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背上的伤,我被强迫躺在床上养了将近一个月。

 一直没有看见金妹,陈伯说:“主子说这丫头有血性,开恩让她多休养几天。等伤好了,也许要荐到淑德妃娘娘身边去侍候呢。”这算什么开恩,到哪里也是侍候别人,由得人家打骂。以王妃那老虔婆的性子,只怕还不如陪伴我的待遇。

 小王爷常来看我。

 他一来,陈伯就立即站起来,识趣地行礼退下,临去前对我使个“要好好听话,不要惹主子生气”的警告眼色,出去的时候还要轻手轻脚把门掩上。“身体好一点了?”每次出现,小王爷都问这一句:“背上的伤还疼么?”

 “好一点了,不疼了。”我提出要求:“我要下床!”

 “多养几天,你身子弱。”

 “我强悍得很。”小王爷看我倔着脖子的样子,唇角扬起来:“今天看着精神一点了。你要下床也可以,把背上的伤给我瞧瞧,是不是真的好了。”脑袋里警钟大震。

 对着这色狼把衣裳解开?我解了上面,难保他不立即把下面也给我解了。然后…我警惕地瞅着小王爷。

 “不要怕,不过是看看是不是真好的。如果真好了,我自然会让你下床,还会让你出小院。来,玉郎,把衣裳解开。”我在心里衡量。

 第一:我想下床,更想出小院,那对逃跑实在是太有利了。第二:如果我不肯,说不定他会硬来。那我就更加吃亏了。混帐!又在仗势欺人外加诱哄。

 “你再不听话,我可要拿你身边的人开刀。”居然又面不改色加一句威胁。

 “要罚尽管罚我,专门找无关的人出气,算什么好汉?”不料,小王爷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不是好汉。”真被他气歪了嘴巴。

 好,我今天忍你。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

 “不许动手动脚。”我警告着,开始解扣子。小王爷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炽热。

 逐渐裸露出来的脊背,暴露在火辣辣的视线之下。“还有一点印子…”小王爷的音调,忽然变得低沉沙哑,里面满是说不清的不满足。

 他伸手,用小指头在我背上摩挲,顺着鞭痕移动。

 我微微一动,他忙安抚:“别动,让我瞧仔细一点。”

 “有什么好瞧的?已经好了!”我粗声粗气地背对着他,浑身上下不对劲的难受。

 背脊上,忽然传来湿漉漉温热的感觉。小王爷伸出舌头在舔我新长出来的嫩肉。

 我坐在床上猛然一转身,伸手就把小王爷往外推。

 小王爷早有准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强压着往后一按,立即将我按倒在床上,连手腕也被牢牢固定在头顶上方。

 看见他满脸得意的笑容,我气急败坏,吼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谁骗你了?”小王爷把我按得动弹不得,乌黑的眼睛盯着我说:“我想你想得好苦。玉郎,再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小子八成又在哄我。

 可这样的语气,从他帅气得邪乎的嘴巴里传出来,还是让我心中微微一动。

 我深深看他一眼,立即又想起他以前干过的坏事。尤其是当日一边说我是奴才,一边把我压到床上撕开的嘴脸。

 愤怒从心底一路燃烧,红光熊熊印到眼底。

 “放开我。”我磨牙。

 “算我错了,玉郎,你不要耍性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小王爷轻轻说:“我想你和以前一样,陪着我读书,对着我笑。”

 “呸!我又不是卖笑的。”

 “我再也不打你,不动你一个指头,只要你和以前一样。”我忽然不挣扎了,放松身体任小王爷压着。

 我问:“小王爷,我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可爱顽皮,灵动天真,讨人喜欢,哪里有现在这样愤世嫉俗?看见你这样子,我心里不是滋味。”

 “你以为是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怪声怪调道:“不是被你奴才长奴才短的折腾,我会这样?”小王爷蓦然一震。

 他定定看着我,终于长叹一声,问我:“那你要如何?”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我立即昂头坚决道:“我要赎身!我不要当奴才!”

 “然后呢?”

 “然后就回家。”小王爷听见我说要回家,满脸失望。他垂下眼睛,分明是在考虑什么。

 我趁机游说:“你想想,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奴才,当你的奴才只会把你气死。这就象逼一匹骏马去抓老鼠一样,多可惜。你就让我赎身,我还对你感激几分。如果你再这样折腾我下去,保不定我哪天往你的茶水里放毒。”小王爷幽幽的黑眼珠一直盯着我,开始让我心里发寒,生怕我要求自由的声音又招了他的大忌,会被他狠打一顿。

 终于,小王爷开口道:“赎身可以,可是你要呆在王府里做我的伴读,每月有工钱给你。”

 “我要回家!”

 “不许回家!”

 “我一定要回家!”

 “再吵就不许赎身,终生为奴!”立即,我把嘴巴闭上。小王爷的手,缓缓离开我的手腕,把我松开。

 我小声的嘀咕:“留在王府,那和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穿上衣裳。”小王爷把衣裳为我套上,把陈伯唤了进来。“陈伯,玉郎赎身了。他是家生奴才,本来就没有卖身契,你把他的名字在名册里去掉就行。”陈伯又瞪大眼睛看着我,满是惊讶。

 嘿嘿,这是争取的结果啊。我用眼神把秘诀告诉陈伯,天知道他是否能领会。

 不但如此,小王爷还下令陈伯把所有人都喊到小院来训话。

 一刻钟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小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原来王府中有这么多奴才。

 小王爷让我站在他身旁,威严地说:“叫你们来,是有事说。今天,玉郎正式赎身,不再是王府里的奴才。他学问不错,我留他在王府里一起读书,是暂时留住的客人。从今天起,你们要称呼他贺公子,平常王府客人什么待遇,他就什么待遇。如果有谁敢不恭敬,就给我捆起来打烂!听见了吗?”小王爷最后一句说得威胁十足,下面的人群轰然道:“听见了!”齐齐对我鞠躬道:“贺公子好!”真是反应一致。

 我心情稍微好转,本以为小王爷吩咐完就会叫众人散去,谁料他还有话要说。

 “贺公子是王府贵宾,王府里大小地方他都去得,要什么东西也尽量侍候。不过,最近京城流民甚多,为了他的安全,如果他要出王府,必须立即报备,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让他擅自出去。听到了么?”

 “听到了!”又是一声轰然回应。

 小王爷挥手道:“这个小院是贺公子临时住的地方,各色物品照顾周全,千万不要怠慢。好了,都散了吧。”众人这才散去。

 只剩我还呆站在小王爷身边。

 小王爷回头看我,笑道:“如何,这下可满意了?在王府里,谁还敢把你当奴才待?”

 “你不许我出王府?”

 “那是当然。”

 “既然我不是奴才,我是客人,你有何资格禁止我离开王府?”我指着小王爷鼻子大吼。“莫急莫急,你看,你一急就满脸通红,如桃花一般。”小王爷嬉皮笑脸,见我脸色不见好转,收了笑容,愁眉道:“我又没有说要关你许久。我让你赎身,又不要你赎身的钱,你在王府中自由自在的,就陪我几天又有何妨?难道你不知道,我这王府中实在孤寂得可怕,再没有象你一样令我心安的人。”我打量小王爷不下十遍,越看他越可怜。如果真的拍拍屁股就走,未免太没有良心。不过,事前条件当然要说好。

 “我现在不是奴才,你不许再说我是奴才。”

 “那是当然。”

 “我不是你的东西,你不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你同意就可以碰么?”

 “废话!我同意你当然可以碰!”

 “那就好。”

 “还有,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主子资格。”

 “我什么时候卖弄来着?”我斜视小王爷一眼,对他的矢口否认嗤之以鼻。

 好吧,我且在王府里当几天客人。

 我已经不是奴才了,妙极妙极。

 于是,我便当起王府的客人来。次日清晨,陈伯正正经经端了一套新衣裳上来。上好的丝绢,手工相当精致。

 “贺公子,这是您今天的衣裳,主子命我们赶出来的,恐怕还有点不合您的身。其他的正叫下面人赶制呢。”看见陈伯哈着腰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您”字,我几乎没从床上掉到床下去。

 我张大嘴巴,歪鼻子斜眼道:“陈伯,你老胡涂了?我是玉郎啊!”“我知道。可是你已经成了王府的客人,和我主子平起平坐了。我是王府的奴才,上下该有分寸。”真是最佳奴才代言人。

 我无话可说。

 跑下床,把新衣裳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一照,确实标致。我呵呵一笑,回头一看,陈伯垂手站在我后面。

 “陈伯,你站着干嘛?坐。”陈伯连忙摆手:“不不不!贺公子是王府的客人,我可没有资格和您一起坐。”我挠挠头,想不明白我一点也没有变,怎么他反而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奴才和自由人这个身份确实天差地别。

 “主子说了,请贺公子一同用早点。如果贺公子没有吩咐,小的先下去了。”看见陈伯恭恭敬敬的样子,我浑身不自在,胡乱点头道:“好,那你走吧。”我自去找小王爷。

 出小院的时候,护卫还在,果然没有过来拦着我。他们正靠在墙边闲聊吹牛,见我朝他们望一眼,连忙站起来请安道:“贺公子好。”我措手不及,被他们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好半天才想起小王爷警告他们的话。

 乖乖,看来小王爷的命令倒真是“深入人心。”小王爷一般是在自己院内华亭下吃早点。

 我过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开始吃。各色早点摆在桌上,冒着热气,旁边站着两个大丫头。

 小王爷却在慢悠悠地练剑。

 看见我走来,笑道:“过来了,有许多好吃东西呢。”手上却没有停,还是自在地耍剑。

 我走到桌旁毫不客气地坐下,看小王爷把一套剑法耍完。

 他动作虽然慢,力度却显了出来,显然是从小练习。唉,怪不得他力气特别大,总能轻而易举把我制住。

 我想起我苦学出来的三脚猫棍法,只怕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三招,不由大大叹气一番。

 “在叹什么?”小王爷耍完剑,从大丫头手里接了毛巾擦把脸,把剑一挂,坐到我身边:“怎么不吃?你不必等我,先吃就好。”我老实回答:“我不是在等你,不过我今天不想吃早点,午饭就可以吃得多一点。”

 “那可不好,早饥非养生之道。”小王爷皱眉,捏起一个包子,用手撕开。

 里面香香软软,露出热烫的莲蓉馅。

 他撕了一小块带馅的包子,递到我嘴边,道:“尝一尝,这是宫廷里的手艺。”

 “我不吃。”

 “总得吃点东西,有谁早上不吃东西?”

 “有!我!”

 “不行,叫你吃你就得吃。”小王爷渐渐不耐烦起来,仿佛想把包子硬往我嘴巴里塞。

 我瞧出不对劲,对小王爷侧目道:“喂,不要忘记我现在的身份。你不是还想勉强我干这干那吧?”

 “你的身份还不是我给的…”小王爷的细语引起我浑身警戒,他一看我神色不对,立即放下手里的包子好言安抚:“好,不吃不吃。谁敢迫你吃东西?我自个吃,可以了吧?”他把刚刚撕开的包子放到自己嘴里,回头去看站在左右侍候的两个大丫头,吩咐道:“都下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们侍候。”我立即嚷嚷起来:“不许离开。”想起以前他要非礼我,必然预先把旁人支使开,我现在说什么也要防患于未然。

 小王爷诧异地望着我。

 我挺起胸膛道:“你可以不要人侍候,我可需要人侍候。怎么,不行么?”小王爷一呆,似乎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忽然露出个狐狸一样的笑容,邪邪道:“我侍候你,还不是一样的?”他的声音低沉诱人,听得我心里一痒。

 想起他以前“侍候”我的丢人事,立即脸红过耳。

 “哼!谁要你侍候?”

 “真的不要?”小王爷凑过来,把话音压低。

 桌子下,居然伸手,把我袍子下的命根一把抓住。

 我几乎大叫起来,猛然想到旁边有两个丫头,只好咬牙挺住。脸更加红了,身体微微打着哆嗦,僵硬般不听使唤。

 小王爷轻轻隔着袍子摩挲,轻轻道:“这回我可是真的侍候您啦…”他的京腔将那个“您”字拖得又长又软,听得我心里又酥又麻。

 我在晕头转向中好不容易想起自己争取得来的新身份,结结巴巴道:“快…快放…开我…我才…才不要你侍候…”小王爷看着我,左想右想,隔了好一会才松手,乖乖坐回他自己的位置去。

 我当即大松一口气。

 深呼吸数下,总算有精力来和小王爷算帐,我清清嗓子刚想开骂,不料入目处,满眼是小王爷失望的神色。

 他低头对着桌子,发呆似的连眼睛也不转,手里掰着盘中的早点,有一点没一点的往嘴里送,默不作声。

 一看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当场发作不得,并且开始于心不忍。

 “喂,你怎么了?”小王爷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掰早点。好好的包子馅饼和宫廷点心,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我算是明知故问,他不回答也是对的,怪不得他。

 我挠挠脑袋,在小王爷身边绕一圈,又叹气坐了下来。他倒真是锲而不舍,整整发呆发了一柱香时间。

 直到一桌的早点在小王爷手下化为牺牲品散落在盘子里,我终于投降。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心肠太软。

 “好的好的,算我怕了你。”我无奈道:“不过你要保证不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更不能迫我非礼你。”小王爷立即精神过来,脊梁骨一挺,把身边的丫头们挥退,转身对我谄媚一笑,眉飞色舞道:“主子安康。亲亲玉郎主子想要我怎么侍候?主子喝茶。”我接过他兴高采烈端给我的热茶,还不及说话,他又道:“我帮主子捶腿。”乖乖,这捶腿可是迫我非礼他的例行前奏。

 我连忙摆手嚷道:“停下停下,不许你乱动。”小王爷今天确实听话,伸向我的手立即僵在半空,询问地朝我扬眉。

 我左右看看,灵机一动,指着他挂在石柱上的宝剑道:“我想看你耍剑,你耍给我看好了。”小王爷难掩失望之色。他无声看我一阵,害得我以为他要背弃约定,扑上来欺负我。

 心跳越来越快。

 不料小王爷忽然轻轻笑了笑,果然转身取剑,在院中舞起剑来。他一耍就是快剑,霍霍生威,煞是好看。

 我原来只是为了不让他靠近才叫他耍剑,后来也不禁连连鼓掌叫好。

 不多时,一套快剑已经舞完。小王爷一身汗珠,擎剑向我走来。我心里又慌,不待他走近,大喊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小王爷今天真是太乖巧了。居然真的又舞了一遍。

 于是,我接着叫他打两套太极,偶然叫他上来喝杯水休息一下,再要他继续耍剑。

 接连把这妙计使用数次,小王爷已经筋疲力尽。

 当我不忍心再戏弄他时,已经到午饭时候。

 于是,我坐在华亭里喊:“不要耍了,我们去吃饭。”没吃早点,肚子自然饿得比较早。

 小王爷把剑胡乱一扔,坐到华亭里大口喝水,有气无力苦笑道:“再这样下去,怕我三天不能动弹。”你三天不能动弹,那我岂非安全许多。

 但我知道凡事不能太绝,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反而假惺惺热情地扶起小王爷道:“来来来,让我扶你去吃饭。唉,我这样的好客人,你到哪里找去。”

 “对,你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客人。”小王爷语带双关。

 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精神作恶,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我身上,要我扶他去饭厅。

 我被他压得脚步不稳。但今天心情甚好,不和他计较,咬着牙把他扶到饭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