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修仙人坐在屋中,殷烈正是少年爱玩的时候,常常外出,他便不问殷烈去做了什么。

就像在晋家时,他是愿意放任殷烈的。只是要保证殷烈的安全。

“主上,殷烈不见了。”属下跪在地上向他汇报。

他面色凝重,一句不说,敢让殷烈出去,是他在殷烈身边派了人,现在派的人回来了,殷烈却不见身影。

挥手命属下告退,他站在窗边,伸手将窗外弥漫过来的墨色接在手中。

上有殷烈的字:子时未回记得找我。

将手中墨色加重,崇修仙人使其飘向殷地后,悠悠地叹了声气。

推开门,他迈入了夜色中。

殷烈已随冷寒泽走了很长时间,齐家的风带着海腥味,使他想早日回殷地。

“还要多久?”

“已到了。”冷寒泽停住脚步。

他们的面前是一扇铜门,高愈两丈,玄绿色,平展一片,无任何装饰。

冷寒泽将手放在上面,微微一推,它竟然就开了。

跟在冷寒泽身后顺着门缝走了进去,殷烈听见门自行关上的声音,厚重而吱呀作响。

通道内并无光,全是暗色,其中隐隐有彩色的画面在流动,画的可能是齐地的列祖列宗,殷烈猜测着。

冷寒泽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别往四周看,容易出事。”

这带着困意的声音在通道内回环,响了几遍,“容易出事……出事……出事……”

殷烈心中泛起抹凉意,任冷寒泽拉着,一步步慢慢往里走,直到出现亮光。

“前面就是夏悼喜欢的东西,齐问特意寻来的,一面镜子,传闻是十万年前的宝物了,虽然里面的灵气已消耗殆尽,却还是能看见最后的场景。”

“什么场景?天塌地陷,夏被殷灭吗?”

“殷烈,夏不是被殷灭的,是被天所灭的,连带众仙家,一切化为灰烬。否则怎有现在的修仙界?修士无法飞升,崇修仙人又为何是天道下第一人?以往那些强者都死了,像团烟雾般,禁不起天的一阵吹拂。”冷寒泽的声音依旧带着困意。

却使殷烈有些发寒,他一直觉得天很好,泽被万物,他爹虽不喜欢天,他却是不以为然的。

哪怕是冷寒泽如此说,他也并不曾怀疑天,只是他已感到那股绝望。

从眼前的古镜中发出。

这镜子像是被火烧了,不要说圆润或是棱角,便连镜子的形状都有些叫人瞧不出来,镜面上全是灰,斑驳的裂痕交织在每一处,血深深渗进去,蔓到不知名的地方,与镜子融为一体。没有手柄,没有装饰,只宛如烧焦的黑铁。

“将法力注入进去,便可看见最后的画面。”冷寒泽道。

他将镜子从台中拿起,交到殷烈手中,殷烈的手指修长有力,在这漆黑发亮的地方虽有些冰凉,却很稳。

“不要摔它,一摔便坏了。”冷寒泽又道。

殷烈点头,将法力注入,他不敢一下子注入太多,便温和地,一点点往里灌。

镜中果然出现了画面,四周的景象都消失了,他不再身处黑暗的通道,而是来到了悠远寂寥的旷野。

空中的云厚积千层,繁繁复复,仿佛跳起便可触碰到。

委实太过静了,什么都没有,恐怖异常,连飞鸟都无处寻。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殷烈惊地险些出声,但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天便塌了,数以万计的飞鸟齐落,原来不是空中无飞鸟,而是被云遮住,又被云遮起,如今第一滴雨降下,云层仿佛裂开一道口子,再无法承受这一切。

天轰然间塌了,殷烈被重重的雨滴拍打在地上,陷进沼泽般的泥里,一个字都无法发出,远方的巨响却在不断传来。

透着抹古远,难以知其意,殷烈听了很久,才知道这是在催人命。

有什么东西跌落了,越来越多,砸在地上,呻吟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殷烈用手抵着地面,努力抬头,看见了和水一般多的血。

天静止了,雨不再下,血中生火,熊熊燃烧着,很多人在争执,于这烈火中,妄图得知真相。

从镜中猛然惊醒,殷烈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粗重地喘着气。

他握着镜子的手有些抖,两只手交握着才不至于颤抖。

眼前的火仍在燃烧着,远方却有些声音传来。

殷烈一开始未反应过来,只当是久远前的争执,缓了一刻,才觉得异样。

他是在齐地的密室中,冷寒泽带着他进来的,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幻影。

“那面镜子你是不打算与我吗?”一个透些模糊的话传来。

殷烈愣住,觉得这声音自己方才隐隐听过,却远比这道稚嫩,说的话也不一样。

“尊上帮我齐地一忙,无需杀崇修仙人,只将他重伤,我齐地自会将古镜交与尊上。”是齐问的声音。

殷烈看着手中古镜,终还是觉得需先隐匿自己的身形。

将镜慢慢地放在台中,如冷寒泽拿起它时的动作一样。

待放稳,殷烈方准备起身,便感觉手中一顿,那面盛放镜子的台如雾般消散,不见痕迹,而他方才放上去的镜子因没了支撑,正在跌向地面。

没有任何迟疑地伸手去接,却还是晚了一步,镜面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暗黑的小块儿。

“你在干什么?”齐问的声音突然传来。

殷烈呆呆看去,发现自己已没了逃跑的机会。

他心跳地又开始快了,仿佛危险将近,而他无法逃避。冷寒泽早已不知去哪儿,这明晃晃是个骗局。

“为何不握紧它?”齐问旁边的人开口。

他坐在安着木轮的椅上,整个人飘渺如白月,每一片肌肤都是透的。

声音也是轻飘飘,使人难以触及,殷烈却知道,这人是冷寒泽口中的夏悼,他肯定是怒了。

“我不是故意的。”殷烈只能说出这般拙劣的话来。

椅上的人不看他,只盯着地上那破碎的镜,“但你还是错了,错的人该承担后果。”

他伸出手来,朝殷烈微点了下。

殷烈觉得呼吸变了,他难以动弹,感到喉间一股血腥气。整个人被扼住,生命开始流逝。

幸好是叫晋仇子时再来,他不觉得晋仇能打过夏悼。

殷烈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夏悼来到了他身旁,捡起那镜子的碎片,将其慢慢拼合,却总拼不起来。

哀伤的情绪在密室中传播开来,殷烈的眼前发黑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因一面镜子而殒命。

“阁下住手!”一道声音及时传来。

殷烈渐渐能呼吸了,他弯腰喘息着,看向眼前,是晋仇。

“不是告诉你子时再来吗?”殷烈试着说话,出来的声音却轻地让人听不见。

所幸晋仇修道多年,“总是不放心,下次不要再晚归了。”

有没有下次还不一定呢。

殷烈支撑不住地半躺在地上。

夏悼看着他们,“我叫夏悼,你便是崇修仙人?现在的修仙界这般称呼了?”他的话的确和现今修仙界的有些不同,听得出是在努力说,却还是有所缺陷。

“修仙界早不是原来的修仙界了,夏王对原本的修仙界便不熟,更何况现在这个。”崇修仙人在听见夏悼的名时微愣,却还是挡在了殷烈面前。

他知道自家这小子要脸面,这会儿没力气站着了,想必也不愿让他人看见一副瘫坐的模样。

夏悼手中拿着镜子的碎片,“他将我的镜子打碎了。”

“这并不是阁下的镜子。”崇修仙人看向齐问。

齐问衣衫不整地,“是我答应给夏王的,便是夏王的镜子,他的镜子被人打碎,打碎之人便该受罚。”冷寒泽教他这么说,但他也不知这样说,除了为难殷烈外,能对崇修仙人造成什么影响。

难道崇修仙人会怕殷王生气,而保住殷王的孩子?

殷王与崇修仙人的关系的确有些猫腻,但应不至如此。

齐问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殷烈还是孩子,他如做错事,是身为长辈的没有教好,该罚长辈。”

“你是他的长辈吗?”夏悼不看崇修仙人,只看着那面镜子,他试着将灵气注入进去,却没有任何效果,那面镜子已成废物,里面再无其他。

“是。”崇修仙人道。

夏悼抬头了,他的眼似乎无法对上人,“这面镜中有我想要的,我为了它出夏地,只是希望能从其中再看见故人的身影。齐问要我对付你,你死了,天下自然乱,乱中便该出现新人了。而我要惹上极大的麻烦,可我哪怕知道有麻烦,也是想得到这镜子的。如你像我一般痴活了这么久,对故人的思念愈来愈重,恐怕也要做些冒险的事。”

“阁下一定要殷烈的命吗?”

“要。”

“那便动手吧。”崇修仙人道。

密室中开始轰然作响,仅有的那些灵气逃窜着,虚无缥缈而被捉住的灵气化作一道道利剑,在密室中随意切割。

它们绕过了殷烈与齐问,显然是有方向的,却无法靠近夏悼的身,甚至连他的衣衫都无法靠近。

崇修仙人叹气,他知道今夜凶多吉少了。

夏悼的手伸出,狂乱的灵气随之寂静下来,他从椅中站起,摇摇晃晃,手尖的微亮却渐渐变地炽热,照亮了整个天地。

挪动脚步,崇修仙人挡在了殷烈面前,他在空中极快地画出一道结界,夏悼指尖的光仍凝聚着,崇修仙人身前的结界便越来越深,他画了一层又一层。

殷烈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晋仇画的不是简单的结界,而是混合了阵法,加了无尽事物的。

一时间,殷烈也不知这阵法是何意。

但就算再微妙,能抗的住夏悼的法力吗?修了几万年与修了几千年的人在根基上就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