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盘的碰撞声吵醒了失眠半宿的人,林宇伸手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他下了床径直朝外走,想看看何健在干什么。门拉开的同时正好和要推门进来的何健撞上。何健嘴上咬着包子、一手端着皮蛋粥,另一只手是推门的动作。巧的是门被他拽开了,所以何健的手直接按到了他胸上。
何健:“……”大清早这个福利我可以!
于是,抓了下。
欸?似乎有料。
林宇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把他按到胸前的手挡开,从他嘴上拿走包子看了看包子馅儿,香菇素菜的,看完又塞回了何健嘴里。
“怎么不叫我?”他打开门没出去,看见人后转身进了浴室。
何健把包子从嘴上拿下来,就势靠在门框上从敞开的浴室门里看他洗漱。
“你怎么知道我没叫你,我就差没打你了。”何健一口包子一口粥,还不忘了控诉林宇,“你昨晚不止抢我被子,枕头你都抢。”
林宇含着牙刷抬眼看他,“是你先枕到我枕头上,我被挤得没办法才睡得你的枕头。”
何健:“……”
“是不是有那种长度来两米得枕头,要不买一个那种枕头吧,省得咱俩抢来抢去的。”何健一听是自己不要脸在先,赶紧抛下一句话熄战的话端着碗回了餐厅。
林宇从卧室出来看见何健站在客厅套T恤,这人怕热,不出门从来都是赤着上身。他经过何健身后时,顺手扯了一下卷成卷堆在何健后颈的T恤。
穿个衣服穿出一身汗,整个后背布满细汗珠。林宇弯腰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擦掉手指上沾到的汗。
何健热的就差没伸舌头了,他扯着T恤后面扇风,边扇风边往林宇面前靠,“帮擦擦汗,太热了。”
“怎么把空调关了?”林宇又扯了几张纸巾,掀起他T恤下摆伸进去从后颈一路擦下来,来回擦了几遍,一把纸巾全湿了。
“我起那会儿特别凉快,估计是晨跑跑的。”何健又坐下穿袜子。
林宇使劲攥了攥手里的纸巾,扬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径直进了厨房开冰箱拿出两瓶冰水,拧开水迫不及待似的仰头就灌。
“你不是不喝凉水吗?”何健见林宇喝的急,以为自己大清早把空调全关掉把这人热坏了,于是抓过空调遥控板把空调打开了。“我真是服了你和方大爷了,装个空调,为毛要装中央空调,一打开整个屋子都开,就不能分开装。”
林宇喝了半瓶水,把手里另外一瓶抬手朝着何健扔了过去。
何健余光瞥见有东西砸来,伸手抓住一瓶水,接着又有东西飞来,但是他已经没手了,另一只手正在提袜子。
一包冰镇湿巾兜头拍他脑门上,感觉像贴了一张退热贴,冰冰凉凉还挺爽。
这个逼人就不能好好送过来吗?!
何健瞪了趴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的捣台上的老狗比一眼,抄起一个抱枕砸了过去。
林宇抓住抱枕直接垫到两手肘下面,边小口喝水边看他穿袜子。脚踩在沙发上,曲起的膝盖直接抵住了下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小腿很直。
“林静是不是今天走?”何健换上另一只脚,拎着一只袜子瞅林宇。
“嗯,下午三点。”林宇在他看过来时转头看向窗外。
“这个给她,今天不能送她了,等她回来给她接风。”何健很羡慕林静,他从四岁学手风琴,如果在他十八岁之前还有什么是能让他拿出来炫耀的,就是手风琴了,但阴差阳错终究没能继续。
林宇看了眼他放到桌上的牛轧糖小礼盒,是他们昨晚从烘焙店带回来,精致的长方形的小盒子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粉色扇形结。
他本以为牛轧糖是何健买回来他们吃的。
“喜欢她?”林宇脱口而出,说出口立刻后悔了。
“嗯?”何健扯着袜口抬头看他,林宇正仰头喝水,“喜欢!为什么不喜欢,漂亮姐姐我的最爱,白衣天使也是我的最爱,爱你哦~林大夫~”他说着嬉皮笑脸地在头顶拢了一颗心。
林宇见他又臭贫不正经,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傻子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小王八蛋一颗。
“我下午去南丰,带着方祁去,你去吗?”
“几点走?”
林宇盯着他把黑色工装裤的裤脚卷上去一截,露出脚踝,这样一来袜子亮黄与亮蓝撞色的窄边便露了出来。如果再搭一双白鞋会显得非常打眼。毕竟他这一身衣服,只有袜子和斜挎包是亮色。
何健把湿巾、水一股脑装进包里,然后挎上包,转动背带让包搭在后腰上。
“录音四点结束,方祁四点半到和棠,我也差不多四点半能到家,你要是去的话回来等就行。”他说着走到玄关,打开鞋柜拿出一双白色板鞋穿上,“快吃饭,先走了。”
门还没关上,口哨声就传了进来,林宇笑着走到餐桌旁拿了一个香菇素菜包子咬了一口,然后转身去了阳台。
很快,楼下的红砖小路上出现了一道颀长身影,绿树掩映中的人批了一身清晨八点的阳光,即暖又亮。
“……老何你听我港……”
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只有背包上和脚踝上那一抹亮黄色还在大片的翠绿中跳动。
吃完了包子,林宇依旧背靠阳台站在原地侧着头望着红砖小路看不见的尽头,偶尔有人走过,但都踏不起波澜了。他转回头,面前刚好是昨晚晾晒的衬衫和T恤。
他的衬衫、何健的T恤,并排地晾在衣架上。
晨风吹过,两件衣服晃晃悠悠地撞了衣角,窸窸窣窣地摩擦着。
林宇看的心里莫名一阵悸动。
他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晾衣架下面,衣服下摆刚好到他鼻梁的高度,稍微仰头,鼻尖就触上了T恤的衣角。
慢慢地吸一口气。
是与他的衣服同样的味道,但还是有一点不同,那细密的棉线里还残存着几丝没洗去的味道,那味道他闻过。
——
安吉值夜班还没到下班点,前台小护士打电话告诉他林院长来了,他赶紧去了林宇办公室。
“您这个月的休假还有一天。”安吉把林琼的体检报告放到林宇办公桌上,又把一沓预约单放在报告旁边。
“这两天先别排我班,”林宇站在衣架前穿上白大褂,开始系扣子,“张大夫来了吗?”
“张大夫上午有一台手术,现在在六楼做准备工作。”安吉打开备忘录开始记下待安排事宜。
林宇走到办公桌旁拿起预约单翻看,一共七个预约,李君吾的爸爸、李悦錡的大哥……除了关系户,剩下的三个是明星。成阳?
安吉听见林宇念成阳的名字,赶紧科普道:“一个男明星,最近两年特别红,问他看什么也不细说,只说不舒服想约诊看看。”
他记起来这个人了,好像是给何健挖坑的那个。他弹了一下预约单,单子唰啦响了一声。
“嗯,”林宇把预约单里两个看男科的和一个林昇的朋友的预约单挑出来递给安吉,“问问张大夫有时间接吗?不接的话直接回绝。”
“啊!”安吉很诧异,他跟了林宇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林宇推单。
“还有事吗?”林宇拿起林琼的体检报告开始细看。
“……有一位郑先生说是您弟弟,连着来了三天了……”
“来了吗?”林宇好整以暇地翻着报告,头都没抬。
“来了,在休息室喝咖啡。”安吉说。
林宇放下报告,两手往白大褂兜里一揣,大步朝外走,“我去看看,你忙吧。”
距离休息室还有几步,一串串笑声从休息室里传出来。
林宇站在玻璃墙外往里看,三个下夜班的小护士坐在郑涵对面正听他侃侃而谈。郑涵长的不错,举手投足间有些风流,再加上那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想要不招人都难。
有个小护士眼尖的发现了玻璃墙外的林宇,拉拉另外两个人的袖子,三个人立刻从休息室出来了。
“林院长早。”
“院长。”
“早,”林宇面带微笑,“下班了?”
三个人匆匆应了几句就相携离开了。
郑涵翘着二郎腿爷似的坐在沙发上斜眼看林宇,“你人缘不行啊,看给小姑娘吓的。”
林宇没瞅他也没应他的话,径直到水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不过你这儿的小护士可真是长得够带劲儿的,看脸招的人吧。”郑涵跟着他走到水吧台旁坐下,“见你一面可真难啊,好歹是亲弟弟,躲我合适吗?”
林宇依旧不说话,悠闲地喝咖啡,翻翻和棠医院这个月的月刊。有张培钦这个老男人的专访。谁访的?安吉?
“跟你说话呢!”郑涵终于不耐烦地拉下脸狠狠敲了两下桌面。
“我要是你就不攀交情,有事直说,毕竟我们也没有。”林宇点到即止。
“操……”郑涵估计想骂娘,临出口想起他俩是一个娘,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借我点钱花。”
林宇从来没见谁借钱借的如此趾高气昂,他目光毫无感情地扫过郑涵的脸,然后掏出手机转了一笔钱过去。
郑涵看他的动作不免有些得意,麻利打开了手机……6.66?!
操!
“你他妈有病吧!”郑涵一巴掌拍在吧台上。
“九进十三出。”林宇自动屏蔽他的咆哮,放下手机又开始翻杂志,“不借的话不用收。”
“九进十三出我他妈还找你!一千万,最快多久?”郑涵气的脸红脖子粗,俩眼睛瞪成200W的灯泡死盯着林宇。
“哼,”林宇翻着杂志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问:“这么多做什么用?”
“……你管呢,”郑涵脸色五彩斑斓地吭哧了一会儿,“挪了我爸公司的公款。”
林宇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勇敢。”
“少废话,借不借?!”郑涵又喊道。
“不借。”林宇放下咖啡杯,合上杂志,在郑涵错愕的注视下款步朝外走去。
郑涵醒过神,快步追上去抓住林宇胳膊,“林宇……你想好了!”
林宇回头先看了一眼抓着胳膊的手,然后看向郑涵,“我劝你坦白。”
毕竟郑涵是尹岚和郑纯的独子,当小祖宗养大的,挪用公款……最多骂一顿,家里关一阵也就过去了。
“我草你……”郑涵被他看得缩回了手,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宇,“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现在只需要跟我妈说不许见你,她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
林宇背对郑涵,眉头慢慢皱起,他转身盯住郑涵,“你把这个当把柄?”
郑涵慢慢冷静下来,那股没来由的自鸣得意重新出现在他脸上。他的确把尹岚的独宠当做在林宇面前炫耀的资本。他一个暴发户的儿子除了父母宠他外惯着他,他拿什么跟首富的儿子比。尹岚不喜欢林宇,提起都很少,而且每次提起都格外伤神。这几年,尹岚会每年见林宇一面,林宇如约而至,从不爽约、从不摆架子,任凭尹岚在他面前甩脸子。他见过林宇看他妈的眼神,那时他上初中,林宇大概上高中,首富的儿子竟然会眼巴巴地望着他妈的背影,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他有一样东西是林宇永远得不到的。
而且在他看来他妈每次见林宇,对林宇来说无异于恩赐。
只是,眼前的林宇的神色,让他又不能确定从前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不借也行,”郑涵两手抱在胸前,颇有些倨傲,“我妈和你爸离婚有一笔钱没要,现在!我替她要回来!”他拿食指狠狠在两人中间点了两下。
林宇的目光从毫无感情到同情,最后扔下一句“愚蠢。”走了。
“你他妈说谁蠢!?”
休息室的门隔绝了郑涵的咆哮。
从休息室出来左拐再右拐,走不到一千米就能到他的办公室。
但今天他发觉医院的走廊格外的荒凉,特别的长,身体两侧的白墙不再是毫无交集的平行墙,而是越来越趋于交集的两道高墙,能行走的地方越来越狭窄,令人窒息。
林宇停住脚步,猛地转身推开一侧的门迈出医院的走廊。门推开,门外是停满员工车子的员工停车场。
迎面走来的熟悉面孔跟他打招呼,林宇耳鸣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他掏出手机,无意识地摆弄着,不多时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喂……喂?”
“这里是何霸霸爱你专线,请在嘀一声后叫霸霸。”何健操着亲切和蔼的中老年嗓音说完又换上性感御姐音,“嗨~帅哥~聊聊吗?”
一道声音乍然间破开紧紧裹着他令他窒息的那层屏障,阳光突然照进他眼底,刺的他有一瞬间睁不开眼。
他声音有些哑,问:“忙吗?”
“忙个毛毛啊,录音室门锁着,钥匙在张阳身上,他他大妹的在东门排豆腐脑的长龙,我……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林宇清了清嗓子,“那你现在在哪里?”
“图书馆借阅室。”何健叹气,“外面太热了,而且正是上课的点到处都是学生,我还是躲着点吧。”
“我去……”
“你骂人!”何健准确地掐住林宇的卡顿反咬他一口。
林宇站在一辆越野车车尾,闭着眼仰头轻笑。
“你去?你要来?”
“……没空,中午跟林静吃饭,吃完饭送她去机场……”林宇说着停下,心里火烧火燎的迫切快要冲出口,他能清晰的感觉心跳在指尖、在舌尖、在每一处神经末梢剧烈搏动。
我去找你。
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想!现在!看见你!
“……从机场回来,顺路过去接你应该来得及。”他一手撑在车身上,头垂慢慢垂到臂弯以下。
“哎,你才是我爸爸,爸爸爱你哦~”
林宇在上扬变调的尾音里匆忙挂断电话。
那道他听了很久,再平常不过的音调在窒息与死寂后猝不及防打在他耳膜上,直击脑内神经元拨动了隐匿的弦,弦音落在他每一寸皮肤上,飞快滑过的电流使每一个汗毛孔倏然张开,血液从冰点直至沸点。
那温度不烫,像上午九点的阳光,让人迷恋。
许久后,心跳慢慢恢复,喷张的汗毛孔缓缓收拢,他才转身回了楼里。
作者有话要说:ㄟ(▔,▔)ㄏ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看给老狗折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