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助理把齐穆送到门口,“那我先回家了,齐先生。”

齐穆难得回家早一次,他在门口把房间的灯全打开,摆了摆手。

换了拖鞋,一边向客厅走一边解开领带,玄关的镜子反射出他的侧脸,英俊苍白,面无表情,好像没有灵魂。

房间里摆了很多水晶和铜质的艺术品,价值连城,折射着冰冷的光芒,一尘不染,没有一点人气。

他在酒柜里取了一瓶酒,先喝了半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就站在酒柜前开始发愣,直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陆远的电话,他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什么事。”

陆远的声音比平常低一些,“在家吗?”

“嗯。”

“你出来。”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齐穆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拍了拍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他穿着拖鞋走出去,打开外面的铁门,正要问陆远什么事,对方突然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

齐穆被陆远一脚踹的飞出去,重重摔在石子路上,头晕目眩,腹部痉挛一般的疼,全身都蜷缩起来弓成了虾子。

陆远往前走了一步,挂在铁门上的灯照亮他的脸,他紧紧咬着牙关。

“你他妈的畜生!”

陆远不等齐穆站起来,他用膝盖顶住齐穆的胃,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我今天……揍死你不可……”

说完他一拳砸在齐穆脸上。

齐穆被打的毫无还手的能力,要不是监控室里的保安急忙赶过来,他真的有可能被丧失理智的陆远打死在自家门前。

陆远被四五个保安架住,从他身上拉开,齐穆咳嗽了几声,觉得嘴里有液体溢出来,他艰难地侧过脸,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脸旁都是他嘴里吐出来的血。

齐霈霈下了课,坐在她对桌的同事说:“你的手机在抽屉响了快半个小时了。”

齐霈霈把自己的画具放好,打开手机一看,是陆远的号码,给她打了快二十个电话了。

齐霈霈拿着电话走出办公室,回拨过去。

“我刚才在……”

那边劈头盖脸地打断了她:“齐霈霈吗?陆远昨晚上打人被拘留了!”

齐霈霈愣了一下,“你是谁?他打谁了?他现在在哪?”

“我是陆远同事,据说他打了你哥哥,我打电话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跟你哥商量一下,让他不要追究了,让陆远先出来,赔偿的事情好说……”

齐霈霈的脑袋嗡的一下,空白一片,“我……我要先去看看……”

齐穆有轻微的脑震荡,眼睛只能睁开一只,眼眶肿成了黑紫色,连牙都被打松了一个,再加上皮下出血,整张脸都不能看了。

他的脖子基本不能动,艰难地问黄助理:“还没来吗?”

黄助理在一旁从保温杯里倒出热粥,“齐小姐说十二点以后,现在才十一点半,齐先生。”

他已经问了四五遍了。

齐穆不说话了。

黄助理把粥端过来,用勺子喂到他嘴边,“我试好温度了。”

齐穆心不在焉张开嘴吃了一口,皱着眉咽下,“不吃了……我问你,我的脸现在怎么样了?”

黄助理看着他肿的发亮的眼眶,以及脸上紫红色的血斑,面不改色说:“比昨晚好一点了。”

齐穆想摸一摸又烫又疼的眼眶,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你去接一下,她快下班了。”

“我已经问过了,齐小姐说不用接。”

齐穆的手在身侧紧紧握住又松开,他焦虑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已经四个月又十九天没有见过她了。

早上听黄助理说齐霈霈要过来,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来了。

齐穆张嘴说不出她的名字,身体的疼痛在瞬间消失,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

黄助理把椅子放在病床前,“齐小姐喝水吗?”

“不了,谢谢。”齐霈霈把手里的果篮和鲜花递给黄助理,在椅子上坐下来。

齐穆完好的那只眼睛跟着她的动作,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霈……”

齐霈霈很局促,略略在他脸上看了看,“很严重吗?”

“不……没有……”

“那就好。”齐霈霈不仔细问下去,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齐穆努力伸手想要碰到她,哪怕就一点衣角也行。

“我今天来,是想代陆远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他不该打人……”

齐穆的手指僵在空中,缓缓垂下来。

齐霈霈一直没有抬头,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把话说完,“他太冲动了,我想他现在也后悔了,等他出来让他来给你道歉,行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下去……自己要是个聋子就好了……

“所以……所以能不能不要追究他了……”

等了许久没听到齐穆的回答,齐霈霈忍不住抬头看他。

齐穆一只眼睛肿着睁不开,另一只漆黑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看向了别的地方,他的表情很茫然,毫无防备的脆弱。

齐霈霈觉得齐穆已经被打成了这样还要叫他不追究,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她清楚陆远是为了什么打了齐穆,心里愧疚的不行。

要是那天晚上没有光顾着哭,而是跟他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齐霈霈坐立难安,沉默了一会,“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走了。”

黄助理一直在门外,看齐霈霈出来把她送到了电梯口,等他回到病房时吓了一跳。

齐穆的脸色白的吓人,眼睛完全没有了神采,好像溺水的人被夺走了最后一根稻草,整个人都透着无望死寂。

他闭上眼,“我累了。”

最后齐穆还是没有追究,他的助理来了说是朋友间的口角,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陆远被放了出来。

他人是放了,但事情还没完。

他作为公安干警,知法犯法要付出很大代价,他爸爸虽然是市里一把手,但最近正处于仕途的关键,不能出一点差错,跟位高权重的陆市长比起来,陆远的事情不值得一提。于是陆远被停职了,要他把这阵风头躲过去再说。

齐霈霈去接了他,她一看见陆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就开始掉眼泪。

“不是出来了吗,还哭什么?”

齐霈霈把脸埋在他胸口,“不值得的……”

陆远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值不值得,而是必须要出了这口气才行。”

“对不起……”

“你傻了啊,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陆远说,“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件衣服本来就沾了不少你的鼻涕了。”

齐霈霈被他逗笑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踮起脚,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