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拾回以前不懂得珍惜的爱。

——虞安

清明烟雨朦胧,整个金陵城都被笼罩在朦胧的细雨之中,模糊了视线,越发的让人看不清其中轮廓。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路上来往的行人回头便看到为首的一人一身黑色铠甲,头带墨玉冠束发,策马奔腾而过,身后大氅随风吹起,在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孤独,后面跟着十几个同样一身铠甲的骑兵侍卫。

眼见着即将逼近城门之时,楚寒这才勒马停下,抬起冰冷的眸子在城外十里长亭那遥望不远处青色烟雨中的金陵城,脑海中下意识的便浮现出宫中那人清隽俊秀的模样。

他回眸时顾盼生辉似嗔却笑的那张脸仿佛就浮现在眼前,没来由的楚寒心头猛的就是窒息一痛,随即泛起阵阵涟漪般的酸楚,从心头荡到嘴中,满满的苦味,攥着马绳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直到死她才明白,那人从不对她展开笑颜的原因。

他恨她,恨自己娶了他……

“将军?”身后的侍从很快便追上前面停下的那人。李平驱马上前,停在那人身侧,轻声唤她,提醒道:“该进城了。”

楚寒缓缓的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遮住里面慢慢涌起的波涛汹涌,淡淡的嗯了一声,才又驱马入城。

她此次回京是因为半个月前收到的一道圣旨,一张关于她和大虞五皇子虞安的赐婚圣旨。

楚家世代为将,人才辈出。到了楚寒这一代,年纪轻轻的她更是凭借着自己铁腕手段和诡异兵法击退外敌,迫使对方退出边界不敢向前侵入一步。并借此成为大虞第一位尚未及冠便被封侯的人,从此声名大振。

狡兔死走狗烹。如此功高盖主的人怎能让坐在高位上的那人高枕无忧?

皇上采用笼络人心的法子,下嫁一位皇子。原本所定之人是三皇子。

楚寒曾出席过几次皇家宴席,席上多看了两眼明明独自坐在一旁却高傲的像只小孔雀一样的虞安。

皇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精,不知是谁把这事跟圣上说了,给她定的赐婚之人便成了五皇子。

这恐怕就是他恨自己,成亲半载也不愿意让自己碰他一指的原因。虞安认为是她用了什么阴损的法子将赐婚之人从三皇子换成了他。

其实楚寒长相在京中也挑不出第二个比她好看的,但偏偏她性子较冷,再好看的脸成天覆了层冰霜也让人不敢亲近,尤其是她长年带兵,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更是让多数公子望而却步。

虞安是不怕她的,宴席上视线跟她撞上之时非但没有惊慌的移开眼,反而鼓着脸颊瞪了她一下。那毫无气势没有半分凌厉之气的眼神,像是猫爪一样,轻轻在她心尖上挠了一下,带来从未有过的心动。

楚寒一代将军,堂堂镇北侯,常年混迹在沙场中沉稳如老者的她,此时却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就在这一眼中慢慢沦陷了。

感情来的时候什么道理都不讲,即使她面冷,却愿意将自己的一颗滚烫的心直白的交到他手上。

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不懂其中弯弯道道,毫无防备就将心交出去的楚寒,被人毫不留情的甩了脸。

虞安不仅不愿意伸手去接她那颗滚烫的心,反而觉得烫了手,将其推开。

楚寒觉得两人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感情这事可以慢慢来。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残忍,没等她用自己滚烫的心捂热他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帮着别人挖好了陷阱,麻.痹她防备神经的同时将她一步步的引了进去。

相比高座上那位的忌惮和算计,以及后面的陷害围剿,虞安才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只箭,对楚寒,一击致命。

再次睁开眼的楚寒是接到圣旨后的当天夜里,一身冷汗身心疲惫的她几乎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然而心头窒息般的疼痛,已经莫名出现在心脏位置的伤疤都时刻在提醒着她,那都是真的。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楚家世代忠臣,楚家所有血脉除了楚寒这根独苗外其余的皆战死在沙场,即使如此,她们却从未起过谋反之心未曾生出一句抱怨。

如今,君不明,臣要如何忠?

“吁——”

宫门入口,楚寒再次停下,身下马儿仰头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这才勘勘停下前进的步子,在原地踏着马蹄。

楚寒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令牌,对着门前守卫亮出,两扇厚重的西偏门这才打开。

李平上前,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另一只手接过楚寒手中的马绳,见她回头,便道:“属下已经先让人去收拾侯府了。我等在此处等侯将军一同回府。”

来之前楚寒突然的举动,让李平心底微微不安,眼睛看向她背后大开的宫门时仿佛在看一个会吃人的怪物,进去,便不好出来。

她们这些兵将,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见着一次皇宫里的皇上,跟她们一起摸爬滚打生死与共的反而是她们的将军。

她们忠的是自己的将军,而非宫里头的那位。

如果将军真有什么想法,她们舍命相陪。

楚家一直忠君,这次如果不是将军提前发觉了什么,定然不会在离开边疆时做出那等决定。

李平话音落后,她身后十多名侍卫皆笔直的站定,异口同声道:“吾等在此等候将军一同回府。”

蒙蒙细雨之中,十几名侍卫一身黑色铠甲站在宫门口,神色坚定,面色严肃,仿佛一排铁盾一般。

楚寒不是话多之人,见属下如此态度,也没多说,只道:“去一旁歇脚亭等候。”

那里名字虽叫亭,却是个不小的屋子。建在宫门口,为的就是给平日早朝前来的较早的官员提供落脚之地,里面不仅能遮风挡雨,还有热水饭菜。

李平知道将军这是关心她们呢,等楚寒走远了才带着一干人等进了歇脚亭。

楚寒一路大步前行,由着引路的侍从来到皇上处理公务的御书房。解下披风大氅,站在门前廊下,垂眸等候侍从进去通报。

不消片刻,侍从躬身而出,请她进去。

皇上虞雍已经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的她看起来仿佛才三十来岁,只是那有些臃肿的身子却使她看起来少了不少帝王的威严与气势,又因脸上堆了不少肥肉,使得那双丹凤眼被挤的只剩一条狭长的缝隙。

虞雍做了半辈子的皇上,一贯秉持着中庸之道,相比以往君王自己没什么建树不说,偏生心胸又太过于狭隘,为人多疑。

她见楚寒进门便跪地行礼,赶紧从龙椅上站起,弯腰扶住她的胳膊要将人扶起来,道:“楚卿何须多礼,你不仅仅是大虞的英雄,朕的爱将,即将又会成为朕的儿媳,怎得一回来便行此大礼。”

她手搭在楚寒胳膊上,却没用什么力气。

“陛下是君,楚寒是臣,即使娶了皇子,那也是先论君臣再论辈分,不管如何,臣都是应向陛下行此大礼的。”说罢楚寒不由分说,本本分分行了个标准的礼。

虞雍这才松了手,在她站起来后自己缓步走到书案后坐定,脸上带笑,一双丹凤眼显得越发狭长,“楚寒你一个武将,倒是比朕还在意这些虚名。你就是不行礼,朕也知道你是个忠心的。”

楚寒立马抱拳,“臣惶恐。”

“朕说的不过是掏心窝子的话,你惶恐个什么?”虞雍笑着打趣她,“日.后成了自家人,可别再跟朕这般生疏客气了。”

楚寒低着头,没接话。

虞雍也不需要她接话,便又说道:“你和小五的亲事定在十天后。时间虽然紧促了些,但一切定不会有什么短缺。朕的小五要嫁给朕最得意的爱将,朕定然要使这场婚事风风光光的。”

听着这话自然是要谢恩的,楚寒单膝跪地抱拳,“臣,谢陛下厚爱。”

虞雍笑着看她,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的小五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

“是。”楚寒如同领了军令一般,“臣定会好好待五皇子。”

虞雍打量了会她的神色,这才笑道:“地上凉,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她望着外面连绵细雨,意有所指一般,“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不像朕,一遇到这阴雨天腿脚便不舒服,年龄大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比不得了。朕这大虞,还是要靠你们这等年轻有为的人啊。”

楚寒仿佛没听出来她话里的试探之意一般,微皱眉头正色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是臣这等十个人也比不上的。”

武将说话一板一眼,自然没有文官那般会挑着捡着一些好听贴心的话来说,虞雍也没再在这话题上多讲,而是打发她回去了,“你刚回京,府里定然还没收拾,赶紧回去好好歇息一晚,好好准备准备十日后的迎娶。”

楚寒应了一声,躬身后退,直到门口才转身跨过门槛,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大氅系在脖上,这才走了出去。

只是没走几步,便看到了等在廊下拐角处的虞安。

楚寒心头一窒,熟悉的疼痛酸楚阵阵泛起,她脚步不由微微一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但只是片刻,随后松开手指,没看见一般,直接越过他下了台阶,一副直接走人的姿态。

在此处等了半天正准备跟她说话的虞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