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都很温暖,有种春天?的味道。

单知非嘴角很自然地上扬,他低头,抓住张近微环在腰间的手,温柔而冷静:“当然,我?感激你的出尔反尔。”

他转过身,跟她接了一次很长很长的吻,并没有继续什么,因为张近微在呼吸的间隙里?告诉他:“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心?平气?和的那种。”

开?的床头灯,光影昏昏,很适合谈心?。

张近微坐在被窝里?,轻轻后靠,单知非则陷在床对面的椅子里?,一手撑在把手,无声地抚着眉心?。

两人有一小阵的沉默。

“你要是还?没想好跟我?说什么,我?先说?”单知非带点儿鼻音,他情绪像是沉下去?的。

张近微紧张地眨了下眼。

这个动作,单知非看的忍不住笑了笑,他伸出半边身子,揉揉她的头:“我?忽然想起,之前给?你讲数学题时,你总是很紧张。”

两人已经有过很多次亲密时刻,是最专情的恋人。但?张近微还?是在这样的灯光里?,再?次轻易感受到了悸动,他的掌心?真实。

“这些年,我?尽量让自己变得更理智,很多事情其实说到底是情困,我?的看法是,很多时候无情反而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尤其是学业和工作,不用思考太多,做就好了。但?刚才我?们起冲突,我?想了一下,根源在哪里??因为我?没办法对我?爱的人理智,评价是来自于你,你说把我?看扁,其实,放在别人嘴里?我?压根不会在意的,骂我?也好,赞美也好,不影响我?该干嘛干嘛。”

他语速很慢,有种斟酌在里?头。

“我?们刚重逢那次,我?不敢认你,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在一个很自洽的轨道上了,我?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我?,她有她的生活,那我?即使再?喜欢她,也应该正?常过自己的生活才对。”

张近微偏着脸,视线落在柔软的被面上,她有点心?酸:“那后来呢?”

“后来,”单知非突然很舒展地笑了,“就,陈老师说你回了一中,我?去?找你,你接受我?的吻,再?到接受我?的身体,我?就清楚了啊。”

灯光下,张近微的脸泛起桃花一样的色泽。

她羞怯时,胜过千言万语,在单知非看来。

“我?在我?们发?生亲密关系后,慎重思考过,”他声音又变得严肃许多,表情沉静,“我?要怎么对待你,能让你真正?对那当那句伤人的话释怀,再?者,怎么才能让你以?后对我?充满信心?,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但?很遗憾,今天?发?生这件事,我?明白自己做的远远不够好,又说了让你伤心?的话,我?明明知道你很敏感,很容易受到伤害,在情绪上头时,还?是说了不该说的。”

张近微这回眼睛都酸了,她抬起头,却?还?是没说什么。

单知非静静地回望她,他脸上是歉意,但?同样,一时间也没再?多说什么,停顿片刻后,才继续:

“希望你能多给?我?点时间,我?想过,我?们之间肯定会有摩擦,这是人和人亲密相处时无法规避的问题。也许,以?后还?会有,别的什么事,我?说不好,也预测不出来,就像今晚的事。但?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能让你满意的那种。”

他想起张近微很随意地说以?前,大家都不跟她玩儿,长大了,又要端庄什么的。他听了这话,着实难受,张近微吃了多少苦,是没办法计算的,诚然,这个世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受苦,但?他管不到,他只想对张近微好。

最开?始,他说不出自己是被她哪点吸引,不只是漂亮,一中漂亮的女孩子很多,每个班都有自己的风云人物。也许,所?有学生时代的暗恋都是如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穿了件白衬衫,就会有一颗少女的心?为此跳跃。只是因为她展颜一笑,就会有少年而为之魂牵梦绕。

再?后来,他对她有过误会,失望的同时他发?觉自己竟然还?是会思念她,一点都忘不掉。他遇到再?好的女孩子,都不觉得完满。

潮汐锁定,本来只是他当时硬找的一个话题,他自己都觉得浅薄。但?他发?现除了潮汐锁定,自己想不出比这更有概括力的期待了。

她有再?多的缺点,张近微依然是张近微,是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

所?以?,他永远不会真正?生她的气?,哪怕,今晚有某个瞬间,他真的生气?。

“其实,我?跟你一样的,张近微,我?们都是那种不爱跟人打交道的,然而现在每天?都和形形色色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单知非像是总结,但?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他看进她眼睛里?,心?也跟着在她眼睛里?陷落:

“无论发?生什么,别放弃我?,至少,别那么轻易地说分?手之类的话,给?我?一个努力的机会。”

他语气?低沉而诚恳,刚开?始,张近微只是无声看着他,单知非拿不准她到底怎么想的,他已经说了很多,而她,几乎什么都没说。

张近微没让他等太久,下了床,卧室铺着柔软的地毯,她来到他跟前,然后坐下,脸贴在他膝头,手也搭上去?,是个依偎的姿势。

“我?刚才,想了很多。”

单知非因为她这个姿态,心?变得特别柔软,他揉着她的发?顶,缓缓的:“都想了什么?”

张近微的目光落在那个淡白色的衣柜上,她说:“杨小姐的出身和能力,都跟你更匹配。”

很明显,男人因为情绪波动肌肉那紧绷了下,张近微察觉到了,她按他一下,继续道:

“你听我?说完,我?今天?跟你发?火,我?承认,有她的原因。我?没办法不在意,你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有个糟糕的妈妈,跟谁都不亲。严格说,是没人愿意跟我?亲,我?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就是普通上班族的那个样子,我?的天?花板就在那儿,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我?有自知之明。其实,门当户对不是俗气?,很有道理的。而你,是天?之骄子,你有更好的选择,我?对你来说,其实是副很差的牌。”

单知非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身体僵硬。

他沙哑地问:“你要和我?分?手吗?”

气?氛冷却?,刚才他认真诉说时,总有一种暖色调的温馨感。

单知非绝对不能接受只一个晚上,一件事,两人就闹到图穷匕首见的地步,他承受不起。

张近微唇边绽出个有点虚幻的微笑,她说:“我?自卑,尤其是在你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曾寒谈恋爱吗?我?觉得我?们合适,差距没那么大,你不一样。我?没跟你重逢前,觉得自己挺是那么一回事儿的,有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谈不上多厉害,最起码不垫底。这些天?,我?确实很快乐,像做梦一样,我?居然拥有了单知非。”

她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要面子,有时候话藏心?里?不说,不好好沟通,但?其实我?真的对自己的人生一清二楚,我?能做什么,大概能有个什么结果。”

单知非几乎听不下去?了,他手心?全是汗,那感觉,就像一个犯罪分?子在法庭上听审判长在那读漫长的宣判书,太长了,总等不到来最要紧的结果。

但?他依旧很沉稳地坐着,唯独眼睛,越来越绝望。

张近微是那种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但?她实则又脆弱又坚韧,否则,当年那些如黑雾弥漫的日子走?下来,她早该得抑郁症了。然而,她最后以?考上财大离开?家乡结束。

“一点闲的事,我?现在冷静想了想,的确,你有你的立场,但?我?依然不能认同,我?的所?谓正?义感确实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一无是处,我?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是不让世界改变我?。你不要觉得我?还?是在指责你,真的没有,你对浮石负责无可指摘,我?对你那样说话,也是不对的。”

“我?想娶你。”单知非像是忍无可忍一样打断她,可声音里?,还?是隐忍的温柔。

他实在没话可说了,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唯一能说的,是他不变的心?意,他刚发?觉,张近微其实很聪明,她娓娓道来,声音甜美,一点一点把话掰碎了摆上,都是理,都指向两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这么个最终结果。

张近微却?把眼角轻轻地挑起来,有点俏皮,语气?幽幽的:“单知非,你就这么爱我?吗?”

单知非喉结动了动,面无表情:“别耍我?,张近微。”

他不信那是假的,在最深的夜里?两人几乎成为一个人,共用一个灵魂。

“我?家庭条件不好,人又小心?眼,有时候还?会发?脾气?,发?起脾气?来会说难听话,我?压根不是你想的什么娴静如水的人设,你不失望吗?你确定你还?想娶我??”她居然还?笑的出来。

单知非罕有的面露拘谨,但?又有着张近微熟悉的冷淡:

“我?从没给?你打上过单一标签,我?不失望,也确定还?是想娶你。”

“那好吧,单同学。”张近微古怪地看着他,她喊他“单同学”,就像她允许他吻她的那个雨夜一样。

“我?说那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我?……”她目光有些羞涩,又很笃定,“我?也还?是想嫁给?你,只嫁你,张近微只嫁给?单知非。”

单知非呆了半晌。

等他明白过来张近微是什么意思,他突然站起,把人一把抱起,抱的很高,像抱小孩子那样。

这样显得她跟什么似的,一点都不可爱,那么长。

“你干嘛呀?”张近微捶他肩膀。

可下一秒,她就不说话了,两手交搂在他脖颈后,开?始跟他接吻。

两人倒下去?时,张近微轻轻阻挡了下他的嘴唇,她眼睛又清又亮,柔声说:

“单同学,你也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不能一下变成那种很自信很不计较很不爱多想的人。”

单知非的手轻轻触摸着她凉滑的黑发?,他看着她,觉得张近微似乎变成了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他点头,说“好”,喉咙间就紧跟涌起了一波又一波酸楚的浪潮。

这个时候,他和她,是真的真的以?为两人会在一起的,而且是永远。

第二天?早晨,单知非头一次起晚,他有个重要的峰会,要飞趟北京。手机破天?荒的关机一晚上,闹钟居然没响,再?打开?,上面是轰炸式的信息。

他迅速洗漱,告诉张近微没时间陪她吃早餐。

张近微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上班时间要灵活的多,反正?,她不是在忙项目,就是在往孵化器奔跑的路上。她其实没歇过来,但?还?是跳下床,自告奋勇替他打领带,因为不熟练,看起来更像是想勒死单知非。

“好了好了,宝贝儿。”单知非拿开?她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乖,你去?自己弄点吃的,我?自己来。”

他穿西装,是非常正?点的男模身材,比例优越,稍微一捯饬,就可以?上杂志封面的那种。张近微第一次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奇怪的是,目光不经意地就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突发?奇想,西裤那么贴身那里?不会支一个小帐篷吧?

当然,夜里?她跟他咬耳朵时问的就更无厘头了,比如,上厕所?大号时那什么放哪里??会不会很多余?

单知非当然不知道,她大清早满脑子就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在北京是两天?的行程,”他过来亲她,语速很快,“这样,这两天?你想住这里?就住这里?,如果觉得冷清的话,可以?暂时住你租房那里?。我?已经跟爸爸说我?们的事了,他很高兴,等我?回来我?带你见见他们,好吗?”

单叔叔……张近微太阳穴跳了跳,她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一口气?说完,单知非松开?她,在门口换鞋时又忍不住喊了声“近微”,他笑,“你过来”。

她便走?过去?,单知非揽过她后脑勺,一阵深吻,他低语:“我?真得走?了。”

张近微不是没有感觉,相反,她能确切地感受到单知非对她的迷恋,尽管,她一直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他。

这个时候,她要的做的是找李让参谋,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到底带什么合适。

她约李让吃了顿饭。

李让再?见她,一屁股坐下,就开?始狂风暴雨地吐槽自己最近流年不利,跟胖子吵架,又开?车撞树,好巧不巧,她奶奶生病她不得不回苏州呆了一天?,还?被狗咬,导致她现在打疫苗期间不能喝酒。

“我?也去?了苏州,看一个半导体项目。”张近微小心?翼翼地接话,她顿了顿,“有个人陪我?在苏州住了一晚。”

李让压根没多想,她在那祸祸着拌饭:“谁啊?你不早说啊,早说我?好让我?爸妈招待你们啊!”

“我?交男朋友了。”张近微战术性喝了口茉莉毛尖,“你也认识。”

李让倒吸口冷气?:“你没事吧?刚分?手就这么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不是你的风格,我?说,你该不是被刺激的吧?”

“我?跟单知非谈恋爱了,你们浮石的合伙人。”张近微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这话说出来的,她还?是脸红了,“你别往外说,替我?也替他先保密。”

可声音冷静地不像她自己。

李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人几乎要跳起来。

快,说你怎么跟单总勾搭上的?

什么?你跟单知非谈恋爱?梦里?吧?

等等,苏州之夜?喂,你这么老实一孩子不会跟单总上床了吧?好刺激,好变态,快说给?姐妹儿听听。

……

李让最终眨巴眨巴眼,把那些呼之欲出的话都摁下去?,好半晌,像个最细心?的侦探,高深莫测地说:

“我?早就知道你俩有奸情。”

这种淡定维持不到一分?钟,李让缠着张近微足足问了半个钟头。

“见啥爸妈啊,他都同意扯证了,你傻啊,不赶紧先套牢了!你这事,跟投资是一样一样的,单总这么优秀的项目,你得抢啊!”李让捶胸顿足,怪她不争气?。

张近微腼腆不已:“你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是人,不是项目。”

李让翻个白眼给?她,嫌她较真,但?自己却?一本正?经说:

“张近微,我?先给?你提个醒啊,单总这种男人,你喜欢,别人也爱不行的。你得有个准备,再?过二十年,他可能还?是风度翩翩,多金迷人,咱们可就是奔五的女人了,到时,水灵灵的小姑娘硬往他身上凑,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别怪我?说话直白,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真嫁给?他,留个心?眼,别傻乎乎地一头栽爱情里?,到时,万一有什么事了,人跑了,但?有钱也行。他要是现在提送你什么,比如房子车啊……股权是不太可能的,不过你别总是不要不要,你就喜欢这样。我?不瞒你,我?跟胖子结婚前都要签协议的,他提的,签就签呗,亲夫妻也得明算账。”

张近微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纸醉金迷,都市男女,没有谁是傻的,她的好朋友,李让依旧在对面喋喋不休,张近微只能看到她的红唇夸张。

单知非如果出轨了怎么办?当然,不是现在,十年,二十年后?谁能保证?

到底谁给?他们勇气?,觉得可以?相爱一辈子的?

这顿饭钱,张近微付的,两人出来后,并肩走?在上海阴沉沉的街头,她陷入沉默,在李让的聒噪声中,忽然说:“李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的也都很有道理,但?我?就是个傻子,我?还?是愿意冒险,跟他结婚。”

李让嗨了一声,耸耸肩:“我?没说不让你跟他结婚啊,我?是说一些现实的问题。”

她咽咽口水,有些真实的想法李让并没说,比如,她清楚地知道好朋友和上司的天?壤之别,以?及她货真价实的担忧。

“我?不想考虑那么多,我?不能再?犹豫了,他,”张近微一低头,鼻子泛酸,“他真的非常好非常好,是我?最期待的那个人,我?如果说,我?不是为了钱,你相信吗?”

李让望着她,语速都慢了,她很温和地回答:“我?相信,如果换作别人我?不信,但?是张近微我?就信。”

她没说怕她受伤,也没说张近微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只是觉得,有点难过,因为她已经看得出来张近微是真的很爱单知非,除了爱情,没有什么会让张近微变成这个样子,她那么谨慎,那么小心?,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中。

但?她偏偏现在成为一个冒险家。

可是,张近微输不起,李让心?情复杂地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她一直觉得曾寒配不上张近微,而此刻,张近微突然和单知非好上了,她同样觉得不可靠。

“李让,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张近微抿着唇,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拉了拉李让的手,李让“切”了声,“好什么啊?跟你说一句好听的话,就是好了?你可真容易满足,这么好骗,你到底行不行的啊?”

张近微扭过头,看城市里?的茫茫人海,她想到北京,此刻的北京城里?,会有一个单知非,也许,就藏在人海之中,她知道,如果她喊他一声,他一定会回头。

“我?当然行了。”想到这,张近微露出个清澈的微笑。

人头攒动,来往不息,李让无奈地把大衣一裹,最后只是说:“张近微,如果你真的嫁给?单知非,请我?当伴娘吧。”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爱张近微,以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