竟然没有能吃的。

她夹了一筷子炒锅里的豆角,一尝,嗯,里面是生的。

菜不用出锅,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她挫败地取下围裙,走出厨房,听见门口似乎有响动。她过去打开监视器,发现齐穆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架梯子。

“你在干什么?”

齐穆单手扶着梯子,“路上看见卖灯笼的,买了两个。”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接了灯泡,让人把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门口。

齐霈霈看他今天情绪不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年都要过完了。”

齐穆对帮忙的人客气地说了“谢谢”,又给了一百块钱,他走进房子,“还不算晚。”

齐霈霈拉着他的大衣袖子,小心地把他大衣脱下来,不经意在衣服上闻到了烟味。

“你去哪了?”

“去公司了。”

齐霈霈没有多想,“要上班了?”

齐穆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坐到了沙发上,齐霈霈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出事了?”

齐穆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低声说:“我辞职了。”

齐霈霈上次去参加股东会,从别人嘴里知道,来年股东会和董事会结束后,齐穆差不多该当上常务董事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下一步就是接过整个公司了。

齐霈霈沉默了一会,坐到另一边沙发上,“因为我?”

齐穆的手指摩挲着左手腕上纱布,“不全是……”

“那么……”齐霈霈直直看着他,冷冷地问,“以前分手……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是不是因为如果要在一起,他必须放弃继承人的身份,所以他没有坚持?

齐穆嘴唇动了一下,没能说出来。

“你看着我!”

齐穆抬头,眼睛里道道血丝,他艰难地说:“是。”

齐霈霈胸口起伏了几下,站起来想转身就走,却看到他包扎的手腕。

她连生气都不可以。

齐穆用左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她。

他的左手已经能使上力了,虽然很微弱,却让齐霈霈坐到了他身边。

必须要说点什么,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齐穆把她的手从左手换到右手,怕她跑了一样,用力握紧。

“你……你还记得爸的女朋友吗?”齐穆回忆着她的名字,“叫周绮。”

齐霈霈冷着脸,“记得。”

“她怀孕了,现在在美国待产。”

齐霈霈愣了一下,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个月了吧。”

“可是……没听过她跟爸爸办手续……”

齐穆露出微微嘲讽的笑脸,“当然是只有生了男孩才能正名了。”

“什么意思?”

“我现在……已经不能用了,他需要另一个能够培养的儿子……”

“你胡说什么,爸爸不会是那种人!”齐霈霈眼睛涌上泪水,“什么叫不能用了?你闭嘴!”

齐穆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过几个月你就明白了,我是真的已经被放弃了……”

“为什么……”齐霈霈有些茫然,“为什么我们家变成了这样?”

齐穆单手把齐霈霈搂住,缓缓说:“我只有你了,霈霈。”

齐霈霈的身体有些僵硬,过了一会,慢慢放松靠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齐穆低头,在她发顶上轻轻一吻。

他已经失去了那个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喜欢着他的齐霈霈,现在的他,只有用上手段才能把她留在身边。

看在他已经吃尽苦头的份上,希望老天对他温柔一些,不要再让他孤身一人,不要再让他从梦中狼狈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