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一直是牵着的,直到工作人员拉下保险杠的时候,仍然没有松开。

苏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若是主动将手指缩回好像又有些太刻意了,于是轻轻说着:“还问我怕不怕,你一直握着我的手,该不会其实害怕的人是你吧?”

容酒闻言笑了笑:“我只是怕你害怕。”

苏梨又认真说了一次,“我才不怕。”

她想将手指抽出来,容酒却又加了几分力道紧握住她的手指,不让她挣脱分毫。

苏梨抬头想询问容酒为何这样,海盗船却已缓缓启动,按照抛物线的弧度让两人所坐那段缓缓向上攀扬。

周围除了呼啸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她原先坐海盗船的时候都能听前后左右的喧哗尖叫声,此刻却寂静得让人心悸。

攀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只需垂下眸,就能俯瞰到小半个园区的景色。

在停歇的片刻中,她知道下一刻海盗船就要俯冲下去了。

不过这次没有其他人作陪,空荡一片的座位让她有些许的紧张和不安。

就在海盗船加速朝地面向下的瞬间,她侧头看向容酒,而容酒也恰好在看她。

松垮的发圈因为剧烈向下的动作而在她发尾处滑落,披肩长发也随之四散坠落,容酒的眼眸中含着她凌乱的发和她被碎发稍微遮掩住的白皙面庞。

他的眼中的情绪晦涩难辨,就像是藏匿起了一切,不曾显露分毫。

她心跳如鼓,就连手指尖都能隐约感受到脉搏的躁动。

爽快的失重感想让她失声尖叫起来,但此刻容酒就坐在她的身旁,她不想如此的失态,垂下头硬忍下心中的那股冲动。

而容酒的手指,骤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指。

处于高空中坠落的感觉让他不自觉想起母亲跳楼时的那一幕。

刺目的鲜血溅在四处,她雪白的睡衣纱裙濡湿成了血裙。

他原以为这段儿时的回忆早就随着时光飞逝而淡去,直至此刻,他身体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直冲入他的脑海,将那藏在最深处的恐惧挖剖开来。

苏梨偏头看向他,却发现他早已紧闭上双眼,面色有些苍白。

她心跳滞了一拍,他不会真的害怕坐这个吧......?

思及至此,苏梨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感受到少女手心温热而又坚定的力度后,容酒才缓缓睁开眼。

脑海中那个血色的身影渐渐消散,周围是因为速度过快而模糊的景象,他能看得真切的只有苏梨那满是关切的面容。

他本是恐慌着的,可她此刻正紧握着他的手,用柔软的语调安慰着他。

虽然声音相较耳旁呼啸的风声显得那么小,但却能镌刻进他的心脏和血液中,让本是凉寂下来的它们重新拥有了温度。

他没有回应苏梨,只是默默地握着她的手。

苏梨看着他此刻的模样,没有再说些什么,生怕会更加激化容酒的情绪。

海盗船在空中遨游了三十几个来回后,速度缓缓降下,直至在正中的的位置上缓缓停下。

保险杠自动抬起之后,苏梨连忙查看着容酒的状态,满是担心。

容酒的脸色不太好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苏梨牵着他站起身来,踏出海盗船往旁边的长木椅方向走去,想让他稍坐一会儿来缓缓。

然而两人刚坐下的时候,容酒胳膊一揽,没给苏梨反应机会就将她揽入他的怀中。

他的手箍在苏梨纤细的脖颈处,紊乱的呼吸粗粗落在她的耳畔。

她想要挣扎却不能挣扎,如同一块僵硬的木头僵在容酒的怀里。

她能看到的是,容酒眼尾红着,同黑鸦一般的眼睫形成了鲜明而又强烈的对比。

苏梨在空中僵住的双手最后缓缓放在了容酒的脊背上,轻轻有规律地在他背上拍着,希望这个举动能安抚到容酒。

容酒胸膛急促起伏了两下,眼角泛红戾气未全褪净地看着她:“对不起,扫你的兴了。”

苏梨没有问原因,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种时候,任何问话都是多余的。

容酒现在的模样明显就是一种应激反应,若是她再不识趣地多嘴,说不定会让容酒陷入更消极的情绪中。

他沉默了片刻:“我之前有一段不太好的经历,我以为我淡忘了,没想到刚才又回想起那个画面......”

容酒停顿几秒后,状若寻常地问道:“接下来你想玩什么?”

苏梨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唇色,皱着眉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别玩了,还是回去休息比较重要。”

她刚想要站起身,容酒却按住了她的肩,“我没事的。”

“可......”苏梨本来还想再劝容酒,但看容酒如此坚持,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了长椅上。

她看了眼园区的展板地图,在心里将那些涉及到高空的项目通通都画了个叉。

剩下的都只是回旋茶杯、旋转木马等看着就很小朋友的项目了。

目光划过地图的时候,一个标识吸引了苏梨的注意。

“激流勇进怎么样?”

虽然激流勇进也属于加速刺激型的项目,但完全不涉及到高空,而且距离长度也很短,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个应该不会让容酒感到不适。

“好。”容酒没有片刻犹豫就应下来。

两个人套好雨衣同坐在小船形状的座位上,随着水流急速往下。

迎面凌厉的风让苏梨不由得闭上双眼,脖颈也缩进西装外套中,唇角却因为这刺激的感受微微上扬着。

容酒看着她较小的身子几乎完全蜷进座位上,乖巧而又兴奋的模样,让他心底也有些起伏。

他伸出了手,将手搭在苏梨的肩上,稍一用力,让苏梨的身子直接靠向他。

这细微的动作直到小船冲到下方速度变慢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发现。

他的手指尖,此时还在她的肩头上扣着,而两人的身子因为随船向下的关系紧密的靠在一起,

容酒目光专注地看着苏梨,微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再来一次?”

他的语气勾人,更像是在诱惑苏梨,苏梨没抵挡住,轻轻点头,“好。”

然后不止一次。

他们痴迷于船随着水流向下疾冲的感觉,准确的说,苏梨痴迷于这种感觉,而容酒痴迷于这样的苏梨。

等到两人玩累的时候,才发现身子早就被飞溅的水浸透,脱下雨衣被凉风一吹尽是黏腻湿凉的感觉。

苏梨本就穿得少,里面只一个单件丝绸睡裙,外面套着容酒的西装外套。

被风一吹,光洁的腿瑟缩着发抖。

容酒语气里有些不舍:“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手缓缓离开苏梨的肩头,苏梨也试着让她激烈的心跳平复一些。

一定是玩太多次激流勇进,所以心跳才如此躁动难安。

容酒抬手整理了一下苏梨略显凌乱的头大,然后从她身上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珍珠发卡,轻轻地为她别在发间。

他按下车钥匙,车子发动的马达轰隆声将两人拉回到现实之中。

近光灯桔红的光晕散落在游乐场门前,正对着两人。

车子行驶到苏梨家楼下的时候,她认真地侧过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不仅是今晚带我去游乐场玩还有今天联谊聚餐的时候......”

容酒凝视着她,突然身子一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要谢来谢去的,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谢谢。”

苏梨耳尖稍红,瞥见后视镜中的她此刻脸颊早已酡红,而头上的珍珠发卡则温柔地反射着月光。

一直以来,抛直球的人好像都是容酒,相比而言她实在是太被动了。

她攒足勇气,抬头直视着容酒:“如果按游戏的说法来,你的攻略进度大概到了50%左右。”

听到苏梨的比喻后,容酒眸中含光地说道:“才50%吗,那我可要好好努力了。”

就当苏梨准备说完就赶紧跑路回家的时候,她才发现拨打白诗桃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按门铃也无人回应,苏梨裹着湿衣服发抖有家回不去,白诗桃应该是彻底睡死过去了。

若是大力敲门的话,会影响到附近几家老人的睡眠,肯定是行不通的。

容酒看着此刻苏梨地窘境,微微勾起唇角,“看来你今晚好像是回不去了。”

苏梨有些懊恼地皱眉,白诗桃这个家伙也太不靠谱了,竟然睡得这么死。

容酒眼带笑意:“今天去我那里住吧。”

苏梨想都没想地回绝着:“不行。”

容酒调侃着说道:“那你出门带身份证了吗,能去酒店开/.房吗?”

苏梨语塞,她被容酒拉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现在依她的状况还真去不了酒店开/.房。

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凌晨两三点了,其他同事肯定也早都睡下了,公司门禁估计也开了。

除了容酒那里,她还真的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容酒在笃定地目光中,唇角微扬着说道:“上车,我带你回去。”

-

容酒住在丽达酒店的高级套房内,出乎苏梨意料的是,酒店里的套房竟然比她和白诗桃租的屋子大了整整三倍。

淡灰色的织绒地毯与黑色的窗帘相照应,房间内的装潢冰冷得没有丝毫暖意。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能欣赏到夜色中车水马龙的街道与浩瀚天空中的几点星芒。

容酒指着浴室的方向,“里面有全新的浴袍,你可以先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苏梨刚想开口拒绝,容酒不容置喙地挑眉看她:“你是想第二天生病吗?”

“好吧。”苏梨只得点头答应,双眸飞快地掠过容酒,顺着他的指引迈进了浴室。

苏梨心不在焉地打开花洒,心中既存着些许荒谬感又有些无措。

她现在竟然在容酒家里沐浴......

真是阴差阳错。

滚烫的热水喷洒出来触及肌肤的刹那,苏梨忍不住嘶了一声,后退半步赶紧躲开。

她吸着气将热水器的温度调低了一些,对着镜子一看,肩头的皮肤被热水浇红一大片。

她从手盆那里掬了一捧凉水洒在肩头,又拿着湿毛巾覆在上面试图降温。

果然人不能在分心的时候做事情,不然恍惚间只会伤到自己。

浴室里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熏得苏梨有些困乏,手持着沐浴球揉搓一圈圈细腻绵软的泡沫时,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洗了将近半小时,苏梨裹好浴袍,才缓缓地从浴室中走出来。

“洗好了?”容酒躺坐在沙发上,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后抬头问道。

苏梨拿着干毛巾擦拭着还滴水的头发,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容酒的视线落在苏梨身上的时候,炙热了几分。

少女穿着一身白软的浴袍,肌肤因为蒸汽的缘故,白皙之下又延着几许薄红,行走间还带着沐浴露的奶香味。

“这是我从未穿过的睡衣,你先将就穿一吧。”容酒声音紧绷,呼吸有些急促,喉结也有些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下。

苏梨完全没有注意到容酒此刻的反应,注意力全集中他手上的那款男式睡衣上。

穿对方的睡衣,即使是他从没穿过的,但一想还是有些羞耻。

容酒哑着声音说:“你先去卧室里换好睡衣吧,我去冲个澡。”

苏梨捧起对她而言稍显宽松的睡衣,红着脸点点头,见容酒转身利落的进了卧室,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才算是放轻松了下来。

换好之后,她去客厅照了下镜子,宽松的白色上衣和黑裤子让镜子里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般。

容酒围着浴袍,赤脚走出来后看到苏梨此刻的模样,眸色陡然加深,心口中又生起了几分暗火。

不过刚才已经冲过一次凉水澡,按捺且克制住了他先前的躁动。

他声音有些喑哑:“你先回卧室早些睡吧,我在客厅里再待一会儿。”

苏梨眨眨眼:“没有多余的客房吗?我睡客房就好。”

容酒坐在沙发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其他的房间都是资料室和娱乐室,没有放床,另一间房间是我好友的,所以你是想睡在我房间里还是睡在他房间里呢?”

苏梨呐呐地回答着:“那我还是睡你卧室好了......”

道谢过后,她红着脸低着头回了卧室里。

纯黑色的床单上散着薄荷的香味,一想到这床是容酒每夜躺过的,她就毫无睡意了。

她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打量着卧室内的布局。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除了床以外就是一张桌椅,上面放着无数的显示屏,看样子应该是容酒平时工作所需要的。

最后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苏梨没再撑住,陷进柔软的被中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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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遮住落地窗,不留一丝缝隙。

眼前一片漆黑下,苏梨不得不按开了客厅内的小夜灯,想借这个机会偷偷离开。

七点了,这个时间白诗桃应该已经快起来了,她得抓紧赶回家收拾一下去上班。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客厅内的景象,容酒长腿微曲侧躺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眸看向她。

想要偷偷溜走的苏梨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今天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容酒睫毛颤动几下,“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