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没有作声,只是机械地摸了摸亚兹的脑袋。“安德烈,如果你是因为在意我们的赌局才…”凯补充道,却被安德烈突兀地打断。“凯,我从来不下没有把握的注。”

 “我当然知道。”相对安德烈的波澜不惊,凯显得有些焦躁。他不无急躁地抓了抓脑袋上高高竖起的短短金发“关于变色龙的传闻很多,安德烈,而且这家伙的来历不明不白,…我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凯。”安德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挑起趴在自己胸口的亚兹的下巴使劲捏了几下,引得后者连连晃动脑袋,好不容易理顺的头发又蓬松地乱作一团“我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无聊的事情?”

 “当然不是!”明白自己再怎么苦口婆心都只是浪费口水,凯自暴自弃地吼了一声,借机抱怨道“你现在有了新欢,当然可以快快活活地躲在这里寻开心。

 不过你那个‘曾经的最爱’倒是不屈不挠,才多久没见到你,天天打电话到我屋子里去了,硬是要我告诉他你在哪里。你纵容你的宠物是你的事,但你就不能稍微花些力气好好管管他什么叫做自立,别连累我行不行?”

 “蒂凡我会管住他的。有空我会去找他一次,让他别再骚扰你。”安德烈自知理亏,意外温和地承受了好友的指责。

 安德烈的平和口吻让凯的不快消了一半。感觉自己这一拳只软绵绵地打到了空气上,凯无奈地抓抓脑袋上的短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扔在安德烈的面前。

 “请帖?”安德烈懒洋洋地瞥了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完全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你也可以把这个叫做‘战书’。”凯终于迟迟地道出今天他对亚兹如此看不顺眼的根本原因“来自军部的邀请函,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贵族人手一份。

 名义上说是庆祝近日‘镇压叛贼’成功的庆功会,可谁都知道这是一次拉拢人心的变相聚会!保皇派,将军派…哼!杰拉尔德这男人果然向贵族下手了。”

 不消说,这次聚会,与皇室关系最近、以安德烈为代表的侯内塞恩家族首当其冲。其中又有亚兹这只“变色龙”掺合其中,事情陡然复杂起来。

 安德烈锁起眉,终于做出一个稍显得认真些的表情。一直抚摸自己头发的大手突然停歇下来,亚兹呆呆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两个各有心事的男人,却全然没有察觉出个中异样,只是笨拙地抓了抓被安德烈的长发搔得直发痒的鼻子。

 “真是,难得一个假期,本想好好享受一下的。”安德烈突然开口,却少了刚才的严肃,多了几分无畏的调侃。知道朋友是在安慰自己放宽心,凯苦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指出:“‘贵族没有假期’,这可是你教给我的,安德烈·侯内塞恩公爵。”

 安德烈望向身边的好友。凯的话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那个泥泞的磅礴雨夜,扑鼻的血腥气,高亢的喊叫,少年惨白的面孔,惊愕的眼神…以及虽然脆弱,却洋溢人体热度的温暖怀抱。

 “凯…”安德烈清了一下嗓子,似乎在犹豫着该说些什么。一直缩在他怀里的亚兹注意到安德烈的动摇,好奇地抬头仰望他的面孔,许久,微微张开嘴,炫耀一般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简单却效果非凡的词:“…笨、蛋!”

 刚刚还沉浸在久远回忆中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凯高高地歪起眉,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直往安德烈怀里钻,不再吭声的亚兹。安德烈搂住怀里的孩子,惟恐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突然终于抑制不下,难耐地爆发出一串笑声。

 ***时钟敲过9点,安德烈将亚兹抱进他的房间,一把放倒在床上。脱离主人怀抱的小猫因突如其来的寒冷颤抖了一下,手忙脚乱地蹬开软扑扑的被子,三下两下爬到安德烈身前。

 安德烈安慰似的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亚兹斜着眉毛,做出不怎么愉快的表情,但终究没有不识相地推开男人的身体。

 来这里之后,两人无时无刻不粘在一起,但每每安德烈吻上亚兹,男孩不是表现得漠不关心就是不耐烦地避开他。今天或许是真的怕冷,舍不得离开安德烈暖融融的怀抱,亚兹难得宽容地容忍了安德烈的“进犯”

 “今天很乖嘛。”安德烈叹息着笑起来,在亚兹期待的目光下坐上了床。亚兹窝到安德烈的腰间,懒洋洋地躺下,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安德烈给亚兹盖上被子,放轻动作缓缓从男孩身边抽离身体,却还是被警觉的小猫一把拉了回来。

 “亚兹?”唤着宠物的名字,安德烈慢慢俯下身,将男孩的耳垂轻轻含在嘴里。或许是困了,亚兹没有反抗,顺从地任由主人舔弄自己。直到安德烈恶作剧地在他的耳朵上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小猫才从喉间挤出一个不成音节的抗议,微微睁开了眼。

 盯着男孩惺忪的碧绿睡眼看了一阵,安德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心地从旁边的抽屉里掏出一把打孔器。

 被男人的动作吵醒的亚兹茫然地看了看主人手里的东西,干巴巴地眨眨眼,硬撑起眼皮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唤自己的人身上。

 “我要给你做个记号,这样所有看到你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安德烈晃了晃手中的打孔器,不等亚兹做出反应就拉过他的左耳垂,毫不留情地狠狠压了下去。尖利的细针一下子刺进亚兹柔软的耳垂里,细细的血丝响应似的从接缝口渗出来,瞬间染红了针尖。

 “唔…”亚兹本能地甩了甩脑袋,但还是意外倔强地止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安德烈嘴里轻轻道了声“抱歉抱歉,乖乖的,马上就好”抓起亚兹的两只耳朵又连连打了4个耳洞,在他的小耳朵上钻了和自己一样的左3右2个缺口。亚兹的睡意显然被痛处赶了个一干二净,他捂住耳朵,嘴紧紧抿着,像见到怪物一样狠狠瞪视眼前的男人。

 预料到他的反应,安德烈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耳朵上取下一个银制的耳环,不顾亚兹的强烈抵抗硬是戴在他受创的耳朵上。“这样我们就一样了。”安德烈轻轻弹了弹亚兹耳朵上的耳环,又摸摸自己的,勾起嘴角满意地笑道。

 亚兹依旧抿着嘴,但还是忍不住学着男人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环冰冷坚硬的质地让他惊吓地顿了手,习惯之后才一点点沿着那圆滑的线条勾勒出它的轮廓。

 安德烈捧起亚兹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鼻尖,然后歪过头温柔地舔去耳朵上淡淡的血迹。亚兹条件反射地朝床的另一头躲去,却被不知为何兴高采烈得不行的主人拉了回去。

 “一、样。”从安德烈紧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亚兹伸手摸上男人缺了个耳环、空洞得有些寂寞的左耳,来回捏了几下,一字一顿地说。

 安德烈点点头,奖励似的在他的脸颊上浅浅按上一个晚安吻。离开亚兹的房间,安德烈在身后关上房门,不无意外地看到罗伊坐在门口,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要亲热可以,但别忘了关门。否则就算被人看到,也没理由抱怨。”罗伊翘起大拇指点了点身后的门,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偷窥行为寻找借口。

 安德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点起一根烟。“快要迎接成长期的变色龙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刚才那样会见血的事情,还是少做点比较好。”

 罗伊抬手挥了挥直冲鼻子的蒙蒙烟雾。“不是说了么?他是…”“‘我的宠物,不管对他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罗伊把不知听过多少遍的话复述完毕,不快地大叹一口气“我也说过了,他很可能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变色龙,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出发,我都不希望他出任何意外。”

 “你在这里偷看了半天,就是要和我说这些陈年老话?”每次两人见面都要例行公事般重复一遍的争论结束后,安德烈直截了当地问。罗伊原本透着几分强硬凶悍的视线立刻从安德烈的身上转移向其它地方。

 他低低垂下脑袋,前思后想了好一阵,最后终于硬梆梆、一字一词地挤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我承认我对亚兹的态度很不好,…抱歉。”意识到还有下文,安德烈没有插嘴,静静地抽着烟等候。

 “我…一直都对变色龙有很高的期望。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应该是那么美丽、纯净无暇,那么高不可攀,所以看到亚兹的时候,老实说,我很失望。

 长得那么普通,话也说不清楚,脑子还笨得不行。那么简单的事情反反复复教了好几次,他还是一会儿就忘个精光…”

 罗伊像个被学习能力极差的笨孩子折腾了许久的老保姆一样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抱怨“…其实我也知道,他什么错都没有,只不过因为现实和我的梦想距离太远,我才迁怒到他身上。”

 罗伊停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又低声道了歉。“真觉得抱歉的话,自己对他说不就行了?”安德烈将烟头抛到脚边碾熄,在罗伊旁边坐下。罗伊干瞪着与贵族寓所格格不入的满地烟灰和高级地毯上被烫焦的一眼小洞,除了在心中长叹之外,实在拿眼前这个男人无可奈何。

 “问题是就算真这么对他说,他也什么都不会明白吧?那个笨蛋一定会歪歪脑袋,呆呆地想上半天,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发呆。他就是那种人!”

 “的确。”安德烈赞同似的笑起来,极浅的笑容。黑色的眸子在朦胧的奶白色月光辉映下闪过一缕缕邪魅的色彩。罗伊怔了怔,突然微红了脸,暗自庆幸着走廊里的昏暗光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撇过头。

 “你这家伙…真正相处起来和初次见面时的印象还真是大不相同啊!”安德烈疑惑地转过头。罗伊这次大声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一定不记得了。

 那大概是我8岁的时候…14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天真烂漫得像个傻瓜…我参加了你们家的聚会,你和你的姐姐克劳廷娜一起合作了一个节目给大家助兴。”

 安德烈默默无言地撩了把长发,似乎是在努匾洹?“看到你们的时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时候我满脑子都在问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神以怎样的心情创造了如此尽善尽美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