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何健去了趟A国跟何弘铭、齐雅、付简兮一起过了团圆节。回来当天,销声匿迹很久的李荣天突然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意向进正午发展。
何健欠李君吾的人情,进正午自然没话说。李君吾给了何健最优选的艺人合同,而且指定李荣天只带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蔡辉的小妹妹。
论起经纪人的资历,李荣天算是老油条,跟着李荣天,何健心里还算踏实。另外董哥也被李荣天叫来给他当私人助理。
节后第一份工作是正午那档网络综艺。巧的是他在影视城遇见了小乐——他是那一期的客串嘉宾。
小乐见到他像见到一个前辈似的恭谨小心。
物是人非的荒凉感,在那段时间一直萦绕在何健心头。
似乎有什么不对了,但他又搞不懂到底哪里不对。
进了正午的李荣天没了从前的强势,不再随意给他安排工作。但何健需要工作、需要忙碌、需要马不停蹄的行程占满他的生活。之后的半年,他像个失控的工作机器,不停地转,一直到年关,才得以喘口气。
方俣的信息让他辗转难眠一个月,蔡辉的话则让他一度大脑空白。
拍摄找不到状态是常事,但他明显不是不在状态那么简单,摄影师一再调动他的感觉但都无济于事。他浑浑噩噩地从台上下来时撞倒了柔光灯,脚下勾到了电源线,紧接着影棚里的设备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丁零当啷地倒了一片。
为了道歉,李荣天请拍摄组全组人吃饭,见他实在难受就让董哥送他回家。
上了保姆车,何健瘫在后座揉了揉空荡荡的胃,“找个地儿吃点东西。”
“早上不是吃了吗?”董哥从后视镜里瞄他,他们到摄影棚还不到一个小时,“送你来摄影棚前,你在和棠吃了一碗牛肉面。”还加了卤蛋、肉丸和豆皮,外加一个麻将烧饼。
何建摸过后座的鸭舌帽扣在脸上,闭上了眼。心里堵的难受,胃里又空荡荡的,烦躁感简直快把他憋炸了。
“你今天肉类和主食摄入量够了,吃素餐行吗?”董哥见他是真的心情不好,试探着问了一句。
“随便。”
“心情不好?”作为何健的私人助理,董哥很有发言权,何健是他见过脾气最好、工作能力最强的明星。只是最近却一反常态,“我毕业那会儿和女朋友分开了,低谷期,天天做什么都没劲儿,总觉得胃里空,想吃东西。其实不是饿,人难过的时候心里就会空荡荡……”
何建像被戳中了伤口似的,一把拿下扣在脸上的帽子,“嘭”地摔在后座。
车子猛地急刹,愤怒的喇叭声紧接着从后面传来。董哥愣了一下,赶紧发动车子。
“……对不起。”何建搓了把脸,“你说得对,不是饿。”
春天的雨说来就来,车子行至半路,豆大的雨点突然砸在车窗上。砰砰作响,扰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车子停在和棠正门外,董哥拿手遮住脸一溜小跑到后背箱,拿出一把大伞就往车后门跑。
何健没等伞来就从车里出来了,他站在雨里仰头看细密的雨线淋下。一身单衣眨眼便湿透。
“怎么出来了,别淋雨啊!”董哥赶紧把伞撑开遮在他头顶。
何健猛地转头看董哥,“你说什么?”
“啊?”董哥很蒙,“我说‘你怎么出来,别淋雨,这几天……’”
那两个字眼让何健心尖儿猛地一跳,只是读音相同的字而已,他在想什么?
他拿过董哥手里的伞,“谢谢,路上慢点开。”
“你不是饿吗,我去买饭,你想吃什么?”董晨追在何健身后。
“……我不饿,”何健停住,转头看董晨,“就是心里空,没事了你回去吧。”
见何健走了,董晨赶紧跑回车里,坐在车上抻头看着何健的身影消失在雨雾里才启动车子。过年开工后,他就发现何健有些魂不守舍,时长出神,要不就是看着手机发呆,偶尔在车上睡着还会惊醒。他跟李荣天反应何健的状态,李荣天跟何健商量后推了几份工作,只是这样一来何健的精神并没有好多少,反而更魂不守舍了。
开始他和李哥都以为是何健连轴转半年累坏了,所以才减少他的工作量。眼下工作量是减半了,但精神状态较之从前反而更差了。
董晨觉得他家摇钱树可能失恋了。
李荣天让他看紧点,找机会探探何健的口风。
刚才一试,果然如此。
——
和棠小区里,何健站在打满花苞的紫藤树下,雨势凶猛,打得一串串紫藤花在风雨里颤巍巍地晃着。他身在雨中,眼前却是艳阳高照、花香扑鼻的初夏。
去年初夏,他和林宇走到这颗紫藤树下,他跳起来够花串,扯动树枝落了林宇一身紫藤花。
落花如雨,英俊的男人站在落花里微眯着眼勾着唇,撩起眼皮看向他的那一眼是那么温柔。
那时他只觉得站在紫藤树下的林宇赏心悦目,却与心动无关。
此时再想起来,只觉得心头发热,世间最美不过如此——艳阳高照,花香扑鼻,还有你。
时间过得很快,像一列装满记忆的火车,从瑰丽的夜空下穿梭而过,穿过无数人的梦,眨眼便是一季。
天还没亮,从梦里挣扎出来的何健似醒非醒地合眼倚靠床头——他又看见了两山之间斑驳的路面上林宇骑行而过的身影,微凉的晨风中转头对他笑;老皂荚树下,蹲在小菜园里的那个背影;站在门前看着他笑的人;阳台上伸长手臂挂衣服的人;无数个清晨真开眼看见的人;以及离开那天强吻他的人。
那个人,仿佛暮春清晨从山间吹来的微风,有松柏的气息,有朝阳的味道,也有朝露的湿润。
半梦半醒时,他听见心脏怦怦跳。心悸的几乎让他窒息。
他从没想过,喜欢上一个人会变得这样难受。时间就像侵蚀意志的毒,每过一天就搜刮走他一分原本无坚不摧的意志力。让他想不顾一切地无视父母的期许,无视所有人的目光。
只想看见他。
不行!
不能再等了!
去找他!找到他……
光线昏暗的卧室里,何健猛地睁开眼从床头弹起身,胸膛起伏,满脸汗珠。
他下床快步走进浴室,冰凉的水冲散了梦留下的余韵。
镜中,他睡衣湿了大半,湿发粘在前额,两条撑在洗漱台上的手臂微微发着抖。
类似的梦已经梦了多久,何健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些沉浸在梦里的挣扎和幸福像两个永远不能融合的对立面,彼此站成一道坚不可破的城墙,他站在两墙之间,进退维谷恨不能十天半个月都不眠一觉。
大清早天刚亮,睡不着觉的何健开车回家接何弘铭去医院复查。
“脸色怎么这么差?”何弘铭拄着臂拐上了副驾驶位,“上次听小董说,这两个月你工作不多。”
“嗯,就是睡眠不好没事。”何健被失眠多梦折磨的心力交瘁,连装样子应付父母都有心无力,也难怪何弘铭一眼就能看出他有事。
“是不是失恋了?”何弘铭试探着问,“没事,好姑娘这么多……”
“爸,”何健赶紧出声制止何弘铭说下去,“我没失恋。”
何弘铭不予多说,连叹气也是在心里叹的。
每两个月来和棠复查一次,安吉和张培钦跟何弘铭都非常熟了。到了医院,安吉带着何弘铭先去做检查,何健则去取了结果找张培钦看。
“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张培钦起身从冰箱拿水给何健,“你这脸色,几天没睡了?”
“能不能给我开点安眠的药。”何健把体检单递给张培钦,顺便接过矿泉水。
“失眠多久了?一天大概睡几个小时?”张培钦边翻看体检单边问。
“从年前开始,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一天三四个小时这样。”
张培钦抬眼看他,“小半年了,去医院看过吗?”
“没有。年前吃褪黑素挺管用,后来也不管用了。”
“你这,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张培钦放下何弘铭的检查单,皱着眉看何健,“看过心理医生吗?”
何健摇头,很多原因他都说不出口,所以他也知道自己在讳疾忌医。
“建议你看看心理医生……哎正好!林宇快回来了,让他给你看看……”
“嘭!”
矿泉水瓶脱手掉到地上,依云玻璃瓶碎成无数块,水溅到鞋上和裤子上,湿了大半。
张培钦赶紧起身,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何健,“吓我一跳。”
“……没拿住,太滑了。”何健伸手接过纸巾,赶紧垂下眼皮遮住眼里的慌乱和紧张,大脑里无数道声音在喊“林宇回来了林宇回来了……”,霸屏似的从他眼前刷过,他瞪着一地狼藉眼前一阵阵发白。
“他什么时候到北城?”
张培钦迟钝地发现了何健的古怪,“我没问具体时间,我是从医科院同学那里知道的,去年他和林宇一起留在了驻地医院,这次也是一起回国。”
其实张培钦的这条信息是三天前听到的。
复查结束,何健叫了网约车送何弘铭回家,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开不了车。
何弘铭揣着一肚子话上了车,担心地扒着车窗看着何健,“大宝,抽空回来一趟。”
“好,到家发信息给我。”
何健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汇进车流,直到消失,他站在大太阳下,正午的阳光太烈照的他头晕眼花,眼前五彩斑斓,脑内轰隆隆地跑着一辆不停拉汽笛的蒸汽小火车,呜呜呜个不停。
他分不清是兴奋多一点,还是慌乱多一点。但无论是什么,他都想见一面林宇。但看林宇的决绝,应该并不想见他。
他到正午时,刚巧碰上李君吾也下车。
“兄dei!”李君吾叼着烟,朝何健抬了一下手,“号外听不听?”
何健停在正门前等李君吾,勉强扯出一个笑,“不听。”
李君吾装聋作哑道:“林宇那个瘪犊子终于回来了!玛德!人没露面又跑了,个没良心的!”
何健脸上那点可怜的笑一点点消失,眉头蹙起,“什么叫又跑了?”
“我跟蔡辉去堵人,就他妈看见一个行李箱!”
何健:“……”
何健感觉喉咙哽住舌头打结似的发不出声音,手心的汗一层层往外冒,后脊梁骨窜起一道电流,心跳声盖过了整座城市的喧嚣。大脑里那辆蒸汽小火车已经疯了,哐当哐当压过每一个沟沟壑壑,汽笛声呜鸣着连成长长的调子,引发一阵阵耳鸣。
他定了定神,问:“他回来了?”
“昂!”进电梯前,李君吾把烟按灭丢进垃圾桶,“回家放完行李又去了内蒙。”
“李哥,”何健突然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扭回头看着李君吾,眼里死灰复燃似的迸出火星子,他语速极快地说:“地址发给我。”
“啊?”李君吾一愣,“谁的地址?”
“林宇的!”何健突然大声说,“我要去找他,快!”
“啊!”李君吾愣了一秒,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轿厢,“行!你等等!老王!”
司机老王就在李君吾身后跟着,被他扯着嗓门一喊吓得一激灵,赶紧举手,“李总我在这儿!”
“你送他过去,路上注意安全。”李君吾的话还没说完,何健大步跑出电梯,边跑边笑着朝后摆手,“谢谢李哥!”
李君吾被他又跑又笑搞得有点小兴奋,站在电梯里冲着镜面轿厢嘿嘿傻乐。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晚安( ̄o ̄).zZ
明天就见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