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何健走进和棠小区,林宇转身回了和棠医院。
医院正门偏停车场的方向停着一辆劳斯莱斯,林宇拐进医院时车子后门打开,刘成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车旁先是遥遥对林宇一笑,笑里透着奸诈和得意,一脸的老谋深算。
林宇手机上有刘成和刘成助理的十几通未接,都是何家出事后打来的,这两天忙着何弘铭他无暇分心,眼下人送走了,也该会会这些牛鬼蛇神了。
“大侄子真是日理万机,这一面可让我好等。”刘成瘦瘦高高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时惯于端着长辈的架子微仰着头,话也说的连嘲带讽,语气却有几分和蔼。
“刘总里面请。”林宇表情淡淡,抬手招呼刘成往办公室走。
“之前你刘姨送了一份订婚礼过去,后来我看了眼礼单,那些礼恐怕大侄子都瞧不上,这不前两天我又亲自给你补了一份,怎么样?还满意吗?”
刘成的话虽然掩去了刻薄的意味,但任谁都不难听出其中讥诮。
林宇脚下一顿,很快又跟上刘成的步伐。虽然早就猜到了是谁在背后玩弄手段,但眼下真真切切地听到本人间接承认,还是被刘成的阴险狡诈恶心到了。
刘成余光觑见林宇的停滞,抬手拍拍林宇后背,一副长辈提携的姿态,“以后啊,你就是我半个儿子了,刘叔也就小乔这么一个宝贝儿,这刘家我费尽心力保下来,将来都是你们俩的。别怪刘叔多事……”
林宇推开办公室门,停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刘成,“刘总记错了吧?”
“嗯?”刘成刚要坐下,闻言一手撑着沙发扶手扭回头看林宇,“哪里错了,大侄子给说说。”
“不过刘总非要说家里就一个宝贝也无可非议,既然您拿人当火钳使,帮您火中取栗,想来也没拿她当一回事。”林宇意有所指地说完回身关门。
刘成盯住林宇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脸上的表情扭曲一瞬,不过在林宇转身的瞬间神色恢复平静,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郭美突然失踪,梅青山和他的关系无缘无故地暴露,最近几个月很多人都在查当年的事,逼得他夜夜不得安生,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群想看他死的人。幸好潘欣激灵,借郑涵的手试出了林宇的软肋,希望这次的敲打能让这小子安安分分地跟刘艺乔结婚,好叫刘家度过难关。否则他非得杀了这小子一泄心头之恨!
35年前他能死里逃生,这次一定能!
“大侄子是个聪明人。”刘成端坐在沙发正中,审视地望着对面的林宇,“哎,我是个从来见不得孩子受委屈的人,就说你们家这四个孩子,除了你大哥哪个孩子好过了?林昇这个人啊一辈子风流,老了也不消停,我是劝不动了。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林家只要林昇把持一天,你们谁都甭想过好日子。你这次帮刘叔渡过难关,以后林家自然有你一席之地。你大哥那个人太正派,现在经商好比古时候的战场,哪一次交手不是拼得你死我活。林亦铎那种自诩正人君子的性子以后非得吃亏。大侄子就不同了,这次悄么声地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可真没想到你们林家还有你这么一号能人,以前……”
刘成先是替林家三个孩子鸣不平,又不痛不痒地指责林昇枉为人父,然后又把林琼指定的接班人损了一通,最后赞许林宇的有勇有谋。如果能与他为伍之后必定能执掌偌大的林家。
林宇嘴角翘起,做出洗耳聆听、虚心受教的样子。心想,如果林昇有刘成一半的心机,林家也不会一而再的被人打歪主意。
“刘总这话说的有些牵强,您既然见不得我们这些孩子受委屈,给我提个醒而已用不着动我的人吧。”林宇收起脸上的笑,见刘成脸色发沉,他话锋一转,“不过还是要谢谢林总高抬贵手。正好明天爷爷回来,邀请刘总一家明晚到林家小聚,顺便商量一下我和艺乔的婚事。”
刘成看了林宇两秒,两手啪地拍在膝盖上,开怀大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好侄子啊必成大器!”
林宇起身送刘成出门,送到医院大门外,刘老丈人拉着准女婿又是一番言辞恳切,一副势必帮他拿下林家的架势。
林宇自然是陪他演到底。看着刘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林宇脸色蓦地冷下来,前所未有的冷峻。
一个小时后,李君吾、蔡辉外加梅军、小九齐聚林宇办公室,临近零点林亦铎和林赫急匆匆赶来。
林赫推开门还未迈进去就被满屋的烟味儿、外卖味儿熏得退了回去,“你们可真坐得住。”
林亦铎也皱着眉,稍作停顿便走了进去。
蔡辉和李君吾起身挤到林宇身边,把沙发让给了林亦铎和林赫。
林赫环视一圈屋里的人。他很少见林宇的朋友,更别说梅军和小九,但他的性格要比在林家长大的三个孩子都好,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很是圆滑。
“这两位是?”林赫对梅军客气地点头,又问林宇。
“梅哥,方俣的朋友,也是梅青山名义上的继承人。”林宇说,“梅哥,这是我大哥、二哥。”
梅军怎么可能没见过林亦铎,只是林亦铎没见过他而已。财经新闻上三天两头不是林亦铎就是林昇。他礼貌地朝二人点头,并不打算过多恭维。
林亦铎:“我听你传过来的录音了,刘成什么意思?”
林宇提前开了录音,把他和刘成的对话录了下来,本来想作为证据,后来又传给了林亦铎。这才把林亦铎和林赫都招了过来。
“这个刘成,平时一副惟林总是从的狗腿子模样,真没看出来他还是只千年的老狐狸。”林赫中肯地评价一番。
“他对你们林家‘有意思’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是曾经尝过甜头,眼下大难临头又故技重施。”李君吾接过话道,“梅哥。”
梅军抬头看林宇,林宇点头后他才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林亦铎。这些陈年的资料和转账信息是他从梅青山的保险柜里翻出来的,如今梅青山因为心脏衰竭奄奄一息,他也不怕事情抖落出来,林家和刘成拿一个将死之人说事,索性看在方俣的面子上卖林宇一个人情,以后不至于再挖出陈年旧事拿他一个养子喊打喊杀。当然,这个主意是方俣给他出的。
“我跟小宇一样叫您一声梅哥吧,梅青山是你?”林赫客气地问梅军。
“养父。”梅军坦诚地说,“我不到十岁被他领养,老爷子一辈子没儿没女,眼下也没几天活头了。这些资料和转账信息我是看在林宇的面子上才拿出来的,事情一旦抖落出来,还请林家不要折腾一个将死的老头儿。”
林亦铎先前只是翻看资料,后来因为某些信息戳到眼睛把纸张翻的哗哗作响看到最后竟甩手把资料摔在茶几上,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林宇起身,“你们先谈,我去看看。”
梅军的资料里写明了郭甜的死因,林亦铎作为儿子即便从未见过郭甜,从没体会过母爱,但该愤怒还是会愤怒。
“我不同意!那个梅青山分明是背后主谋!”林亦铎站在走到尽头的窗户边,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也不看身后是谁就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这事轮不到你不同意,我答应方俣会保梅军,梅军肯拿出这些东西唯一的条件就是别折腾梅青山……”
林亦铎根本不等他说完,强调道:“他是杀人凶手!”
“如果这么说,林昇这个帮凶是不是也要一并告了?”林宇逼近一步,盯着他质问。
“他,他怎么会是,帮凶?”林亦铎满腔怒气变为诧异,资料他并没有看完,所以不知道林昇怎么就变成了帮凶。
“你以为爷爷这次为什么放任我们随便查当年的事而不管不问?”林宇转开头不看他,气他愚笨和愚孝,“开始你们都怀疑我,我只想证明这件事跟我无关,但越查越觉得匪夷所思。爷爷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偏要我们查来查去?”
林亦铎满脸茫然,好像完全听不懂林宇在说什么。
“因为这件事一旦挑明,林昇等同于帮凶,奶奶的死、郭甜的命,惠姨父母的命谁来赔?!”歇斯底里的质问生生逼得林亦铎退到了墙根。
林赫闻声赶来,站在两人中间,“多大人了吵架玩,隔着这么远,办公室里听得清清楚楚。大哥不是我多事,这件事已经查到现在了,刘成的尾巴也露了出来,眼下不收拾他等他再次卷土重来吗?从前爷爷奶奶对林总抱的什么想法不难猜,难道我们现在还要发扬爷爷奶奶护犊子的传统?”
林昇要是一个可颂可敬的长辈,他们四个孩子定会维护他。可这些年他是怎么为人父的?
林赫的话,话糙理不糙。林琼夫妇甘愿隐瞒当年的事,或许是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当年的事林昇也是受人迷惑不该让他留下心病。作为父母护崽心切这么做没人说什么。但他们四个孩子对此事一无所知,为什么要替林昇受过?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四个人的童年、青春和幻想中的家,谁赔给他们?
天将亮时,一行人出了林宇的办公室,各自散去。
两天三夜未眠,林宇头痛欲裂,他去药房找来止疼药吃了才好一些。等到睡着时已经是早晚班的交接时间。
这样的睡眠注定质量高不到哪里去,迷迷糊糊间总能听见何健的声音——高兴时的放声大笑、生气时脱口而出的粗话、玩闹时的大喊大叫;朦朦胧胧地看见他在自己前后左右地蹦跶,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白色灰条纹的衬衫,阳光下清爽俊秀,笑起来数九寒冬也能刹那间融化成万物萌生的春日。
梦里的美好终止于推开一扇门的瞬间,遍体鳞伤的何健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他跑向何健,何健连带椅子越退越远,那张布满伤口和鲜血的脸慢慢抬起,干裂的唇缓缓张开,咬牙切齿地对他说:“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何健——”
林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片白,梦里的残影被休息室里的摆设穿透,梦境消失,他醒了。
头埋进两手里,手心里和脸上全是冷汗。
“睡个觉可真热闹。”
大口大口呼吸的林宇猛地一顿,接着抬头看向门口。何健两手插兜站在门外,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以前怎么没听过你说梦话?”何健走到床边,从一个移动柜子上拿过纸巾递给林宇。
林宇擦完脸又擦手,他衬衫前后全都湿透了,整张脸是颓废的白,白的吓人,眼里的红血丝特别突兀。
“有事?”林宇头也没抬的问。梦里的情绪还未退去,他不敢看何建,生怕何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有余悸。
“出来吃饭,”何健望着他低垂的眉眼,“不是说下午去你家吗?一点了。”
林宇换了一身衣服才出去,何健坐在沙发上摆餐盒。茶几上昨晚留下的垃圾已经收走了,屋里打扫的焕然一新,就连他的办公桌都规整过。
如果不是整洁的办公桌,他还会以为是护士进来打扫的。但如果是护士打扫,根本不敢动他的办工作,所以是何健打扫的。
“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多小时了,看你睡觉就叫了外卖,等外卖无聊就顺便收拾了一下。”何健手伸到林宇面前,“付费,小时工。”
林宇笑着伸手过去拍了他手心一巴掌,“先欠着。”
“爸爸你是不是……”何健顺嘴秃噜出来,说着赶紧打住,抬眼看林宇一副魂不归体的模样才续上后话,“病了?”
林宇沉默了很久才苦笑着“嗯”了一声,又抬眸看着他,“心病,敢治吗?”
何健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慢了半拍才抬眼跟林宇对视,他想干脆利落地否认,但一看见林宇那张以惊人速度消瘦的脸他就什么话都咽得下去。
“既然不敢,礼尚往来总可以吧。”林宇料到何健能忍下刚才的话,于是得寸进尺地拍拍身边的沙发。
何健从鼻孔喷出一股热气,筷子也不放了随手往餐盒里一摔,一根掉进菜里,一根掉在地上。他双手抱胸瞪着林宇。
林宇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手放在刚才拍过的沙发上,低头开始喝粥。
何健干挺了半分钟,在林宇连半碗粥都没喝完就放勺子时猛地起身一步跨到对面,然后又极其不满地一屁股坐在林宇身边。
“啪啪!”他拿巴掌拍拍自己大腿。不就是礼尚往来吗,来呀!
林宇刚要放下勺子,何健马上指着粥碗道:“都喝掉。”
林宇端起碗呼噜呼噜两大口喝光半碗粥,然后抽纸巾擦嘴,嘴还没擦完上身一歪躺在了何健腿上,他翻身朝里不管何健愿不愿意,把脸埋在何健肚子上,两手抱住了何健的腰。
何健被他一套泼皮无赖的动作惊得嘴巴半张,高举两手,愣了半天又挪了挪腿,想把林宇的头颠下去。
“别动。”因为整张脸都埋在肚子里,林宇的声音瓮声瓮气,懒懒散散好像已经睡着了,“最后一次。”
何健收起震惊,慢慢放下高举的手,放下后才觉得这两条胳膊太碍事,根本不知道放哪里。放哪里都能碰倒林宇。最后他只能把多余的手搭在了沙发背上,然后彻底仰靠在沙发上。
听见林宇的小呼噜时,何健又震惊了,还真睡得着啊!
作者有话要说:(o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