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高速上,林宇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飞机从头顶飞过,很快消失在余光里。
心里突然空了一大块。
后视镜里林琼的司机跟在他的车后面。最近一直这样,保镖不再寸步不离地贴身跟着,而是远远地跟着。
宿醉的后劲还在,头疼,心里隐隐发痒,屁股火烧火燎地疼。
他们没做什么,胡天胡地一通也只有他的屁股惨遭毒手。醉大发的人拿它当胸揉了大半宿,揉的相当凶残。
昨晚吃饭前何健剪了指甲,剪完没有锉圆棱角,结果划得他几次想把人掀下去。
失控后每一次的碰撞、触碰他都记得——唇是火热的,腰是柔韧的,拿他当姑娘哄说出的的话带着色气,揉搓的力度刻进了他的肉里——这辈子或许都忘不了了。
一夜胡闹,天亮时他才睡了一小会儿。他很怕何健醒后都记得,又怕何健忘了。
最终,小混蛋还是忘了。
他笑笑,忘了挺好。
——
何健离开的第三天,林琼在和棠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主刀大夫是他的老师,也是林琼的好友,他是副手。
商界威名赫赫的大人物重病入院,术后第三天消息不胫而走。
上次林琼病重入院还是他在国外即将读研,林琼带病去国外接他回国。
这次与那次不同的是林琼签了遗嘱。
林琼掌握着林家大部分资产,这些年重在培养林亦铎,所以股权和资产分配上看似更倾向于林亦铎。而林亦铎作为林昇最喜欢的孩子,这些年林昇也表现的志得意满。
可这次明显风向变了。
林宇虽然对遗嘱不感兴趣,但他还是从林昇臭到发黑的脸上看出爷爷的遗嘱对林昇不利。
之后的半个月,他和林昇保持着面上的和谐。偶尔在病房碰倒,都会很自然地视对方如空气。这是有史以来他们相处最好的一段时间。无风无浪。
二十世纪末至二十一世纪初胡润富豪榜霸榜人物,曾经商界的半边天、风向标,稍有动静就是国内的大事件。
就连远在国外的何健打电话来还跟他八卦:“哎你知道吗?林琼好像重病了?前两天新闻头条、经济大事件都是他,哎,巨人啊说倒就倒了。”
林宇哭笑不得地问:“你知道林琼是谁?”
“什么屁话?有几个人不知道他是谁,曾经的首富,我爸的偶像!我靠!都姓林你不会连林琼是谁都不知道吧?”何健用那种超级震惊,震惊到无以言表的语气问他。
林宇只是笑,“不太了解。”
他确实不太了解。
他对林家的了解始于回国读研后,但那时属于林琼的时代已经过去。他爷爷是商界神话,但神话终究没能延续下去。林昇这个独子除了在婚姻方面比较“出类拔萃”,经商头脑不及他爷爷的十分之一。
就连他爷爷都曾感叹过,这份家业只能寄希望于孙子辈了。
——
病房里,今天在住院部值班的林宇在给自家爷爷查房。
林琼坐在病床上由惠姨伺候着吃早饭,边吃边念叨孙子:“我都这样了,人也不带来给我看看。”
“哪样了?”林宇站在病房的电脑前翻看查房记录,假装听不懂,“你好着呢。”
“哼!”林琼重重地喷出一声鼻息,“我看你就是唬我。”
林宇转身两手往兜里一插,无奈地看着病了以后愈发任性的老头,“……有,还没追到。而且……”
林琼眼睛一瞪,神色严厉道:“没追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么难追!领来我瞧瞧!”
惠姨舀了半碗粥放到林琼面前,劝道:“他们这些年轻人谈个恋爱就喜欢抻着,您跟着着什么急,您要是着急赶紧好,好了咱俩去瞧瞧,我也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不是姑娘。”林宇突然开口。
林琼和惠姨全都看向调试机器的林宇。看他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只是说了句“早上好”。
“什么?”惠姨纳闷道,她听错了吗?
“他说——不是姑娘。”林琼沉声说,转头又对林宇吹胡子瞪眼,“是个什么你都没追到!能耐的。”
林宇刚要开口反驳,病房门开了,林昇和林亦铎走了进来。
自从林琼住院后,这俩人一天来探望两次,早晚各一次。
林宇扫了一眼进来的两个人,转身继续忙自己的,又打电话叫护士进来。
林昇进来后径直坐到病床边,关切地问:“今天胃口怎么样?昨天不是说想吃灌汤包吗,我让厨师做了四样。”
惠姨接过食盒打开,一样一样摆出来,足有四种汤包,味道鲜香,飘满整间病房。
林琼每一种汤包都尝了尝,一个只一口。他吃,大家就静静地陪着,连林宇查完房都没急着走,背靠窗边看着这几天的各项检查的结果。
林琼吃完饭对林昇说:“待会儿回去叫李博涛来一趟。”
林亦铎闻言有些诧异,李博涛是李悦錡的爸爸,他虽然跟李悦錡订了婚,但林琼也只在他订婚时见过李博涛一面。
“叫他来?”林昇也同样疑惑。
“一个两个的三十大几不结婚,天天在眼前晃,我头晕,赶紧结也好让我入土前抱上重孙子!”林琼气哼哼地说,说着睨了一眼林宇的背影。
惠姨站在病床一旁笑:“哎哟我的天,这些天就琢磨这四个小孩儿了。”
“您说什么时候结婚我们都行。”林亦铎好声好气地哄着。
“林赫呢,他不是有女朋友吗,还打算谈到四十嘛!”
一屋子人让林琼逼婚逼出一头汗,就连没出场的林赫和林静都没逃过这波隔空逼婚。
林宇一听是这事儿放下检查结果抬腿出了病房。
他这边一走,林琼立刻对林亦铎道:“去查查老三最近跟什么人走的近,追个人费劲的。”
“追……他追谁?”林亦铎先看林琼,然后抬头看惠姨。他知道惠姨拿林宇当儿子养。
惠姨摆摆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让你查就查,哪那么多废话。”林琼不满地说。
“他那么大一个人追不到是他废物,您这养病呢操他的闲心干什么。”林昇皱着眉说,“再说这不是胡闹吗,他可是订了婚的人。”
林琼哼他一声,“你这个爸……行了,走吧,让我清净会儿。”
——
林宇前脚刚回办公室,林亦铎后脚就跟了进来,进门劈头盖脸就问:“你在追谁?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跟刘艺乔订婚了。”
林宇没转身,只回头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我还真不知道。”
“我不管你在追谁,你不该告诉爷爷,他现在正养病……”
林宇打断他的说教,“我是大夫我比你了解,用不着你在这儿跟我上纲上线。还有!追谁是我的私事我谁都不想说,但是爷爷问了我会说,但也只限于他能问、他能管。你,歇歇吧。”
林亦铎被他一通怼气成疯牛,胸膛起起伏伏,“你以为我想管,老爷子让我查你追的是谁,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自由了。”
“你是不是把自己活的太伟大了?”林宇立刻驳了回去。
“我不伟大!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生在林家,林家给了我最好的资源,我就该为这个家倾尽我所有。”林亦铎看着他,语气咄咄逼人,“同样的道理,你拿到的和你付出的要成正比。”
林宇终于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向林亦铎,他听出了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爷爷的遗嘱里,你的资产比例比林赫还要多,整整多出15%,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要为你所拥有的付出同等牺牲。你可以恋爱,但你的婚姻必须对林家有利。”林亦铎的话铿锵有力。
林宇皱眉听完,忽觉两肩哐地压上两座大山,压的他差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想要吗?”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想要都拿走。”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林亦铎听的愣了一瞬,好像没听懂似的眉心皱起。
林宇咬牙切齿地低声喊道:“我从来没想要!从来!没想过!不要拿你那些狗屁豪门理论绑架我!从前我没有现在我不要!滚!”
摔门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无用的争吵后,铺天盖地而来的竟然是想念。
林宇从来没这么、这么想过一个人。那种近乎疯狂的想念使他整个人都空了,空的太难受。
同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十几遍,全都是不在服务区。
前天他们通话时,何健说最近拍摄的取景地很偏,一整天手机都没有信号。
结果他当天晚上就做梦何健丢了,在西伯利亚的森林里走丢了,那一夜他疯狂地在梦里找何健。无边无际的大森林时而闪过熟悉的身影,仅凭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在梦里跑了一整夜。
此时的北城烈阳当空,他却觉得像三九严寒。
他一天只给何健发一条信息,隔一天睡觉前打一通电话,如果那边没收工或者在吃晚饭,话不多说问候一句就挂。
掌控着这个微妙的度,他安静地待在何健的朋友列表里。
但今天不行,他太想了。医院里没有何健的东西,他直接回了公寓。
进门后直奔卧室扑倒在床上,扯过床左侧的枕头、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意识昏昏沉沉,感觉时间过的太慢、空气让人窒息。
手机突然响起,睁眼眼前一片黑。他翻身看向窗外,对面的楼上有灯光。
他睡了一天。
看见来电显示,他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喂!”何健雀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爸爸我想死你了!”
“嗯……”他的声音鼻音太重。
“你在睡觉?”听筒里何健的声音和着北风的呜鸣声传来,“那你睡吧我没事,刚好有信号能打出去电话,我挨个骚扰一遍。”他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林宇让他笑的晕乎乎的,他的脸埋在枕头里,手抟起被子压在身下。他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想问“你想不想我?”、想问“你梦到过我吗?”。
满腔的话一股脑地堵在喉咙里,撑的喉咙发疼发哑。
最后挑了一句似乎最无关紧要的问出口,“那边冷吗?”
“肯定冷啊,包成狗熊还是能冻的透透的,”何健笑说,“你是不是又连着加班了,嗓子哑成鸭子了。”
“嗯加班了,”林宇闷在枕头里苦笑,“发张照片来治愈一下。”
“妥妥的,等着!”
电话挂断,林宇保持接电话的姿势一直到手机上传来信息提示音。
打开对话框,一连三张照片蹦出来,第四条信息是表情包。
——妈妈这小伙好俊我要嫁给他.jpg
林宇笑着点开照片。
一片冰天雪地的背景中间一张拍糊了的脸。
糊到什么程度,五官全都看不清,但林宇能从轮廓和气质上分辨出糊了的脸是谁的。
手指在那张糊到看不清五官的脸上摸了摸,忽然笑了。
第二章照片明显是摄影师拍的成片,大片既视感扑面而来。
大雪覆盖的森林里,一身复古装扮的男人静静站在雪中,身旁是一颗被雪压弯了树枝的大树。
设计感十分粗狂的针织斗篷随意地批在他上身,一头与斗篷同色的亚发色卷发未经打理,蓬乱又慵懒,卷发发梢垂到眉毛以下,堪堪遮住那对湛蓝的眼睛,深邃纯净,是冰天雪地的森林里唯一的颜色,甚至于他身上都没有如此明亮的颜色。
第三张照片是背影照,着重点是靴子。所以从拍摄的角度看过去,模特的腿起码有三米长,行走中的雪地靴带起的雪像噪点,模糊了背影却增加了神秘感。
“小王子。”
雪森林里的小王子。
黑暗中翻身平躺,林宇把手机倒扣在心脏部位,十指交叉扣在手机上。
思念成疾大概就是这样——想念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场合,眼前只要闪过跟他相关的东西,疼和痒立刻爬满全身。
那种疯狂的想念像暴雪,铺天盖地的下了一世界。
他很想打电话过去问问,“你那里下雪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ㄟ(▔,▔)ㄏ你们品,细细品,这老狗是不是想内谁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