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耳环…”亚兹闻言摸上耳边小巧的银环。脑海里俶忽飘过安德烈给自己戴上这个时的情景。只有那一次,安德烈笑得像个孩子,将小小的自己拼命搂在怀里,快活地说“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成年之后,蒂凡在耳朵上造成的伤口似乎在成年的过程中自己愈合了,那耳环,大概是安德烈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帮忙戴上的吧?但是那之后,也许是因为一直不善的身体状况,安德烈再也没有提出过类似的要求…

 总觉得,那样的笑容似乎再也看不到了。而回忆也在时光的流逝中蒙上了厚厚的灰,即便是那曾经闪烁着光芒的笑容,也不再明亮如往昔。

 “那耳环…”蒂凡的声音将亚兹拉出对久远往事的回忆“只要你还戴着那个东西,你就还是安德烈的所有物。除非他主动放弃你,否则你永远是他的财产,不管你怎么否认也没有用!”

 …我要给你做个记号,这样所有看到你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你是属于我的…阿尔艾尔,我的月光草。

 我会在你身上打下烙印,让所有见到你的人都知道你是属于我的东西,是我一个人的东西到头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就是说,只要我把这东西拿下来,我就不再属于安德烈了?”

 “也不是那样,只不过…”蒂凡微弱的声音发着抖,但很快转化为尖锐的喊叫。视线的另一头,亚兹扯也似的把耳环拉了下来,与气质不符的粗暴动作看得人心惊肉跳,幸而似乎是因为掌握了技巧的关系,耳环很轻易地被除了下来,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喷溅出大量的血。

 与预期不同的结果让蒂凡稍稍安下了心,但很快又变为担忧和强烈的不甘心。为什么?明知道是徒劳的挣扎还要这样做?即便是形式上的脱离也好…这个人…就真的这么不想留在安德烈身边吗?

 亚兹把耳环扔到蒂凡手里,一声不响地坐回椅子上继续看书。蒂凡紧紧盯视在手心里闪闪发光的银色耳环,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跟在后面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感觉自己像只无依无靠的丧家犬一样。耳环耀眼的银色金属光泽,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而那抹银色的身影,却仿佛浸在碧蓝色的忧伤中。垂下的发丝间,暗紫色的眸子隐约可见。

 ***“这个是…?”安德烈紧紧盯着手里的耳环,许久才将视线移到面色铁青的蒂凡身上。“是亚兹给我的。”

 蒂凡嗫嚅着,暗暗往后退了一步。“他自己拿下来的?”凯凑过来,瞥了眼被阴云包围的安德烈,深深吸了口烟,不再多嘴。安德烈“啪”地一声把耳环倒扣在身旁的桌子上,朝后挥挥手示意蒂凡出去。蒂凡微张了嘴,却连抗议的声音都没敢发出来,三步一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不愧是变色龙,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竟然敢拒绝安德烈·侯内塞恩公爵的礼物。”凯的声音里充满嘲讽,但当他转身重新面对身边一蹶不振的好友时,语调又缓和下来“安德烈,你应该清楚,变色龙是无法成为宠物的,它们只能在野外生存,室内温暖的环境反而会让它们窒息。”

 “凯,这场赌局,是我输了。”安德烈重重地吐出一声叹息,声音疲惫不堪。“不要再想我们的赌局了,安德烈,那简直是个笑话。”凯抚慰似的拍拍安德烈的背“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想。比如joy sugar,还有…”

 “我不是指我们那个荒唐的赌局。”安德烈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片刻的犹豫之后又放了回去,他面向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好友,以无庸质疑的口吻一字一句地道出一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想法“凯,我想,我爱亚兹。”

 凯一下子瞪大了眼,口中的烟差点掉在地上。匆忙把夹起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凯看向一脸严肃的安德烈,硬是挤出一个笑容笑道:“别和我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安德烈。”

 安德烈没有回答,眼神依旧是冷的,但那曾经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里却流淌着某种柔软的东西。…爱?太荒唐了!“安德烈,别傻了,那不是爱,你只是觉得新奇而已。

 变色龙…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新奇,这很正常,你没必要为自己找个‘爱’之类肉麻的借口。用了不了多久,我是说很快你就会腻烦他,就像甩掉以前那些玩具一样。”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串,挂在嘴边的笑容越发扭曲起来。

 “够了,安德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爱上了一头奴隶!是奴隶!连宠物都不如的东西!这个国家最下等的东西!你是贵族啊,安德烈!你身为贵族的骄傲去哪里了?!”

 安德烈靠在身后的桌子上,以与凯成强烈对比的冷静声音慢慢诉说道:“凯,你最了解我,我从来不觉得身为贵族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就是因为最了解你,所以我才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傻话!”凯大声地吼着,将心中的怨气一并排出之后,扶着涨痛的脑袋倒进椅子里“别傻了,你以为你告诉我你爱那头奴隶,我就会傻笑着对你说什么‘那太好了,祝福你们’之类的蠢话吗?我了解你,安德烈,你不会甘心让他永远做一头奴隶或是一只宠物,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提升他的地位,让他成为和你一样的人上人。

 可你别忘了,他终究曾是头宠物,你无法瞒过所有的人,没有人会承认你们的关系,更没有人会承认你为他争取到的地位。”

 安德烈没有作声,似乎在斟酌凯话中的份量。“最重要的是,那头变色龙根本不会感激你。即便知道你为他付出了一切,他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你说得没错,凯,可即使如此,我还是…”安德烈苦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凯抬头看了眼满脸阴霾的男人,心里清楚自己之前说的话他早已在心中反复考虑过千遍万遍。

 安德烈不是傻子,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比任何人都执着,但也因为他的执着,他注定跌入变色龙织就的陷阱里,万劫不复。

 安德烈知道,他爱的不是身为变色龙的亚兹,而仅仅只是亚兹本身,正是弄清楚了这一点,才会有今天的这番告白。可是,这是不对的。不管怎么说,贵族爱奴隶…不,所有的所谓“爱”的说词都只是谎言。这一点,早在凯的童年时期,他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爱这种东西,并不存在。那些以为自己陷入情网的人,都只是被谎言蒙蔽了双眼而已。

 “安德烈,是你教我的,要时刻牢记自己的头衔和地位,并为它骄傲。我们是贵族,生来高人一等,…这都是你告诉我的,安德烈。可看看现在你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他是变色龙,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只珍兽,也不值得你自降身份说…说什么‘爱’他!”

 凯缓过气,眼前依稀浮起往日的情景。那是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曾被叫做“凯·琼尼”的少年,也早已被生生地抹杀,淹没在岁月的灰烬中,不复存在。

 “凯,我的确那样说过。”提起往事,安德烈的脸上显出倦容“但你知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

 “与其现在听你说出这种话,我宁愿那时候你没有出现!”…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凯·琼尼”你是凯·洛克卡勒伯爵…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时刻为你的头衔而骄傲,永远牢记自己的身份

 …记住,你是贵族,但也仅此而已罗伊推开书房的门。亚兹依旧在看书,听见有人进来,连头也没抬一下,看来并不把别人的打搅当一回事。

 “那两个人好像在吵架啊,声音好大,我想一个人静静休息一下都不行。嗯…平时明明感情那么好的两个家伙,竟然也能吵起来。”罗伊在亚兹身边坐下,从旁边的书堆里随意抽出一本,《历代将军史》,不是他感兴趣的那类书。

 “有事找我,罗伊?”两人静坐了片刻,亚兹突然开口询问。“哈,以前你叫我都是‘鲁伊鲁伊’的,怎么改也改不过来。现在发音这么标准,感觉好奇怪啊。”罗伊笑起来,笑得很干涩,完全没有声音那么活泼。

 “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人?”“凯。”“哦…老实说,真不想和那种家伙说一样的话。”想起那天被耍得团团转的自己,罗伊皱起眉,因为紧张而发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生气。

 “找我有什么事?”亚兹催促起来。罗伊抓抓脑袋,正色道:“那天你从楼上摔下来,应该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吧?”

 预料到罗伊早晚会问起这件事,亚兹的表情没有出现丝毫动摇。“不管怎么说,从二楼摔下来却只擦破了点皮,实在太不合乎常理了!安德烈那家伙一定看见了什么,但他就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所以你才来问我?”亚兹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安德烈不告诉你,都是为了你好。”

 “但你一定会告诉我吧!”罗伊凑到亚兹跟前,紧紧凝视那对几乎透明的银白眼眸“你根本没有理由隐瞒我,不是吗?”

 银白的眸子隐约闪过一阵凌乱的波动,浅浅的褐色涌上来,均匀地化开一片。“没错,我见到了里维斯,是他救了我。”…我想有个孩子,罗伊…他的名字将是阿尔艾尔,那是月光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