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学校停电了,太早去教室也做不了什么。

许愿在宿舍慢悠悠地写完了大半部分的作业,又收拾了一下自己周末弄得乱七八糟的桌子,踩着点到的教室。

教室里人已经满了,绕过前桌的时候,她听见有几个女的围在一起说什么,声音不小,但很杂乱,走过去听了一路,实际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听见。

池叙已经到了,课桌上摆了本课本,边角的台灯开得很亮,一只手随意放在桌子上,眼睛却是盯着抽屉的,十分标准的偷玩手机的姿势。

听见前面桌子被人拉开的动静,他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低下头接着玩手机。

许愿觉得朝夕相处也没什么打招呼的必要,打了个哈欠,她把台灯往边上一撂,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她没睡午觉,李哲源那条狗喝完早茶还不放过她,说是昨晚电玩没打成,今天如果不打,接下来一周都没办法学习,还说什么如果他因为这个被班主任骂的话,他就跟班主任说四班的许愿最近跟他表白了,天天缠着他求交往。

许愿抗拒了很久,最终挣扎无效,被迫陪他进了电玩城。

谁知这一趴,居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然后被震耳欲聋的歌声给吵醒。

教室的灯光还没亮起来,四周围被亮度层次不齐的台灯包裹着,二三十个台灯凑在一起,也算是将教室照亮了大半边。

好不容易得了间隙,许愿揉了揉眼睛,转过去问池叙:“现在他们在干嘛?班主任呢?”

“你看看门口。”池叙显然没耐心回答前一个过于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往门口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那边看。

许愿从抽屉摸出眼镜戴上,这才看清了班主任倚在门边儿的那道影子。

她用手机打着字,听见歌声没了,班主任停下动作,奇怪地问了句:“你们不唱了吗?那没台灯的跟前后左右借一下,开始写作业吧。”

她话音落下,教室里空气都静了一秒,紧接着歌声又响彻在教室里。

许愿还是困,哈欠接连着打了几个,眼角都渗出了些泪花。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来电啊?”等人差不多清醒完了,她不想妨碍前面右边快乐唱儿歌的朋友们,椅子往后一拖,身子靠过去,人倒是没回头:“如果今晚都不来电,是不是可以提前下晚修回去睡觉了?”

池叙也靠着椅背,不过她这动静不小,相反拖凳子的声音还有点儿刺耳,就连他左边那女的跟几百年没进过KTV今儿终于放飞自我的歌声都没能盖过去。

“你说什么?”他人往前凑了凑,靠近许愿耳边问。

距离顷刻间拉近,他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在她的后颈,让许愿莫名地有点不自在。

可她怕池叙听不清,只能忍下立刻就往前挪个十公分的心,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这回池叙听见了,他沉默了会,大概是在回忆,过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才开口。

“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能不能提前下晚修要等学校通知。”

“应该八点半就能放我们回去了。”许愿看了眼手机:“以前停电的时候学校也是这么说的,我还真以为要等到十点下晚修,结果八点半就放我们走了。”

结果到了八点半,其他班都下晚修了,只有许愿他们班没能放成。

临近第一节晚修下课的时候,前排一个女生突然惊呼了一声,分贝大得班主任都听见了。

许愿循声望去,是晚修前聚在一起聊天的那帮女生中的其中一个。

“怎么回事?”班主任喝了一声。

本来还在吵闹的教室陡然间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惊叫的那个女生举起手,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十分清晰,足以让教室里每一个角落都听得到。

“老师,我有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班主任皱了皱眉,朝她走过去。

这时候正好第一节晚修的下课铃响起,静谧的教学楼在这一刻炸了开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交杂在一起,盖住了班主任和那个女生的交谈声。

要不是出了这事儿,许愿还不知道原来下课后学校能热闹成这个样子。

第一排那边的台灯很亮,几乎每桌都有一个台灯,透过这块光亮,许愿能清晰地看见班主任的脸色由仅仅是严肃变得有些难看;而女生是后脑勺对着她,不过不用想许愿也能猜到,她应该快哭出来了。

她们大概交谈了有5分钟的样子,班主任站到了讲台上,清了清嗓子。

脸色依然很难看。

“你们都知道,学校是不允许女生化妆的。”她的声音很严厉,像是在谴责:“但是我们班的女生都挺让我放心的,所以在这方面我并没有抓的很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也应该清楚的认识到,如果你在学校丢了化妆品,学校是不会管的。”班主任听起来是真生气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此时看上去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如果是丢钱或者丢了手机,我还能要求学校帮你查监控,可如果你丢的是化妆品,那不管你的东西有多贵,也与班主任无关,与学校无关。”

这句话说完,班主任的话头顿了顿,锐利的眼神在班里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再开口时语气重了好几分。

“但这不代表我的班里容得下小偷。”她食指屈起,在黑板上重重地叩了几下:“在我的班里,不管你偷的是什么,我都会追查到底。”

“到底是谁做的,你最好主动过来找我,这样我还能给你留个体面;如果明天下午放学之前,如果我还没见到你人,我就去保卫处调监控录像,到时候我会直接把证据交给你家长,学校不帮我处理,我就跟你家长好好聊一下,这种胆敢触犯法律的学生应该怎么教育!”

班主任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班里都没人说话。

直到有人收拾东西离开,开门那一刹那,就像是有什么开关被人拧了开来,教室里突然开了闸,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大多数人都端着吃瓜群众的态度,不是事件的相关人员,讨论了几句就约着吃夜宵去了。

压抑的室内旋即又恢复如初,被打闹嬉戏声填满。

许愿本来就没有拿什么东西,将台灯往书包里一装,就准备回宿舍。

谢依依早就在她桌前等着了,相比起许愿,她倒是很好奇,虽然是站在她桌前,整个身子都有些往前排那边倾斜。

大家都不想留在课室,所以都溜得特别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大半部分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零零碎碎几个人,以及刚刚聊天的那个小团体。

许愿收拾完,刚准备走,就听见刚刚丢东西那女生近乎于逼问的声音:“孙语菲,我的散粉和口红是不是你偷的?”

换了座位后许愿一直没去注意孙语菲坐哪儿,听见这句质问才发现她就坐在那女生的后面。

被人质疑偷东西,是个人都没法语气好,更何况孙语菲的脾气其实不是特别好,当即就将抱在怀里的书一把摔在桌上:“林晓诗你什么意思?”

“我不都明着告诉你我什么意思了么?”林晓诗也站起来,瞪回去:“我们班除了你还有谁是有前科的?而且你就坐我后边,我怀疑你有什么不对?”

“怀疑我?行。”孙语菲声音冷得像是从刚从冰窖里出来:“你拿出证据来,要不然就去找班主任,让班主任去调监控,不然别在我面前瞎逼逼。”

“还有,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她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沉声道:“我孙语菲从来就没偷过东西。”

说完这话,孙语菲抱起书,将椅子往桌子前狠狠一摔,离开了课室。

她走后,林晓诗黑着脸站在原地,她的姐妹纷纷上去为她打抱不平。

“孙语菲她傲什么傲?丢人都丢了一条走廊了,谁不知道她偷东西?”小姐妹‘呸’了一声:“当初那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如果金额不到能报案的数目,我就去找媒体,把这件事情闹大,我看学校会不会管!”

“我当时就跟你说过了,许愿这人就是太佛了,到现在还跟孙语菲住一个宿舍,换做是我就直接把她东西都扔出去,逼她搬。”

“太不要脸了,仗着女生宿舍没有监控就死活不认!”

后面的话许愿就没再听下去了。

她跟谢依依前脚刚要踏出教室后门,然后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谢依依还想再听会儿,可惜许愿不愿意听,她也就只好跟着离开了。

天气炎热,思及宿舍可能一晚上都没空调吹,许愿拉着谢依依拐去了小卖部,打算买杯冰沙吃。

不幸的是,她的想法与大多数人不谋而合,小卖部里的冰沙柜已经空了,只剩下她不太喜欢的绿豆冰,就连一旁的雪糕柜,味道好的雪糕也被洗劫一空。

她垮着脸在冰沙柜前徘徊了好久,而后去饮料柜里摸了摸,最后还是回到了冰沙柜前,拿了杯绿豆冰沙出来往旁边递:“依依,你喝绿豆冰吗?”

半晌都没人回,她转过头,看见谢依依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许愿又叫了一声。

这回总算将谢依依神游的思绪捞了回来。

“没有奶茶冰沙了吗?”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奶茶冰已经卖完了。”许愿多拿了一杯绿豆冰沙出来,闻言奇怪地问她:“你在想什么呢?下了晚修开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吗?你想太多了。”谢依依笑了下:“绿豆冰就绿豆冰吧,起码比饮料柜里的要解暑多了。”

她们回到宿舍时,宿舍里一反常态地安静,孙语菲坐在自己位子上,另外三个人围在一起用气音说着话。

见着许愿和谢依依回来,她们停了一下,神情自若地跟她们两个打招呼。

许愿下午回来那会儿断的电,宿舍的热水器又是用电供着的,所以到现在还没能洗上澡。

估摸着一时半会来不了电,她收拾了睡衣出阳台,将东西挂好以后拿着水桶去热水器那里接水。

不多时孙语菲也出来了,在洗手台那儿刷牙;她甫一出门,阳台门就被里面的人一带,说话声骤然变大。

她瞥了眼孙语菲,后者的脸色在听见说话声后逐渐下沉,刷牙的动作滞住,片刻后重新上上下下地刷动。

许愿对这个表情很熟悉。

上学期中后期,事情刚发生那会儿,无论在哪儿碰见孙语菲,脸上都是这个神色,尤其是,她俩不仅是舍友、是同桌,几天前还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就算是课堂上老师开了什么玩笑、全班都哄笑的时候,她的表情都不会缓和多少。

水满了,她提着水桶进了冲凉房。

关门那一瞬,许愿看见了镜子里的人,同样在看她。

她刚洗完脸,手上还拿着毛巾,面色却在四目相对之时,稍稍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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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四班是文科班,男女比例袭承了文科班一贯的传统,一个班四十多个人,加上新转来的池叙,也只有不到十五个男生。

每个班都配了一台饮水机,一般都是一次性搬五六桶上来,等喝完了再拿着空桶和公用饭卡去操场旁的水房搬。

新学期刚开始,班里自然要去重新搬水的,按照惯例,是按照座位的顺序轮流搬水,男生一个人搬一桶,女生两个人搬一桶。

上午大课间,卫生委员拿着拟好的名单来许愿他们这排叫人,谁知八个人的座位,前六个人跑了两个。

“池叙,这次你先下去抬水吧。”卫生委员无奈地对池叙说:“下一次你就不用去了。”

池叙点点头。

跟池叙说完,她在班里望了一圈,迟疑地问许愿:“我早上列名单的时候忘记问你了,你这学期抬水跟谁一组?”

这学期班里转了三个人走,女生正好剩个单数;这会儿都分配好座位了,其他女生肯定都已经配对完,倒是主动坐单人座的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许愿想了想,从操场回来教学楼这一路不用抬,直接滚着走就行,他们班在四楼,认真算起来,真正需要她抬的仅仅四层楼而已。

“我自己一组吧。”想到这儿,她朝卫生委员笑了笑,起身道:“我一个人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