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亲爱的,情况怎么样?我来慰问你了!”安德烈正在点烟的手抖了一下,冒着火的打火机险些掉在波斯地毯上。

 身为肇事者的凯扬起一脸无辜的笑容,提起一大篮子水果“砰”地扔向水晶茶几,自己则大大咧咧地歪倒在沙发上,翘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重重地敲了下安德烈的腿。

 “什么东西怎么样?”安德烈不慌不忙地点上烟,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一口。凯歪起眉毛:“那头奴隶啊!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奴隶’?”安德烈森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凯的脚从自己腿上推下来“凯,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奴隶,而是我的宠物了。你就不能学着改口?”

 “好吧!”凯毫不客气地从安德烈的嘴里取下烟,自己抽了一口,又塞回男人嘴里“说到宠物,安德烈,你为了这只新欢在这幢房子里住了这么久,你最喜爱的那只现在恐怕已经在他的屋子里闹翻天了吧?”

 “你是说蒂凡?”提起这个名字,安德烈略一皱眉“他又怎么了?”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没怎么,‘只不过’不停地打电话问我你在什么地方‘而已’。啊,我当然没告诉他。不过,兄弟,你就不能别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的宠物吗?尤其是那只蒂凡,他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生物。”

 凯说着,整个人凑到安德烈跟前,翘起大拇指压在男人的鼻梁上。安德烈愣愣地看着好友难得一见的一本正经的表情“噗哧”一声笑出来。

 “喂,我在说正经事!”凯放开手,从沙发上跳下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对安德烈吼道“安德烈,宠物也好,奴隶也好,终究都是一时玩玩的东西,千万记得别太放纵他们!小心哪天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

 “管得多。”安德烈搔搔耳朵,将才吸了没几口的烟掐死在桌子上。“凯,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凯“嘿嘿”笑起来,金色的头发在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眩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男人每次如此笑起,总是习惯性地眯起眼,露出雪白的牙齿发出“嘿嘿”的声音,脸颊上的两个酒窝深深陷下去,天真的模样像个真正的孩子。

 如此的灿烂明媚无疑与他身上隐隐约约的烟草味、脖间的粗皮带、“叮叮”作响的耳环、高帮皮靴显得极其刺眼和格格不入。

 “我想看看你的新宠物。”凯眨眨眼。安德烈像是确认什么一般再度瞥了眼男人的笑容,终于吐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离开舒适柔软的沙发站起身。

 我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了?我…他想睁开眼,无奈眼皮沉重万分,怎么也挪动不得。身体似乎了无知觉,手脚不知去了哪里,唯有意识位于清醒和浑沌之间,久久徘徊反复。“…是…这…?”

 声音?有什么声音?“就…是…”有人在说话。“啊,脸被包成这样,连长成什么样都看不清!安德烈,我真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要是早几天来,他手臂、腿上的石膏还没拆,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个人的样子。”“所以我才说你脑子有问题!竟然留下这么一个大麻烦!”好吵。头…好痛。“你…不…懂…”

 “…你…才…”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无声无息的白色取而代之,如涨潮时的潮水一般一股脑儿地疯狂涌上来。没有力气挣扎,他干脆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被包裹在无穷无尽的白色中,埋葬在无声的世界里继续沉睡。

 天暗下来后,安德烈独自回到位于二楼的新宠物的房间里。那是一间足以和任何一个贵族的房间相媲美的漂亮卧室。

 华盖高高撑到天花板的KING-SIZE单人床,洛可可风味浓厚的雕花家具,埃及熏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房间的尽头开着一扇窗,窗前摆了一张做工精致的红木办公桌,桌子上纸、笔、电话、台灯一类的东西一应俱全。

 除却堆在角落里碍眼的大型急救设备,别说是给宠物或奴隶,这分明是一个即便让军人居住都显得浪费的豪华房间,也难怪凯骂安德烈太纵容宠物。

 安德烈无言地在床檐坐下,伸手撩拨新宠物几簇露在纱布外的焦黄色头发。面无血色的宠物像裹尸布里的尸体一样了无生气地倒在床上,若不是旁边的机器以极慢的频率“嘟…嘟…嘟…”地显示他的心跳,简直和真正的死人无异。

 早上带凯来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他的眼皮跳过一下…安德烈思忖半晌,慢慢伸手摸上少年单薄的眼皮。

 手指轻轻地压在上面,隐隐可以感觉到下面的眼球缓缓地左右滚动,一如意识清醒的活人四处打量着什么般。

 …看来他今天也醒不了了。安德烈有些心烦意乱地一把挑起自己长长的刘海,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习惯成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摸出打火机,还未来得及点上火,安德烈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声音。嘟!安德烈慌忙转身快步回到床边。之前一直如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一样的心跳正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加快。嘟…嘟!嘟!嘟!有谁在呼唤我。

 虽然听不到,但的的确确可以感觉到有个声音正在叫着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名字”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回答。那个人…是谁?是谁在呼唤我?不想起来,想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

 但是…还是想看看那个不懈地呼唤自己的人。…我…想醒过来…安德烈怔怔地看着少年痛苦地挣扎着,眉头微微地团起,最终似乎下定决心般缓缓地、一点点睁开双眼。

 那双眼是晶莹的紫罗蓝色。在这个飘着紫色雾蔼的夜晚,这双眼在月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虽然暗淡,却仿佛能将看着那双眼的人整个吸入其中。他醒来了!***“那么,你说的那头奴隶,就是这个?”

 大胡子威利一身久经考验的老水手打扮,脚底和边缘磨得发白的防水靴上粘满了咖啡色泥浆硬块。他抬起毛绒绒的大手“吭呲吭呲”地抓了几下脏乎乎的络腮胡子,夸张地眯起一只本就不大的眼、前倾身体盯视床上的男孩。

 男孩眼睑微垂,密密麻麻的浅色睫毛挡住了眼睛。他的意识似乎并不很清醒,只管呆愣愣地坐靠在床上,也不左右张望,偶尔缓慢而单调地眨眨眼,似是在提醒别人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

 “是‘宠物’。”安德烈顽固地纠正。大胡子威利搔搔脑袋上热带雨林一般浓密却分辨不出究竟是褐色还是黑色的乱发,顺势把抓过头的手放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嘿,你知道我的脾气,别对我咬文嚼字。”

 安德烈耸耸肩,自顾自从烟盒里挑出一根烟点上抽起来,不置一词。大胡子威利伸出脏手抬起男孩的下巴。男孩依旧低垂着眼,除却被迫抬头这一动作,几乎没有其他反应。

 “嗯…看来有些麻烦啊。”大胡子威利一把扳过男孩的脑袋,粗暴地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将里面圆润的瞳孔整个暴露出来。

 长时间被迫大睁着双眼,男孩的眼眶边缘慢慢发红,很快便沁出细细的泪水,然而自始至终,眼珠几乎没有上下左右转动的迹象,一如死人黄浊的眼球。

 男孩的眼睛是常见的瑚珀色,平平淡淡的颜色,有些地方甚至因为长期昏睡的关系看上去有些混浊。那双眼不大,又是单眼皮,实在说不上有多动人,倒还算与他粗糙的焦黄色短发相得益彰。

 “公爵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呆呆的死鱼眼实在不值一提。”大胡子威利松开抓着男孩下巴的手,失去支撑的男孩立刻倒下来,缩起背歪在床头。

 “这就是人类学专家的鉴定结果?”安德烈昂起头吐出一长串烟。“要我说,我更希望你能去做一下视力检查。不过当然了,即便是最明亮的眼睛,在那种一片乌黑的环境下会看错一两种颜色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晚有月光。”安德烈灵巧地抖抖烟,毫不怜惜地将烟灰掸在干净柔软的地毯上。“要我说,月光才更扰乱视线!”大胡子威利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得意洋洋地“要我说”个不停。

 “威利,别对我撒谎。”安德烈像是这才正式转入正题,抬起头定定地对上大胡子威利的脸,黑色的眼里闪过一抹食肉动物狩猎时才有的兴奋光芒。

 “好吧好吧!”大胡子威利无声地与安德烈对峙许久,终于缴械投降,举起大手左右晃了晃,道“受不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么安德烈,告诉我,依你的判断,你以为他是‘什么’?”毫不迟疑地,安德烈脱口而出:“‘变色龙’。”

 “瞧我这问题问的!”大胡子威利“啪”地拍了下大腿“当然,‘变色龙’!世界上唯一拥有可以变色的眼睛的人种。

 最后一个变色龙死于20年前…至少是我们知道的最后一只。如果昨晚你的视力没有问题,安德烈亲爱的,恐怕眼前这头奴隶才是真正的变色龙末裔。嘿,我们找了这么久的珍品,竟然一直躲在肮脏的奴隶堆里!”“宠物。”安德烈插嘴。

 “宠物、宠物!”大胡子威利漫不经心地点头“要我说,你怕是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宠物拱手让给我们研究院吧?”“如果你们不介意研究一具尸体。”安德烈补充“等我玩腻了,我会考虑把他交给你们。”

 “你还是老样子。”大胡子威利大幅度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算是为今天的谈话收场“不过,嘿,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你还有喜欢玩弄‘兔子’的怪嗜好。”

 “‘兔子’?!”安德烈愕然地重复,吸了一半的烟掉在地毯上,烟头发出刺耳的“咝…”声,微弱的火光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戚戚地消失了。

 “你总不至于以为他那呆呆的样子是因为被官兵揍造成的冲击吧?”大胡子威利好笑地从土黄的齿间挤出“哧哧”的声音“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被洗脑了。前段时间不是有群不怎么安分的奴隶引起过骚动吗?估计这头也是那时候被逮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