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衣女子何许人也?正是名震天下家喻户晓的玖岚国大元帅晏逐川,在西北一带的边塞疾风关驻守。

晏逐川虽身为女子且才二十出头,然其脾性桀傲不羁,骁勇善战不输男儿。十六岁便率军抵御外族,初次领兵便打得敌国闻风丧胆,一战成名。驰骋沙场七年从未吃过败仗,人称“玉面修罗”,可谓传奇。

近几年玖岚国国泰民安久无战乱,不得不说都是这位女将军的功劳。

除了统帅三军的大元帅外,晏逐川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身份,就是玖岚国的长公主,当今皇帝晏辰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亲妹妹。

晏逐川年幼时就不同于寻常女儿家娇柔婉约,她顽皮勇敢起来不亚于男孩子们,反倒是晏辰要温和安静些。

先皇政绩平平,对皇后却是情深。皇后早逝,先皇沉浸在对皇后的哀伤和思念中勉强理政,却无心关注朝中势力变化,更没注意到皇弟季王,也就是晏辰兄妹俩三皇叔的狼子野心,不久被季王寻到了时机谋害篡位。

当时年幼的晏辰兄妹俩也差点被季王赶尽杀绝,幸而被忠心老臣拼命护下逃亡出宫。

小晏辰在宫变争斗时中毒伤了身子,难以习武。小逐川为了手刃仇人和保护兄长,自此渴望变得强大。

也是机缘巧合,让她遇到了一位西域高人,高人赞赏她的志气和根骨,收她为徒。于是六岁的小逐川随师父去了西域习武。

天赋异禀加上拼命苦练,十年后,晏逐川的武功在同辈人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此时晏辰那边也有消息传来,时机已成熟,晏逐川便带领晏辰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培养的力量一起,回京铲除掉皇叔及其党羽,助晏辰夺回皇位。

看着兄长登基后,晏逐川便拒绝了皇兄挽留自己在京中任职的意愿,而是说自己洒脱不羁惯了,还是觉得塞北的生活舒服自在,自请去边关镇守。其实也是想扫平边疆隐患,将主动权握在手里,才能更好地守住这玖岚国的天下。

自此玖岚国宫墙里少了位雍容华贵的长公主,而边关多了位桀傲狂霸的女将军。

话又说回来了,本应在疾风关驻守的晏逐川,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卧云县呢?

这话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西北边境和疾风关紧密相连的寒沙城已被建成玖岚国边关军的驻地,那日,晏逐川正在寒沙城外的军营里看士兵操练,突然被喊回帅帐,原来是宫里来了人宣旨。

晏逐川不由得心里犯起了嘀咕。晏辰是个好皇帝,因为是一母同胞,又一起经历了过去种种,即便是登基后,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情谊也亲厚如前。以往每次有什么事,都只派人送封信而已,如今居然派了身边亲信来,还带了个公公来宣旨,这架势,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遂晏逐川撩起战袍跪下,一脸严肃地准备接旨。面前的许公公,是晏辰身边的老人了,展开明黄色的圣旨,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满是纠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完这两句却没了声音,晏逐川跪着等了片刻也没听到下文,有些不耐,一抬头,却对上了许公公略显尴尬的目光。

“朕生病了你快回来呀!……钦此。”

许公公的声音清脆嘹亮,帐外站岗的小兵个个忍笑忍得辛苦,拼命抿住嘴不让自己做出大不敬的事来。

晏逐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丢人丢得啊……双手接过圣旨,咬牙切齿道:“臣妹,接,旨。”

被皇兄幼稚的行为气昏了头,等晏逐川反应过来想问问那亲信和许公公,晏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却发现人家已经走了个干净。

军营里的战马都跑得飞快,若要派人去追回来问也不是追不上。晏逐川想了想,罢了罢了,晏辰明显就是故意的。

别人家皇帝都是忌惮手握兵权的将领,恨不得他们一辈子呆在边塞,生怕他们突然回去。她皇兄可倒好,自打她七年前来驻守边关,这七年里,没有战事的时候,她隔三差五便会接到宫里的来信催她回京看看。信上的借口也从御花园的锦鲤不吐泡泡了写到五皇叔养的鹦鹉会唱戏了……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近两年还学会了卖惨装可怜,动不动就哀叹自己孤家寡人,唯一的血肉至亲不肯多看看他云云。

这次想必也是吧……见无论怎样都唤她不回,干脆直接下一道圣旨。晏逐川吊儿郎当地靠在交椅上,一手拎着圣旨,一手扶额叹息。

是她冷酷无情吗!驻守边关岂能儿戏,虽然眼下暂时太平着,可那是因为边境几国的兵马无不惧怕她统帅的沧澜军。那些番邦外族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知道她晏逐川不在疾风关镇守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搞个突袭。

再者说,即便是不打仗的时候,她也要时刻留意边境上的各种动向,留意其他番邦邻国之间的来往……知己知彼,才能随时应对突变啊。

不过眼下,旨都接了,无论是出于对皇兄身体的惦挂抑或是对皇室尊严的维护,她这一次非回去不可了。只是为了边关安稳,此事不便声张。

思及此晏逐川叫来作为她左膀右臂的军中几大副将和军师,秘密安排下去,一切要同她还在军营里一般。她离开寒沙城的事,务必要对外保密。

花了几天时间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晏逐川便带着女副将凌肃,二人二马,悄悄踏上了回京之路。

......

不多会儿,洛曈点的菜上来了。面香阵阵,早已饿了多时的洛曈也忘记了害羞紧张,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她把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下来叠好放到一旁,而后耐心地替汤圆把瓜子一颗颗剥好,推到它面前,汤圆蹦跶着到洛曈手边蹭了蹭,就低头啄食起来。

洛曈夹起一筷子面,小心地吹了又吹后送进嘴里,感觉味道不错,又咬了一口荷包蛋,眯起眼睛一脸满足。

百无聊赖的晏逐川单手支着下巴,盯着眼前一人一鸟一起埋头吃饭的画面看了半天,觉得煞是有趣。这小丫头,方才自己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受惊成那个样子,跟只兔子似的,想着想着促狭心起,正想过去逗逗她。

这时候,小二将他们的菜也端了上来,两荤一素一汤。晏逐川只好心思暂歇,撇撇嘴拍开一坛酒,自倒了一杯,就着饭菜吃喝了起来。

洛曈吃了一个荷包蛋,正握着勺子舀面汤喝,突然感觉旁边多出一团黑影,还带着某种动物的鼻息声,一抬头,“扑哧”被眼前情景逗笑出声。

原来洛曈的位子在窗边,这扇窗户本就是开着的。眼下,一匹大黑马把头探进了窗子,正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瞅着晏逐川的方向。洛曈又瞧了瞧,可不就是方才那匹踏雪乌骓么。仔细看的话,这马的视线焦点应当是——晏逐川她们桌上的酒坛。

而那二人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晏逐川朝追在黑马身后赶来的伙计摆了摆手表示无碍。好在她们坐的这个位置比较偏僻,大堂中大多食客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偶尔有几个离得近的好奇转头看了一眼,也都是江湖人,见怪不怪,继续吃喝了。

那伙计松了口气,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到个性如此独特的马,抓着被挣脱的缰绳一脸无措地走开了。

晏逐川自己也不知为何,看到爱马微风出现,第一反应是去看那兔子似的小丫头——微风性子烈,再把人吓个好歹。不料却看到洛曈不仅没有丝毫惊慌,还一脸欣喜地注视着微风的一举一动。

她越发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起来,会被自己吓一跳,倒不惧怕这么一匹高头大马。

晏逐川拿过一个空碗倒了些酒,起身走到窗边,那马闻到酒的味道,更加兴奋,双耳竖立起来,鼻子不住地喷着气,尾巴扬起甩动,想喝的意图不能更明显。

“好了微风。”晏逐川无奈地拍拍马脖颈,将马头朝窗外推了推,把酒碗递到它嘴边。

微风这下高兴了,就着主人的手伸出舌头开始舔舐酒碗,喝得甚是痛快。

“咦,你的马儿会喝酒的呀?”洛曈在一旁看得惊奇,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话问了出来。

晏逐川有些意外地看向敢主动和自己搭话的洛曈:“是啊。微风可是个酒鬼。从小跟着我,经常是我吃什么它也要尝一口,自从有一次尝过酒的滋味,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小丫头,明明之前怯怯的那么腼腆,都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难道她堂堂大将军的魅力还不如一匹马?

这会儿功夫微风已经把碗里的酒喝了个精光,还想再喝,晏逐川却不给了,正一下下地抚摩它的脖颈和头部以示安慰。

“它名字叫微风呀,真好听。”洛曈仰着头,一脸向往,张了几次口,终是没忍住道:“我……我可以摸摸它吗?”

晏逐川本想拒绝,不为别的,只因微风脾气实在不好,物似主人形,性子桀骜不羁烈得很。平日里在军营见人就踹见马就咬,除了自己谁都无法靠近,就连凌肃他们几个同自己关系最密的都不让骑。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若是被微风伤到了……

不过对上洛曈扬着的小脸上满含期待的目光,晏逐川说出口的却是“可以。”

无视了凌肃隔空投来的不赞同目光,反正,不还有她这个主人在这里。之后晏逐川便紧紧盯着洛曈和微风,准备一旦看到微风有不对的表现就马上出手控制局面。

得到了马主人的首肯,洛曈十分欢喜,满眼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点一点,朝微风缓缓伸出手去。

晏逐川盯着那只离越来越近的、白皙小巧的手腕子,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内心紧张无比。紧张之余居然还有心思开始思索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婆妈,若是怕麻烦就应当直接拒绝那丫头……居然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太不像自己了,啧。

不知不觉间洛曈的小手已经碰到了微风,令人意外的是微风并没有躁动不安也没有暴起发怒,只是静静地望着洛曈,长长的睫毛垂下,显得异常温顺。

这一幕把晏逐川看得是瞠目结舌,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凌肃都停下筷子露出诧异的神色:“微风这是醉了?”

晏逐川摆手:“不可能,就这点酒,而且它明显清醒得很。”

晏逐川把目光投向洛曈,后者正轻轻地抚摸着微风的头,神情无比柔和,晏逐川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

“我第一次见到踏雪乌骓呢。”洛曈认真赞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黑马。”

微风很明显听懂了这句对自己的夸赞,得意地扬起头,抖了抖黑亮顺滑的鬃毛。晏逐川挑眉:“你还知道踏雪乌骓?小丫头看着不大,见识倒不少。”

洛曈脸红红,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摆摆手小声道:“没有的,我见识不多的。我只是喜欢它们……”

话说一半,洛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认真补充道:“我已经十八岁了,才不小呢。”

说完自己都有些心惊,居然一次讲了这许多话,和面前这个人也不过才刚刚认识而已……不,甚至并没有认识,都还不知道姓甚名谁呢。

晏逐川本就是玩笑的调侃,但看着眼前一板一眼正经起来的小姑娘,莫名觉得……有点可爱。晏逐川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小丫头,洛曈生得娇小玲珑,而晏逐川身量本就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两相一比,洛曈才将将及晏逐川肩膀。

“十八岁?不像,十八岁哪有长这么小的,我看连十六都不到吧。”晏逐川故意逗弄她,目光下移,看向洛曈胸前的一马平川,摇着头语气意味深长。

头一回见到晏逐川调戏小姑娘的凌肃,再次刷新了对自家老大恶劣程度的认知。

洛曈鼓起嘴巴:“过年就十八岁了!”声音清甜软糯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抬头看着身形挺拔的晏逐川,洛曈十分想说哼长得高了不起啊,最终还是没那个胆量,只扁扁嘴,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不服气地瞅着对方。

待发现晏逐川视线停留的地方,单纯的洛曈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含意,白嫩的脸颊瞬间“蹭”地变得通红,低下头完全不敢看晏逐川。暗自腹诽这人怎么这样的,明明长得这么好看……

余光瞥到桌上白白的、圆滚滚的凉糕,再看看小丫头白嫩嫩圆乎乎的脸蛋,晏逐川突然想捏捏看,不知道手感是不是也像凉糕一样好。

晏逐川从来都是想什么就做的,这个念头刚刚在脑中闪过,她的手指就已经捏上了洛曈的脸蛋。指尖触到的是一片滑腻柔软,果然手感相当好……

只是还没来得及多停留一会儿,洛曈便急忙向后缩了一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慌。脸颊上的两团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两只无措的小手紧紧抓着衣摆,又变成了那只受惊的小兔子。

凌肃啃着一只鸡腿,看得直摇头。他们玖岚国的长公主,分明就是个女流氓。

晏逐川轻笑出声,虽觉得有些遗憾,不过看到洛曈手足无措的样子,便也不再逗弄她,毕竟万一把小丫头逗急了就不好了,边想着边走回自己那桌坐下打算继续吃饭。

这时,突然从门口的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