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王此话一出,不周山脉下似乎更静了些,那些本就不能说话的人,这次连气不敢喘。

殷地修士已走到人群当中,隐匿在人群中的殷地修士也已换上自己本来的衣衫,他们神情冰冷,抓起方才怒斥晋仇的人,施加法力在这些人身上。

没有惨嚎声响起,他们至死都不能说话,只有扭曲的身躯,鲜血从他们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涌出,流到地上,沾染给了旁人,而那些流血之人睁大双目,努力喘息着,他们的四肢重的无法挥起,只能任由一切发生,血越流越多,肉开始分开,散成血的一部分,于是骨架露了出来,再然后化成粉末。

这全程所用时间极长,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呕了出来。

晋仇没有呕吐,他只是觉得一切似曾相识,仿佛在他爹娘身上发生过。

殷王已走到他身旁,“孤的天下不需要逆臣。”

所以说了晋仇坏话的人要死,而赞扬晋仇的人活。

“哈哈”的苦笑声从魏激浊口中发出,“殷王这是说给谁听呢,我们主上是你的逆臣,我是我们主上的逆臣,一切的确都不是主上指使我的,我撒谎,我想将一切都抛给主上,但那还不是因为主上无能?掌管修仙界,在于你法力多高吗?只知道修仙,什么事都抛给属下做,那还不如直接让我坐上你的位置呢。”

殷王并不看魏激浊,他们身旁的杀戮在继续。

殷王在这漫天的血腥中,同晋仇传音:“知道晋家结界是如何开的吗?”

晋仇本运用不了法力,但随着殷王与他的传音,他渐渐恢复了本能,遂道:“是殷烈,在晋家内与魏激浊里应外合,结界方开。”

“对,殷烈是你我二人的儿子。”

“他被你养的很好,只是与我有些生疏。但这份生疏是应该的,他这一路对我已足够好。”

“你未察觉出其他吗?”殷王看着晋仇。

晋仇不懂,殷烈是个好孩子,如是他,知道自己与殷王之间的纠葛,恐怕不会再选择对自己好,因自己不配,从未养过,哪有资格要求。

“吴地的事你觉得是殷烈做的,还是孤做的。”

这事殷王之前已承认是他做的,晋仇也相信是殷王做的,但现在殷王又问,晋仇便有些怀疑。吴国国君死时的确面露惊疑,像是认错了人,而那时出现的是殷王,他以为殷王故意用殷烈的脸教唆吴国国君,但若一开始便是殷烈所为呢。

“你进齐地的密室,是谁带你进去的。”

是殷烈,殷烈给他送信,告诉他若自己迟迟未回,便来救自己。他去救殷烈了,却碰见了夏悼跟殷王,被抽到海里,失了法力。

如不是他法力恢复地快,恐怕真要有大祸。

虽一直表现地淡然,仿佛自己是借着此事引起战乱,但如无此事,他能进展地更顺利些。

也亏魏激浊机敏,明白他的心意,抓紧时机,才未误事。

此事说来实为凶险,而一切的确是殷烈引起的。

他后面去了吴国,也不像是偶然。

“还有呢?”他问殷王。

殷王便接着跟他说道:“宋甫朱本不住殷地,你去的时候殷烈却邀了宋甫朱来,为的是何。”

为了能让宋甫朱抽自己,使自己遭些苦痛。

“楚地的事不蹊跷吗。他不带你去巫郢,便不用看迎神碑。”

或许是殷烈知晓带他见了迎神碑,世人便能看见迎神碑上的名,而这会使他的处境变得极为艰难。就算没有混元,殷烈恐怕也会将迎神碑展示给世人。

去楚地实在是没必要,虽他借势使天下更乱了。但若放在殷烈的角度,便是不怀好意,盼着自己失了法力的事被众人知晓。

“你明白什么了。”殷王道。

晋仇仰视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殷烈讨厌我,他恨不得我死,我早就怀疑了,但他应是心中还有份父子之情,才屡屡放手。”

这话他在心里想过,想的时候并无悲伤。说出来时却觉得极为可悲,原来他在世间仅存的亲人并不喜欢他,甚至想害他,想让他一败涂地。

这底下的人,他仔细看过。

一开始为他说话的人,并不是什么他地修士,而是殷王的人,被安插在人群中,调动人们的情绪。

如此,有了第一个,第二个,才会有无数个,肯为他说话的。

但若没有第一个,当着殷王的面,有人肯为他说话吗?恐怕不存在。

“的确是我指使的魏激浊,他们魏家忠于我,死到临头,他还在想着如何为我开脱,但他有时的话,忠装反,反装忠,极为不可信。”

“孤知晓。”殷王道。

晋仇叹了口气,这世间能瞒过殷王的东西很少,殷王为他开脱的一瞬,他并未觉得殷王真被欺瞒了。

“你打算如何,为我开脱,又杀世人,坏事做尽,如何担得天下?”他问殷王。

殷王脸色冰冷,道:“天下于孤有何用,这些出尔反尔,不念恩情的修士又何必活着。孤此次来,只是为处决你。”

晋仇默然,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底下的人已死伤大半,其中不乏晋地人。

当一切血迹被清除干净,独留那些瑟瑟发抖的残存修士时,殷王道:“晋的逆臣已杀,殷的逆臣自不用活。”

他看着晋仇,晋仇被绑到了刑架上。

魏激浊突然大笑起来,笑地前仰后合,嘴里发出“活该!”的怒吼,混着他的鲜血喷到地上,他整个身体摇摇晃晃,再支持不住,眼里的血丝瞬间迸发了出来。

还是齐问挡到他身前,看着他道:“不要再叫了,你看你的血,这样死的不体面。”

“你平日连衣都不好好穿,还管我体不体面?”

“我今日的衣穿得很好,你不要再闹了。这样很不好。”

魏激浊的状态的确不好,他不敢将内心深处的担忧吼出,只能歇斯底里般,借骂来呵斥一切。

齐问则不然,他像是看淡一切了,效忠崇修仙人,谋害崇修仙人,作乱于天下,还是现在看着崇修仙人死,他的神情都未变过,脸一如既往地艳丽,甚至透着股慵懒,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

晋仇的身体与刑架相连,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当着众人对殷王施刑,当时不会有人来救殷王,现在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魏激浊没有能力救,他现在强行救自己,只能让众人对自己的猜疑再起,死后的名声都无法保全。他只能看着,就像自己对殷王动刑,殷王的属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王受苦一样。

韩羡鱼呢,“羡鱼为何选择帮你?是为殷烈?你该叫殷烈多和女子相处。”

他实在是怕殷烈如他跟殷王一般。

殷王不回他,而是拔出自己的剑。

那把叫太阙的剑,倒是有一个字与殷王的名相同。

殷王太庚的太阙剑,它厚如岩石,传闻是殷家先祖取九天之水、冥渊之火煅炼了千年、吸数万条修士之命才成型。

它慢慢插入晋仇体内,避开了所有要害,慢地像是一种折磨。

晋仇攥紧了双手,默默忍受。

殷王是故意的,他看着晋仇的脸,等晋仇适应便将剑拔出。

晋仇的脸煞白一片,他似乎并不认识这样的殷王,只能悲哀地看着。

“你当年给孤七根锥子,孤也会还你七剑,放心,孤不杀你。”

晋仇喘着气,等他平稳些许后,殷王便刺入了第二剑,厚重的剑身穿破晋仇的血肉,他的呼吸愈重,神志愈发不清醒,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切,无尽悲哀向他涌来,使他迷失在苦痛的潮流中。

“白菘,我不喜欢。”他道。

殷王没有管他,仿若白菘这称呼他极陌生。

甚至他的第三剑插地更狠了些,贴着晋仇的脏器,泛起无边的冰凉,这世间已无鬼了,晋仇却森冷地可怕。

他紧绷着身体,不发一言,将痛呼尽数忍住。

这种事他以前常遇到,只是多年不曾这样,有些不习惯。

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第七剑插过,晋仇的脸已全无血色,他的面孔发青,嘴唇出现裂纹,终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晋仇,你可满意。”殷王的声音冰冷低沉。

晋仇一直相信殷王不会杀自己,如果这世间只有一人会毫无芥蒂的爱他,他相信会是殷王。

这六千年,殷王的法力一直比他强,却从未想过动他。

六千年前不会,六千年后自然也不会,更不用说是这种当着众人的折磨。

他没见过这样的殷王,只觉陌生。

如果殷王心中都不再有他,世间又能信谁。

心中越来越乱,晋仇受不住地吐出几口鲜血。

“哈哈,殷王真是刺的好,看看我们主上的血,竟然也是红的,我原以为是黑的呢!”魏激浊在一旁大叫,偶尔挑衅殷王,殷王不曾搭理过他。

中途觉得魏激浊太过聒噪,给了魏激浊一下,魏激浊再未能说出话来。

韩羡鱼在一旁看着,脸色竟然也有些难看。

晋仇被从刑架上放下来,他试图捂住自己的伤口,却因伤口太多,两手难以应对,而不再挣扎。

“想对晋仇动手的,皆可上来。只要不杀晋仇,一切都可做。”殷王对众人道。

他地来的修士不敢动,晋地修士不能动,殷地修士却巴不得能早些上来。

他们围住了晋仇,把自己身上的武器施加在晋仇身上。

晋仇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殷王说不会让自己死,可刀剑无眼,他的命已全无定数。

魏轻愁、赵射川他们当年对自己说殷王不会死,可自己只是用了些力,殷王便一命呜呼了,如不是他在一个时辰内就叫了混元,恐怕世间已无殷王。

当日殷王能死,今日他便能活吗?

身上的衣衫早烂了,无尽鲜血流出,又一刀扎下时他忍不住地叫了一声。

远方韩羡鱼的脸色变了,殷王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只是眉皱得更紧,吩咐一句:“不要手软。”

晋仇躺在地上,试着看殷王的脸,却被人扇了一巴掌,脸颊开裂,双眼模糊,再看不见人影。

但他听见了马蹄声,“哒哒哒哒”响在空中,悠远寂静。

“住手!”马上的人从不周山脉降落,停在地上,有如神降,他一声令下,殷地人果然住手了。

“你来此作甚,逃出来的?”殷王严肃地说道。

殷烈笑笑,“从自己家出来,怎么能算逃呢。爹,我想借晋仇几日。”

“你以为孤会借?”

“当然会,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殷烈站到晋仇身旁,挥退众人,试着抱起晋仇,却因一时不查造成晋仇流了大片血。

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衣撕开,包在晋仇身上,又输了些灵气,血总算止住了些,殷烈松了一口气。

他一回帝丘,就被关了起来。求了冷寒泽好久,他才肯帮自己逃出。

现在一看,果然是晋仇出事了。

“将殷烈抓起,关进牢中。”殷王却道。

殷烈愣了下神,“抓我干什么,你们敢抓我?殷地日后都是我的,你们对我不好,我以后也不会对你们好的!”他这话说的极没底气,毕竟他爹无情时有多恐怖,他从小到大是见过的,所以他赶紧又说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也知道我爹这修为要找人生孩子多不容易,我对他很重要的,他一时气话,你们不要听。”

殷地修士当然不听,但他们不听的,是殷烈的话。

“得罪了。”这些面色冷凝的修士不多言语,直接展开带有法力的绳子准备将殷烈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