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是不是贼闲。”何健叫爸爸叫的毫无违和感,就是语气有点大逆不道。
他对李君吾指指一旁,然后就离开了参观队伍。
“还没开拍么?”林宇问。
“没有,影视城今天开业,哎,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个流程,完全状况外,李哥全程拉着我走C位。走的我好心虚。”一上午小心翼翼,这会儿总算逮着个人何健迫不及待似的一通突突。
“嗯,那你岂不是今天最靓的崽。”林宇语带笑意。
“林爸爸我发现你真的很潮,什么梗你都能玩儿。”
“家有靓崽爸爸被逼背诵网络热梗大全。”林宇边叹气边说,“爸爸太难了。”
“那爸爸你要不改人设当鹅子吧。”何健躲在阴影里笑,“从今天起何霸霸教你背诵笑话大全和黄段子大全。”
两人隔着电话贫了两分钟,方祁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里传出来,“哥哥!我可以请我的朋友来家里一起烧烤吗?求你了!”
“你帅你说了算,不过你要征求一下林叔叔的意见,再问问周姨,如果他们都没问题,随便你请。”最多也就是把整条胡同的孩子都叫来,孩子多了……应该挺热闹。
“还有事吗?”何健问。
“中饭怎么解决?”电话那头换上林宇。
“应该跟着拍摄团队吃,别操心了爸爸,你要是实在闲的慌,帮我把昨天的袜子洗了吧。”何健嬉皮笑脸地说。
电话无情挂断,何健瞅了瞅屏幕,说好的父慈子孝呢,全他妈是骗人的!
李君吾跟着领导走了,何健则跟着赵导去找拍摄团队。
“时间有点紧,咱们边走边说。”赵导说。
“好,您说。”何健赶紧应了一句。
“全片分三部分,你这部分属于乡愁,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思念……本来我这全片的主题都是乡愁,但,哎,这不是顶着个城市宣传片的大帽子吗。”
何健见赵导有苦难言的样子,顺口接了一句,“所以宣传为主,情怀为辅。”
赵导笑着点了他一下,“没办法团队要恰饭,如果这不是我的老家天王老子找我我都不干!”
何健是听过这位赵导的臭脾气的,只是没想到原来连拍摄团队的导演都是南丰人。
“一会儿拿到本子,先看看解说词。这一块是从“你”的个人角度出发,所以要求情感到位。拍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你孤身在外打拼’,第二部分是‘你回来了’然后以你的视角带着观众看看另你魂牵梦绕的故乡。几个取景地都是宣传部那边选的,今天拍第二部分,回到北城加拍你工作的部分。”
何健没拍过宣传片,更遑论赵导这种以纪录片形式拍的宣传片,他本以为自己算是有点经验不会太卡,但一个镜头拍了五遍后他怀疑人生了。
“轩辕阁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化遗产,南丰市历史建筑,你不远万里回到家乡看见这栋历史悠久的建筑,应该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它属于南丰市也属于南丰人,而你就是土生土长的南丰人……”赵导把何健拉倒屏幕前把片子回放边看边讲。
何健捏着下巴看屏幕里自己的背影,在心里由衷赞叹一句:这人简直是个大帅逼啊!
轩辕阁前的一百阶他走了五遍,快累出翔了。
“歇会儿,再来一遍。”
大半天辗转了三个取景地,下午三点何健才吃上中饭。得知下个取景地是蓝河河滩他稍稍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爬山、爬楼梯、在野草地里来回趟了。
一行人在车上匆匆解决了中饭,下车前赵导问何健:“会不会划船?”
一听划船何健直接把一大口干面包咽了下去,撑的嗓子都发疼,“不会,要划船?”
赵导拿出本子点了其中两句旁白给他看,“像这几句旁白,是必须体现出蓝河的。70年代前也就是我父母那一辈儿出南丰市唯一的路就是水路,船是沟通南丰与外界的桥梁。”
何健听爷爷奶奶说过,跨河大桥建成是50年前的大事记,在跨河大桥建成前出南丰只能坐船。
“除了游乐场的海盗船是真的没碰过别的船。不过我胆大,可以试试。”何健有些不好意思,他来之前根本没做准备,说出来就觉得羞愧。
车里的人都笑了,赵导笑着问:“游泳没问题吧?”
为了画面效果,他们准备的可是一条漂亮的小木船,还是事先跟一个古装剧剧组借的道具,拍出来肯定好看。
何健心一沉,随即摇摇头,“我……小心点,尽量不落水。”
“好,”赵导拍拍何健的胳膊,转头有对副导演说,“找一个潜水教练什么,水下面跟着,别真出什么事不好跟李总交代。”
副导演点头,用赞赏的眼神看了一眼何健。今天的拍摄为求质量,没少折腾演员,但这小子从头到尾没说一个不字,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虚心受教又踏实的演员了。
因为何健不会划船,所以先跟着教练学了半小时。
蓝河这一镜要求是拍出人在画中游的缥缈感。夕阳西下时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蓝河环绕的群山升起淡淡的水汽,山岚叠翠,云蒸霞蔚,一条小船自河面悠然划过,停在河中心。
何健盘膝坐在船头,上身一件改良短款汉服,下面是同款裤子,脚上一双复古布鞋。
航拍无人机以何健为中心绕了一圈,将四周景色收入眼中。
红通通的夕阳慢慢落入水中,青山绿水归于沉寂,但很快河面落下一轮满月,星子漫天,银河璀璨自河中人头顶横亘而过。
夕阳落下后,所有人在等月亮和星星出来,最后一镜就是何健坐在河中的小船上看星星。
赵导想用延时拍最后一镜,最大的问题是画中人必须全程在,枯坐几个小时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在摄影师和副导一只要求下,这一镜用后期,但天色变化的关键时期何健还是要回船上坐着。
如此一来拍到八点,星空美的不像话,月亮很给力,就挂在人物头顶。这一幕拍下来把导演和摄影师激动的挨个抱了抱何健。
“非常好!辛苦了。”赵导使劲拍了两下何健的胳膊。
通过这次拍摄,何健明白了赵导大概是完美型人格,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尤其高,能让他满意实属难得。这一天下来,他半条小命都没了。
“可以了!收工。”副导演走在何健一旁,“难为你了,跟着我们折腾了几个小时。”
“您别这么说,能跟赵导的团队合作我求之不得,我也是看过赵导作品的,严谨才能出高质量作品。”何健搜肠刮肚地找词回应。
他实在不擅长客套,以前但凡拍广告和大片李荣天和董晨都会跟着他,应酬也不用他上,现在他单枪匹马只能应着头皮自己上。
“明早拍仁义胡同,也就是乡愁的终点,‘你’的家。”副导翻着本子说,“明早我派车去接你,你住哪个酒店?”
“我……住仁义胡同左数第二个胡同。”何健说。
“啊!这么巧!”副导大笑起来,“那我们还借什么仁义胡同啊,直接拍你家不就得了哈哈哈……”
“我家那条胡同住户多,可能不好拍。”何健说。
“嗐,本来也是日出后拍,那会儿估计都睡觉呢。行了先上车,送你回去。”
到家门口时已经过了九点。
赵导听说何健家就住仁义胡同旁边,于是跟着下了车,想看看胡同的环境怎么样,如果环境好可以直接拍摄那再好不过了,毕竟这才是南丰名人真实的故居,而非租赁的场地。
“这胡同很干净,而且很有些烟火气,”副导演频频点头,“我觉得可以,这两排海棠树有年头了吧。”
何健在前面带路,边走边介绍:“海棠树打从我记事起就有。这边的房子是我爷爷奶奶的……”
“这么晚过来打扰老人家休息了。”赵导说。
“……不打扰,他们早几年就去世了。”何健说。
“哦,这样啊。”赵导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我也是偶尔过来,今天有几个朋友在院里烧烤。”他说话时已经听见方祁的声音,隐约能听见李君吾的声音。
“哈哈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副导毫不见外地看了眼赵导。
三个人说着话停在门前,红漆木门大敞着,传出小孩的小笑闹声,男人的拔高音的说话声。
烤肉的焦香味漫过低矮墙头飘进胡同里,皂荚树的枝丫同样跃出墙头搭在外面。
“回来了。”端着烤盘从屋里出来的林宇第一个看见了大门外的何健,“怎么这么晚?”
何健看见他忽然咧开嘴笑,隔着老远冲他挤了一下眼,“林爸爸我回来了!”
林宇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哥哥!我哥哥回来了!快看!”方祁跟一群小伙伴围着小圆桌坐在房檐下,听见何健声音转身冲何健飞似的跑。
何健弯腰一把抄起方祁。
李君吾听见声音也从皂荚树下走出来,看见赵导也笑了,“贵客来了,上肉!”
赵导朝李君吾招了下手,站在门前打量这处老宅。
二层小楼古朴大方,阳台挂着晾晒的衣服,院里院外灯火通明,一群奶娃娃在房檐下等着吃,老树下架着烧烤架,菜有菜的姿色,肉有肉的香气。门前廊下端着烤盘的男人看见何健后生出的那抹笑,温柔深沉。
这四四方方一隅天地,好一处人间烟火、岁月静好。
何健走到院中间才看见烧烤架前站的是蒋润和蔡辉,他抬手冲两人摆了摆。
李君吾把两位导演安排在了唯一的餐桌旁坐下,又叫了蔡辉来陪着,如此何健才得空溜了。
“爸爸我想死你了!”何健走到廊下张开胳膊抱住林宇的肩,瞬间垮掉似的挂在他身上。
“这么累?”林宇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起来。
“让我趴一会儿,你看我腿。”何健闷声说。
林宇顺着他后脊向下跃过谷丘然后看见了两条打摆子的大长腿。
“进屋,”他推着何健的肩把人推起来,“饿吗?”
何健寄居蟹似的趴着林宇的肩就是不肯离开,“想吃面。”
见周姨和方祁的老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他赶紧站直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先吃还是先洗澡?”林宇看着他问,目光从下到上把他打量了一遍。
“怎么弄的?”他抓起何健手腕朝外翻开,小臂内侧一片擦伤,不严重没出血,但是红肿起来看着很吓人。
“船上摔了一跤,蹭船舷上了,有点痒,是不是有刺扎肉里了?”何健低头凑近仔细看。
林宇拿手撑开他的头,低头细看,“是木船?”
“嗯,老木船挺漂亮。”何健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胃。
“先吃饭,等着。”林宇进厨房煮面。何健搬了个板凳坐在林宇身边,靠在橱柜上打游戏。
“去沙发上玩。”林宇拿脚踢踢何健坐的板凳。
“你不想我吗,”何健头也不抬地说,“挨你近点让你看个够。”
林宇笑了笑,等面熟的过程中挨着他站,低头目光落在他听挺翘的鼻尖和因为输了游戏微微撅起的嘴上。
“洗洗手,面熟了。”林宇拿膝盖碰碰他胳膊。
何健洗手回来又坐回了厨房的板凳上,然后随手抽了一个板凳放面前当桌子。林宇把面放到板凳上,然后去了二楼,再进厨房他一只手上拿着碘伏、棉棒和镊子,另一只手拎着个小板凳。
“手。”他把板凳放到何健左侧,然后坐下。
何健把擦伤的手递过去,嚼着面条含糊地问:“真有刺?”
“嗯,蹭到木头上能没有刺吗?”林宇抓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膝盖上,见他看着胳膊不动了,伸手把他脸转过去,“吃你的面。”
两个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偌大的客厅沙发不坐,偏要坐在小板凳上挤在几平米的小厨房里吃面,挑刺。
“菜种完了吗?”
“没种完,明早你教我扎篱笆,把剩下的种了。”
“我袜子洗了吗?”
“方祁闻过臭晕了,我就给扔了。”林宇面不改色地说。
“屁!我的袜子不臭,香喷喷的!别污蔑我。”何健拿筷子戳了他一下,把人戳的一趔趄。
林宇专心挑刺,何健吃碗面专心看他挑刺,半晌后忽然道:“他们明天可能要拍这房子。”
“你不想?”林宇抬眼看他,见他神色发愣。
“没,拍吧,或许以后再想看这房子也只能看他们拍的了。”何健又困又累脑袋晕乎乎的,一不小心就把藏在心底话说了出来,沉默很久后他抬眼见林宇盯着他,他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于是状似无事地笑笑,“菜还能吃两拨,没事。”
林宇没再问,感觉到了他的有口难言。
这个坚强的小太阳,似乎从未因为生活困窘抱怨过,他一直在努力。
他那么努力。
他那么倔强。
这一刻,林宇被突如其来的心疼堵住了喉咙、塞住了耳朵,只看得见他、嗅得到他。
他值得人间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