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激浊带人走到燮宫第七十层时,他们死伤早已破半,而终有人打了退堂鼓。
“真能上去吗?我胳膊都废了,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肯定还有人死,那个人也许就是我。”
“我门派那些人还等我回去,再不走,真回得去吗?”
“都第七十层了,还有不到三十层,很近了,这会儿回去怎么跟人说,说到晋家了,燮宫快到头了,我们怕,就回来了。他人恐怕要笑死我们,我们也不用互相争抢了,在众人心中我们不配拥有天下。”
“齐侯是怎么想的?”
“继续走,总要上去看看。”冷寒泽跟他说了,要他努力往燮宫上面走,说上面有解开齐家先祖疑问的东西。
他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齐问这名字他有些腻了,想换个新的。
“魏家掌门也同意走?”
“同意。”魏激浊咳了一声。
这里不如外面的灵气轻,再在这层呆下去,他就要命陨当场了,“这层可能有东西,灵气这么浑浊,还是早些走,往上面去。”
主上以前布过燮宫,他也不知布了什么,走到六十多层的时候一个不查便出了血,所幸不危及性命。
燮宫的所有阵法都已开,他走起来也觉危险,却是不得不走。
晋仇看着水镜中的魏激浊。
“主上,何时动手?”他身旁弟子问。
晋仇脸上一如既往的肃穆,“对不忠之人是不用管的,放他们继续在燮宫走吧,再等一个时辰,天亮时让他们出燮宫。”
弟子闻言叩拜,转身走了。
留着他在水镜前,魏家效忠他多年,他并无感情,魏激浊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尤不信。
先前魏激浊说是殷烈与他里应外合破了结界,他对这说辞并不怀疑,却也对魏激浊无法放下戒备。
殷烈到底是自己儿子,不至于想让自己死。
发觉殷烈出晋家时,他松了口气。
事情是好是坏,他都不愿被殷烈看见。
时间在水镜中流去,魏激浊他们的脚步在逼近,天色也已发亮,一晚悠悠过去。
晋家所有弟子都在九十八层,晋仇绕过他们,独自往下走,走到第八十层,等着魏激浊他们。
他心中很静,眼前死人虽多,平静却已在眼前了,是他喜欢的平静,一切做完,他安顿好众人,便可回去闭关。
“嘘,远处是不是有声响?”闯入燮宫的人中有小声言语的。
被呵斥一句:“一路走来你都说有声响,这么大的燮宫能没声响吗,用不着每次都说。”
“第八十层,再过几层,本道长就要从这燮宫出去,对着不周山脉大喊几声,你快属于我了!我少年时的梦是出屋门便能看见不周山脉伟岸的身影,如今老了,不周山脉还是那么远。”
“远什么?不周山脉正值腾跃期,你离得再远也能看见,还拿不周山脉当幌子,你是想得天下。”
“如能得到晋家,便离得天下不远了,不周山脉本就代表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殷王得天下时,不周山脉在殷,晋得天下,不周山脉就在晋。出了燮宫,为了不周山脉我也要和你们这帮人死斗!”
“你突然干什么!这一路我忍你这道人忍太久了,死斗先死的也是你。”
“还没出去呢,你们怎么争吵起来了。先出去再说啊,我真想我那妻儿,再也不想来这鬼地方了。”
……
一帮人说什么的都有,晋仇在暗中默默看着,魏激浊咳得更狠了,捂着胸口不说话。
他身体应比魏家先祖们好很多,来了晋家却频频咳嗽。
晋仇面色有些凝重。
他在这层下了迷惑心智的药,能将人心中所想放大。
“你们不正常。”齐问未被药影响,他站在原地道。
此话引来一众人的观看。齐地修士护在他们掌门身侧,目光如炬地看着可能危害他们掌门的人。
“我只想将一切都毁了!”有人高喊。
他拿着手中的锤子。
“凭什么灵石仙草全被大门派掌管!这个修仙界便不为普通修士着想吗!说什么清修清修,有实力才能清修!崇修仙人管着,没人敢造次,他一死,天下欲行不轨之人都露出马脚了。不知道他们平时提倡的清修体现在何处,一个个恨不得杀死抢夺自己灵石的人。清修根本就是无用的,崇修仙人能管住世人,只因他有实力,他没了实力,怎么可能有人听他的话去清修!不清修,只想着逍遥快活的,被天下人看不起,我们做错了吗!没错,全是崇修仙人法力比我们高,而在镇压我们。”
“有实力你说的话别人才能信,把你捧得那么高,哈哈!”
“笑什么,真是愚夫。这道人是百年前得道的吧,表面说的有理,实际不讲根据。”
“怎么,你有根据?”
“我当然有,我先祖便是被殷王灭的,崇修仙人掌管修仙界前,人人活在殷王的脚下,甚至不被允许在他面前抬头。他说的话就是天意,他要你做的事你不得不做,不管事情对错,便是一坨屎,他说是香的,你便要承认是香的。违背他的话,全家都要死。崇修仙人就不这样,他是真圣人,他觉得对的事会先问众人觉得对不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不勉强人。你不想清修就不清修,没人强迫,只要你不杀人放火,诱骗他人跟你一样便可。”
“像你这样,白的说成黑,再拿这黑来污蔑白的人,我见过很多。出了燮宫,你定取你项上人头。”
两人相争,其他人看着。这群人骨子里是被崇修仙人教化出的那套,不愿意平白插话。
但两人的话说完,别人自然发问:“崇修仙人的确是好,那人一出口我们便知他说的全是屁话。但你都这么为崇修仙人说话了,还攻入晋家,杀晋家人?”
“仙人也是人,他执掌天下这么多年,难免变了。听说他活着,我自然要看看他是否同以前一样,为何不出,不救这修仙界。要是他变了,我就反,在燮宫取得先机。若是他未变,我就降,同他道歉后就去清修,再不插手这纷乱的人世了。”
“哈哈,我也这么想的。”
“我不是这么想的,天都在迎神碑上写殷王的名了,说明天根本不准备再承认崇修仙人,该有新辈出了,是你是我,天下都该换个主人。”
“真换主人,换的也是大门派的掌门,我看齐掌门便天资不凡,他要是得天下,我愿追随他。”
“齐侯以前同晋侯位居殷王之下,晋侯成了崇修仙人,不知齐侯有何想法?”
齐问不回答,他看魏激浊,魏激浊的先祖是魏子,晋侯的家臣,子侯之间差了太多,以往没人敢在魏激浊面前提这些旧称。
“齐侯应该没什么想法,就算有想法也该得崇修仙人同意,仙人说是不是。”魏激浊望向暗处。
那里隐隐有个人形。
“什么仙人?”众人听魏激浊的话一惊。
他们的眼都盯向暗处,晨风在燮宫中穿梭,天色大亮,燮宫内一片光辉。
晋仇是在他们的注视中走出的,他走地很稳,同样走地很慢,故意放重了脚步,每一下踩的声音都无一丝差别。
古板肃穆,光明大盛。
“扑通”的膝盖着地声响起,燮宫中的人跪在地上。
未跪的,腿也一阵酸软,倒在了地上。魏激浊的脸险些贴地,他撑起自己的身体。
“仙人在旁听多久了?”
“你问仙人这个干什么,仙人听多久都是合适的,你背后说人,被人知道,还好意思反问?没想到仙人真的活着,太好了,修仙界有救了,我一定替仙人严惩你们这些恶人。”
“现在说严惩太早了吧,仙人之前怎么不出现?这些年都在背地里干什么?”
谁都能看出崇修仙人的法力一如往昔,没人敢跟他硬碰,但他法力既已恢复如初,为何放任厮杀,看他们的笑话。
“汝等随我前来。”晋仇未说别的话,更不曾回应那些质疑,他走到众人中去,没有人能贴近他半步。
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他们中间,使他人连尝试伤害他的机会都没有。
光从东方升起,燮宫宽敞明亮,一切的法阵污血都像是假的。
只有崇修仙人的青衣带着温暖的味道。
这暖意使得整个燮宫渐渐模糊。
所有人都在升腾,不断升腾。
灵体分离般,恍恍兮不知所终。
“啊”齐问轻轻叹谓一声,脚再次碰到了地上,四周全是书,窗外的树枝伸进来,粗大的枝叶足以撑起卷轴。
崇修仙人从其中一根枝干上拿下卷书。
他的手穿过褐色的表层,仿佛没有触不到的地方。
“说说汝等皆是为何而来。”他声音淡漠。
先前质疑他的人一直跪在地上,身上渗出汗来。
崇修仙人的灵力压着他,使他万难抬头。
“为夺晋家而来。”齐问开口道。
他似乎怕崇修仙人听不懂,便又补充,“本来是我们在斗,但我们知道这事避不过晋家,所以暂时联合起来,准备夺取晋家后,再相拼斗,决定天下之主。”
“吾倒是不知齐家掌门心中有此等雄心。”
“我没有,我先祖有。我们齐家掌门代代都叫齐问,便是想问天意究竟如何,我齐地能否同晋地一样,能否同殷地一样。其实我也不知在问什么,祖上传下来要问,要看准时机去夺,我便做了。”齐问的衣摆垂在地上,看着很慵懒,他显然是真不在意这事的。
要是在意也不会听他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