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时的闲聊,一不小心推演出了真相。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可能。
李君吾让人去查综艺节目定下的常驻嘉宾是谁,又一个电话把最近忙于明年早春Show的蒋润叫了过来。
“带盐怎么了?找他拍vlog就默认他是代言了。”蒋润一脸不耐烦地对李君吾说完,转头看见付简兮眼睛欻欻冒光,“简兮!你来啦!”
付简兮叼着羊排抬起脸跟蒋润打招呼,“好久不见,蒋老师。”
“啊哈哈今天什么日子,我的男神一号和男神特大号集聚一堂啊啊啊……”
一群大男人理解无能地半耷拉着眼皮看蒋润土拨鼠叫。
蒋润毫不客气地拽起位于林宇和付简兮中间的何健,把人甩到对面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林宇和付简兮中间,又把手机塞何健怀里,“快!给我们仨拍照,快快快!”
何健把菜心吸溜进嘴里,一手捂住塞进怀里的手机,一手接过林宇递过来的纸巾擦嘴。
“你挑男神是不是太随意了点,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健嘟哝着打开照相机,随手拍了两张递回给蒋润。
“挑男神当然看脸看……关职业什么事,何健!!!”蒋润翻看完两张糊到看不清脸的照片,期头顶都冒烟了。
何健赶紧堵住耳朵,“你说照,又没说质量要求。”
林宇一见这俩人又要杠上了,赶紧给蔡辉递了个眼神。
“给我给我。”蔡辉临危受命,拿过蒋润手机,“坐好了,你们仨一个吃饭、一个低头一个兴奋到要厥过去的熊样……”
蔡辉还没说完一屋子人都笑了。
付简兮放下筷子,胳膊往蒋润肩上一搭,抬头看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林宇,这人也是怪,长沙发多的是空地,非要坐在沙发扶手上。
林宇低头看了一眼搂在一起的俩人,催蔡辉:“快照。”
蔡辉因为表弟吴超的事郁闷了大半天,眼下终于逮到机会逗林宇,于是伸着手瞎指挥,“简兮那边搂着,能不能劳驾您也贡献一条胳膊搭一块。”
林宇嘴角那抹笑在何健被蒋润甩到对面的时候瞬间淡到几近于无,蔡辉一句臭屁放出来这下彻底没了。
林宇作势要起身,蒋润一把拽住他胳膊,冲蔡辉吼:“就你屁话多!快照!”
蔡辉笑的手抖,余光瞥见何健笑倒在沙发里,心想这还有一个心更大的。
宣传部的负责人回来,几个人才正了八经地端起架子转移到会议室。
“综艺节目的制片人给回了话,说常驻嘉宾是之前南丰文旅那边推荐的人,您还记得汤主任吗?”宣传部的负责人对李君吾道。
“老汤,背锅侠?”李君吾问。
“是他,影视城开业那天他跟您说推荐的综艺嘉宾来不了了,其实并不是嘉宾来不了了,是推荐人让南丰文旅直接把人换掉。”宣传部负责人把一份作废的综艺签约协议递给李君吾,又把余下几份亲手分发下去。
综艺签约协议,甲方自然是正午影业,乙方则明晃晃写着“成阳”的名字。
看见这个名字,何健短暂地想了想这人是谁,下一秒眼睛突然瞪大,这不是赵佳音养的小白吗?!
“这个成阳是哪个公司的?”李君吾问。
“这人好像是……”蒋润一根手指搓着额角,苦思冥想了半晌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去过我工作室。”
何健:“……”他有个不好的预感。
蒋润余光瞟见何健瞅着他这边,转头看过去时脑内突然闪过一份带盐合约,“呀!他就是那个带盐人吗?”
何健翻着白眼叹了口气,脊背肉眼可见弯了下去。付简兮也心累地拍拍他的肩。
林宇目光凉飕飕扫过蒋润和李君吾。
李君吾赶紧海豹摆手,辩解道:“卧槽!你别这么看我,我哪知道这这这个什么羊还是牛的跟他有过节!”他喊完又问何健,“你跟这个羊有过节?”
何健非常乌鸡鲅鱼。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宣传部负责人见终于没人说话了,赶紧插一句:“成阳的推荐人是佳美国际的董事赵佳音,赵董推荐他做综艺常驻嘉宾、文化旅游宣传推广大使,而且建议过赵导只启用他一位名人拍摄城市宣传片,赵导婉拒后,文旅为了不得罪佳美国际,承诺以后与正午影业合作的项目都会首推成阳。这件事是今年第一季度的事,结果五月中旬赵佳音撤回了所有推荐,包括成阳一部将要进组的影视剧。”
“这也太巧了。”蔡辉摩挲着下巴,“有种‘坑已挖好,敬请你跳’的诡异感。”
何健往椅背上一靠,隔桌看向蔡辉,“哪里写了?”
“赵佳音找你谈过之后,我跟苏晓梅说过,让她适可而止。”方俣扭头看何健,又扫一眼林宇,“她当时既然应了,就不会背后使绊子,但这并不代表赵佳音会罢手。”
“那不对,”蒋润的嗓音有点细,高声说话显得声音很尖,“宇哥让我明目张胆地去打听过赵佳音的那些破事,我查赵佳音,赵佳音不会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还敢反过来整我?”
“她并没有整你。”李君吾说。
“你少说废话!我和方俣哥都插手了这件事。她瞎还是你瞎!”蒋润转头喷了李君吾一句。
“咱们俩,她有可能还真不放在眼里。”方俣笑着说,“而且你们不知道当时何健对她怼的多狠。”
何健指着自己,“所以是我自己作的一手好死?”
林宇打开他指着自己的手,“跑题了。你们觉得成阳是赵佳音特意留给何健的‘大礼’?我更倾向是成阳和熟悉何健的人联手,之前的方向是对的,校园暴力黑料非一中的熟人而不能为,所以是熟人提供了信息,但发酵这件事的另有其人。暂且就当幕后黑手是成阳,他操控媒体,一步步把何健搞成全网黑,我疑惑的是成阳离开赵佳音后哪来的这么大实力?”
几个人纷纷坐直,李君吾两手搭在桌边看宣传部负责人一眼,“去查,看他搭上了哪个金主爸爸,牛成这样。”他邪魅一笑,“咱们这么多爸爸奶一个娃,还让人莫名其妙给黑了,我他妈不搞得他们悔不当初我就叫他爸爸!”
蒋润兴奋地拍桌子,“太长时间没被人挑衅过,我都快忘了什么滋味了。燥起来!”
蔡辉哼笑,“我就算了,我这是戴罪立功。”
“联系第一批放黑料的营销号。”林宇对网络安全中心的负责人说,“出双倍价钱买他们第二批要放出来的料,不卖的话发律师函。不论以什么方式都要截下来第二波要发的信息,不能再给他们机会炒下去。”
李君吾见他神色威严,补充道,“推手和黑子那边警告一下,告诉他们还想在圈里混就老实点。”
“准备好了?”林宇问李君吾。
“就等你一声令下。”李君吾笑说。
林宇转头看一头雾水的何健,“有一个人……”
只是四个字,只是林宇看过来的一个眼神,何健顿时明白他说的是谁,原本带笑的脸霎时沉了下来。因为当孟想想的事刚一爆出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千万别看到。
付简兮见状扣住他手腕,“听宇哥说完。”
“如果她没有意愿站出来我不会跟你说,也不会把人请回来。”林宇说着站起身,低头盯着他的眼睛,“她想见你。”
何健仰头看着挡住灯光的高大身影,他从来没觉得他和林宇之间存在身高差这东西,但此刻有了。这个成熟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沉着和稳重是他羡慕且不具备的,那种厚重且温和的感觉给他一股温暖的力量。
推着他向前走,只要走,一定会见到光。
从会议室出来,去往接待室的路上所有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后半夜的空旷走廊上,只能听见一串串的脚步声。
到接待室门前,林宇停下转身面朝何健,抬手想拿手背蹭一下他起了鸡皮疙瘩的脸颊,最后碍于身后几双眼睛只抓了一下他的肩。
门从里面打开,李君吾的秘书出现在门里。
何健的双手蓦地攥紧,眼睛盯住沙发上的中年女人。他张嘴说了什么,但谁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被困在了喉咙里。
“何健?”沙发上的女人慢慢起身,起身时身体晃了一下,身边的人赶紧扶住她。
何健死死压制住汹涌的情绪,拼命站在原地才没让自己转身跑掉。
只是短短六年,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种模样?
“是何健吗?”女人哽咽地站在沙发旁,“是他吗?”
“高姨是我们。”付简兮揽住何健的肩带着人朝里走去,“高姨我是付简兮。”
“天呐!这些孩子怎么都长这么大了?”被叫高姨的女人破涕为笑,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眼底也真真切切的溢出哀痛。因为这些孩子多年前跟她的孩子一样大,她的孩子一直十六岁,而他们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这个女人就是孟想想的妈妈高芫。
何健还是站到了她面前,那双粗糙的手不停地擦着他的脸。
“别哭别哭,没事啊。”高芫的声音发着抖,手上的动作温柔细致,执着地擦掉从何健眼眶里奔涌出的每一滴热泪。
何健盯着她面黄肌瘦的脸,一道道深刻的皱纹,最后目光落在那道从她右脸颊延伸到大动脉的痕上,他看着时手已经落在了那条丑陋的疤痕上,“高姨,这……”
“已经好了,”高芫拿下何健的手握在手里,仰着头愧疚地望着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找我,你是不是恨姨当时没出来帮你说话?”
“没有,”何健低下头,头垂在胸口,“我没这么想过,我也没帮上你们。”
“我那会在医院,一心想死,可我死了,我们这一家子就没了,但我又不敢再出头……”高芫语气里充满绝望和悲恸。
女儿自杀,丈夫被害,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想死了一了百了,但又不甘心。那些帮过想想的孩子和老师怎么办?
“我懂,”何健赶紧打断她,“那几个人走了以后……就好了。”
“可我听说你爸出了事故……”
“高姨!”付简兮厉声打断高芫的话。
但还是晚了,何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就连林宇一行人都僵住了。
高芫被惊得身体一颤,不明所以地看向付简兮,“简兮……”
“高姨,麻烦你配合他们做采访,麻烦你了。”付简兮扶着高芫坐下,然后转身揽住何健的肩带着人往外走,边走边压低声飞快地说:“你他妈别给我装死!说句话!”
林宇豁然起身,一把拉开付简兮。付简兮被他拽的向后踉跄两步撞在伸手接他的方俣身上。
林宇有些无措地看了方俣一眼,“我去。”
方俣皱着眉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付简兮作势要追,方俣抱紧人说:“别去了。”
何健像个上了弦的木头人似的径直出了门,遇弯就拐,最后拐进了消防通道。
林宇大步追出来,紧跑两步追着他进了消防通道。
“何健!”
回声在楼梯间里无限回荡,何健木讷转回头。
林宇急切地站到他面前很想抱住他,“对不起。”
他突然想起,车子停到轻食店外时,何健趴在车窗上看着店里说的那半句话“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是我……”
他当时以为何健要说的人和事是关于孟想想的,却怎么都没想到是关于何弘铭。
“她说的可能是对的。”何健一脸木然,他像是被抽离了感情的机器。
林宇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他、宽慰他,让他舒服一些。
他第一次体会到对一个人束手无策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