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侧身看向容酒,他本想问容酒出了什么事,可目光触及到他隐忍而又自责的眼神后,到了嘴边的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容酒喉结艰难滚动一下后,才开口:“我原来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既然我对她有好感,那在一起就好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要考虑的有那么多。”

江鹤蹙眉,“你栽进去了。”

“对,我栽进去了。”容酒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现在竟然会想我和她有没有明天,有没有以后。”

他用舌尖轻顶着后牙,“我不该招惹她的,她需要的安全感我给不了。”

这番话,江鹤给不了任何的慰藉和劝解。

容酒的工作就已经决定了他的生活危机四伏,如果对方真的在意安全感,那注定两人无法共度以后。

容酒把持着方向盘,指尖勾住空隙,“她需要的是一段能步入婚姻的恋爱,和稳定的生活,这两样现在的我都很难给她。如果被有些人知道她是我的女友,说不定会攻击她来要挟我,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护住她的,万一……万一……”

江鹤叹了口气,“你最怕的还是她会因你而受伤。”

“嗯,上一次因我疏忽而出事的是我弟弟,我不想她再因为我而受伤了。”容酒垂下眼睑,声音喑哑。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这个危险的漩涡,她还是远离比较好。”

车速渐快,在夜色中疾驰,穿过如潮的车流。

突然下起的小雨扑打在车窗上,久到江鹤提醒,容酒才恍然被惊醒一般打开雨刷,擦拭净玻璃上残留的雨珠。

雨并不大,但却浇灭了街上的喧哗。

无数行人急匆匆地想要赶回家,公交车站逗留了无数躲雨的人。

一如他和苏梨初次约会的那个雨夜,只不过公交车站旁此刻没有那抹蓝色的身影。

后面的公交车不满于容酒突然减缓的速度,尖锐的喇叭声响着提示他赶紧前行。

刺耳的声音如同锋利的箭,措不及防直插进他心脏最不设防的那处。

那个曾经在意喇叭声最后上了他车的人,早就回家了不是吗?

江鹤实在看不下去,“这些话你都和她说过吗?”

容酒摇摇头。

“你主动招惹的人家,现在又想远离她了,你当她是什么?你什么都不和她说,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呢?”江鹤忍不住开口。

“说与不说有什么差别?”容酒淡漠地说着,“代价过大,而未知的危险又太多。”

看着他这幅样子,江鹤有些哑火,“你害怕,害怕她不喜欢你,害怕她不会和你共度以后的未知。”

容酒倒也不反驳,“谁会因为虚无飘渺的爱情,拿未来的人生做赌注呢?”

他又补充了一句,“即使她愿意赌,我也不会让她赌。”

江鹤陷入沉默,他知道与其说容酒此刻在坦承自己的感情,倒不如说他在持刀用力给自己割出一道一道伤口,宣泄着他此刻的情绪。

好似在说:看,事实就是这样的,我和她不会有结果的。

但谁又能说清,其中有多少是口是心非呢?

-

回了酒店,容酒握着手机,一直等待着苏梨到家报平安的信息。

他心里清楚,已经过了这么久,苏梨想发的话早就发了。

而且是他送她回的家,目送她上的楼,她也不会再多余发这样一条信息。

放下手机,容酒在床上静坐片刻,推开窗,夜空中竟然繁星闪烁。

如墨深邃的夜幕中,靠近北角处孤单挂着一轮新月,朦胧的光在周围晕染开来,皎洁而又温柔,他的眼中再次含着月光。

十一点了,他毫无睡意。

外面的霓虹光影早已歇了大半,熙攘的人群也早已四散不再,静谧的夜中只偶尔有几声猫叫伴着淅沥的雨声。

这夜越是寂静,他心里越是烦乱。

苏梨和那个男生应该只是邻居的关系吧……

苏梨的有没有吃那个男生给的零食……

苏梨是不是像和他一样和那个男生在手机上聊天……

他止不住胡思乱想,或许他已经发疯了。

他甚至想黑进苏梨的手机里,看看她是否和那个男生在联络。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苏梨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厌恶他的……

他没有任何立场,他不是苏梨的什么人……

她和谁关系密切,她接受了谁的礼物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对,没有关系……

容酒敛下眼眸不住地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独占欲发作。

但是任何对自己的催眠都是徒劳的。

只要一想到苏梨和别人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他心中就闪过无数危险的念头。

这些年来,除了弟弟以外,他从来没有这么在乎一个人。

他看着手中的珍珠发卡,乍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或许当初靠近她,是因为在意和弟弟相似的河神人设,但此刻,他知道吸引他的并不只是苏梨的身份,而是她这个人。

凌晨十二点,容酒咬紧下唇骤然起身。

他不顾江鹤在大厅内诧异的眼神,摔门而出直奔楼下的停车场。

沉闷的摔门声回荡在寂静的夜中,江鹤知道他已做出了选择。

容酒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不自觉地开车到苏梨家楼下了。

副驾驶上还有一大袋他刚才在超市购买的各色零食。

他仰视着六楼的窗户,属于苏梨家的那扇此刻仍亮着灯。

他握着珍珠发卡,手提着一袋零食,按响了防盗门上603的按钮。

响铃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区内,让容酒竟然有些紧张。

他告诉自己,这是他仅给自己一次的冲动机会……

在容酒的忐忑中,过了半分钟,才有人接起了通讯电话,“谁呀。”

不是苏梨的声音……

容酒握着珍珠发卡的手紧了几分,“我找苏梨。”

他听到那个女声喊了一句,“梨子,有人找你。”

下一瞬,苏梨的声音便在听筒里出现了,“你好,请问你是?”

容酒轻声:“是我。”

话筒那段静默了片刻,容酒笃定苏梨已经认出来他的声音。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苏梨呐呐地开口。

“我想当面和你说。”

似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约有一两分钟后,防盗门锁才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解锁声。

走廊的灯光在深夜中有些浑浊昏暗,但偏偏橘光洒下的时候却又几分暖意。

少女穿着一件粉色的丝绸睡裙,露出的肩部肌肤欺霜胜雪,有几缕碎发慵懒地落在肩头。

她倚在门边,看到容酒走上楼的时候眼中满是惊诧之色,“你怎么来了?”

容酒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居家的模样,蓦地心头一动。

沉默了半响,才问道:“你手上药了吗?”

苏梨:“半夜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问我一句上药了没吧。”

就在容酒刚想作答的时候,白诗桃很是沮丧的站在苏梨身后,“梨子,我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找到你的珍珠发卡。”

苏梨苦笑了下,“那应该就是在路上不小心丢到了什么地方,找不到也没关系的,就是一个发卡罢了。”

“这可是你爸送给你的礼物啊!平时你戴都不舍得戴,都怪我今天要让你戴,不然也不会弄丢了。”白诗桃自责地说着。

容酒对着苏梨伸出了手,缓缓展开合拢的手掌,里面一枚珍珠发卡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

“我是来还你发卡的。”

苏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到珍珠发卡的时候惊喜的拿了起来,就像是看到圣诞礼物的小孩子一般。

“竟然在你这里,我刚才回家后一直找这个来着,如果把它弄丢了,我真的会很遗憾的。”苏梨宝贝地将珍珠发卡攥在手心里,因为它的失而复得松了一口气。

苏梨笑着看向他,在看到他含着笑意的眼时,她又回想起之前在车上他的那句没有理由。

胸腔里涌上微涩的感觉,苏梨竭力忽视这怪异的感觉来道谢:“真的谢谢你,其实你可以发短信告诉我的,我会找你来取的,不用你特意跑过来一趟。”

容酒侧头看了眼602合紧的门,苏梨也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602。

“你认识602的住户?”苏梨存疑的问了句。

简宁是运维部的人,到家后白诗桃便对她科普容酒是公司特邀的安全顾问,那么两个人也是有认识的可能性的。

容酒避重就轻,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他人挺好的,蛮热心开朗的。”苏梨凭着对简宁的印象答道。

她和简宁接触没有多深,不过就在刚刚简宁还关心过她的手伤,还给了她一堆小零食。

下一瞬,她便看到容酒提着一大塑料袋的零食,面色平静地说道:“给你的。”

苏梨被动地捧着一大袋零食,有些懵,“啊?”

容酒认真地注视着她:“你所说的安全感,是怎样的安全感?”

即使他在心里酝酿着无数理由来告诫自己他们彼此拥有未来的可能性为零,但此刻他还是站在这里,问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