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众家放下恩怨合力也要打开晋家,晋家原来长这样,沃山所处不大,我便以为晋家也不大,结果放眼望去,够凡人走上半年了。”

“半年都不一定能走完,远处有高山遮着,你能望多远。要不然崇修仙人对他处都不屑一顾呢,晋家如此美妙,在里面呆着什么都看得见,也没必要出去。”

“晋家的童子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吧,个个长得风神俊美,这是崇修仙人的爱好吗?要仙风道骨不要瘦弱,还要求弟子们沉默寡言。我方才带人进来时,逼问几个童子,没一个愿意与我说话的。他们明明不光是从晋地选出的,还有魏地、赵地等处来的人,怎么原本活泼的孩子一到晋家就不理人了。”

“他们只是不愿理你。”

从各地来晋家的人吵吵囔囔,魏激浊面带笑意,走在齐问身侧。

“齐侯有疑问吗?”

齐侯是殷王时的老称了,自崇修仙人掌管修仙界便不再有这种等级分明的称呼,但崇修仙人既已不在,便可放开了称呼。

魏激浊说这两字时笑地很怪。

齐问看不出他的怪来,只是同魏激浊传声,“崇修仙人没死,寒泽告诉我崇修仙人死了,就算没死,我也要按他死了行事。于是我在天下散播崇修仙人已死的话,并带着齐地众人争夺天下。这一切都是寒泽教我的,他很聪明,我听他的要比听我自己的胜算大。但他吩咐完我这事后,便极少出现了,我疑心过他,却知道自己不如他聪明,所以不敢疑心,只能给出全部信任。但我再信他,也知道崇修仙人不大可能死。”

齐问穿着松散的衣,这也是寒泽教他,说这样穿舒服,不被外物所围。只是他过于明艳的脸搭上这松垮的衣看上去很怪,甚至有些不洁。

寒泽上次给他来信,是告诉他,魏激浊说什么,自己听便是。

魏激浊也想争天下,他也想争天下,魏激浊是他的敌人。但寒泽说要他接下来暂时听听魏激浊的话,他便听。

魏激浊花招再多,也是斗不过寒泽的。巫祝告诉过他,冷寒泽很聪明,比冷寒泽聪明的只有天。

他信冷寒泽,现在也打算短暂地信魏激浊。

但魏激浊可不会信他,“崇修仙人死没死齐侯应该比谁都清楚,毕竟他是在齐地出的事。你现在想这事,未免太晚。他就算活着,迟迟不出,也是没了法力的。没了法力的崇修仙人还用怕?他是死是活,都会变成一个死人。晋家自然也就不再属于他,而新主人该从你我当中选出。”

“天下有人信他,见他活着,怎么可能向着我们。”齐问不懂,他一听崇修仙人活着便胆怯,简直后悔来晋家了。

魏激浊整整自己的冠,“在众人看见他前杀死他,或在众人见证下揭穿他,将天下之乱抛给他,皆可。”

“揭穿?揭穿什么?”

“揭穿他为君无行不仁,只知诱骗修士清修,致使修仙界凝滞不前。小辈法力愈低,而他法术愈高,长久以来凌驾于众人,迷惑心智,一代代拖垮修仙界,使晋家独大。且无善心,身为修仙界唯一的尊者,见死人不救而先行教化,教化闭才救人,仿佛事事都是他的教条,人人皆是他的工具。崇修仙人掌管修仙界六千年,再怎么德行无双,也是人,人都是有错误的,想要挑都能挑出来,你不会挑便叫属下去想去做。等见到崇修仙人,世人定是惊叹,到时候就说他是假死,没了法力躲在晋家,坐等我们斗败,他再趁胜的一方衰弱重夺天下。”

魏激浊抚着冠,讲到此处拍了齐问一下,直拍地齐问险些站不住,被齐地众人用青白眼瞪着。

齐问的属下听不见他们的传音,却知道自家掌门被拍了。因着近几年齐魏两家相争,是以关系十分紧张。被拍可说是大事。能被拍一下自然也能被一下致死。

他们将自家掌门围住,看着魏激浊。

“无事。”齐问道。

他继续听魏激浊讲。

魏激浊道:“来之前我便命属下给众人传播崇修仙人以往的恶行了,也给他们做了崇修仙人未死,而是躲在晋家,坐看生灵涂炭,用天下众生的死消除可能危害他之人的见解。崇修仙人活与不活怀疑的人都极多,我们煽动一下,挑些理由便可。”

“崇修仙人真的不将众生放在眼中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放与不放,在这天下相争的时刻,活着而不出现便已是惹了众怒,哪怕他出现亦无挽救天下的能力,也该现身,以身殉命,毕竟他是崇修仙人嘛,他就该救民于水火。”

魏激浊不再整冠了,他望着远处的群山,晋家的蓑羽鹤因着外人的闯进,齐齐高飞,却还是有几只被烧到了尾羽。

他幼时也想来晋家,但不被允许进来。主上说他是要做魏家掌门的,魏家掌门不该由晋家抚养长大。

所以晋家是他幼时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只有继承魏地后才来过,见到这个地方的全貌。

他幻想过很多关于这里的东西,比如带着赵扬清一起从晋家的云阶上跳下去,云阶极长极长,如能滑行,他便带着赵扬清从这头滑到那头,一直滑一直滑,不用法力,一月都停不下来,等真的停了,他就跳下去,拉着赵扬清一起,穿过那些如刀般的松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跌落在地上,溅地满身泥泞,脏乱不堪,主上看着他跟赵扬清的样子一定会将他们都训斥一番。

齐问看着魏激浊笑,不知道魏激浊在笑什么,“崇修仙人死了,天下也不是你的,你有什么可乐的呢?”

“你不懂。”

他跟齐问说这次是永诀后患的时刻,得抛弃前嫌,将所有争夺天下之人都号召起来。

能妄想拥有天下的,大多贪婪,他们连天下都敢妄想,更不会放过晋家这块肥肉。

“谁先占领一块地,那块地便是他的!谁先摸到修行之书,那书便也是他的!谁能占领晋家的最高处——燮宫!晋家便是他的!得晋家才可得天下!”魏激浊向天高呼,声音传遍整个晋家,有人响应他,有人质疑他,他不再打着为崇修仙人复仇的名义做事了。

从几年前开始,便有人怀疑他,而他将这怀疑成真。

“我不是晋家的臣子,不为崇修仙人而战!他这伪君子不配!该撕碎面具的都趁早撕碎!撕地晚了,得到晋家,也要拱手让给我们!”

他再次高呼,这次齐问响应了他。

最初,他本就是看齐问不顺眼的,现在看齐问更不顺眼。

他有点想赵扬清了,世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主上命他挑动天下大乱,说的容易,这一路走来万一身边出个心怀不轨的将自己杀了,在这乱世,也是有可能的。他撑到现在真不容易,他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赵扬清若在,他便有个护盾。但赵扬清要是也进来了,他们两家就得一起完了。

现在赵扬清不出,好歹只是他魏激浊完,赵地还能护下来。

他特意娶了个女子,生了孩子,现在不过一岁。倒也算是有后,可身死而无憾了。

带着人向晋家的燮宫奔去,晋家人也在往燮宫赶。

空中不断有肢体落下,洒在河间深谷,有身着青衣的,也有极多他色衣衫的。

魏激浊看着一切,中途有人拦住他。

“你不是为仙人而战吗!我们听了你为仙人复仇的话才追随你,怎你一到晋家说辞便变了!”

“滚!在他地能为崇修仙人而选择跟随我,我倒还信信。你都随我破晋家结界了,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天下不是早就传遍我的意图了吗?谁会为了给人报仇灭那人的家门!我是来抢晋家的,别财富都到眼前反装起好人来!”

“我就说他是打着为仙人报仇的名义利用我们,你们还不信,跟到晋家结界外都不信,现在他的狼子野心完全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能如何是好,灭了他这利用我们的贼人!”

原来追随魏激浊的部分人将刀剑对准了魏激浊,他们眼中具有凶光,又有些怯懦。

魏激浊笑了,“真信崇修仙人的可不长你们这样,你们这才是狼子野心,早发现我有问题,不解决。非到晋家,到争抢的时候了,才开始煽动那些和你们一样的众人,怎么这么可笑呢?”

他挥手扇去,白光乍起,所过之处惨叫连连,血色弥漫。

这堆来到晋家的人,怎样的都有。杀戮原是被晋家结界挡住的,现在因着屏障的消失,而展示在众人面前。

人心不一,大多心怀鬼胎,在这世道,好人难活,活着也多不愿见这惨象而选择闭关。

留着一些为众人着想的,众人不一定知道他们是好人。

魏激浊杀着人,他敢说自己杀的人心中都没有崇修仙人,毕竟怀疑他用心的人早离开了他,能留到现在,又被人一激便跳起的实为不可信。

他手中没有武器,便以手为刃,以灵气为剑,刀刀不留情,直向燮宫冲去。

杀外人他不手软,碰上跑得慢的晋家人,他却也不得不下手。

如是魏地出来的,他还可留留情,他地来晋家的弟子,便连情都留不得。

一路走来,破绽已经够多,但总算无大碍,他不能将主上吩咐的事毁于自己一时的心软。

杀来杀去,燮宫比以往难到太多。

魏激浊正杀地疲倦,却听到了拍手声。

“魏家掌门真是神勇。”殷烈站在树梢道,他怀中还抱着一只受伤的蓑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