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健本想跟林宇约个饭谢谢他和他朋友帮忙,但发了信息过去没人回,于是又在离开和棠时去敲对面的门,不想开门的是个两眼通红的姑娘。

“……林大夫在吗?”何健猜这姑娘可能一晚上没睡,黑眼圈很重,眼眶红的像兔子。

“他出门了。”姑娘嗓音沙哑,眼神有些闪躲。

何健忍不住脑补了一辆高铁列车。林大夫厉害啊!

“哦,那行,我再跟他联系吧。”何健说完走去按电梯,按下电梯键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可能两天后回来。”姑娘加了一句。

“我没什么急事,如果他回来麻烦你告诉他对门邻居约饭,你也一起吧。”何健冲她笑笑。瞎瘠薄笑什么!

这姑娘看着跟他差不多大,能在大清早六七点出现在林宇家,还是这副模样,八|九不离十是女朋友。

“……嗯,谢谢。”

何健发觉她有些无措,似乎很不擅长应付陌生人似的,跟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手在门边攥得骨节发白。

到公司后,他把从林宇那里得到的消息跟李荣天说了。

结果已定,说实话再得知过程、真相,除了死的明白一些,再就是感叹自己活得像只蚂蚁。

公司给他的说法是,由于多位品牌商投诉他业务能力不过关,不能按品牌商要求完成拍摄、走秀等宣传工作,遂暂停他所有工作,配合公司进入休整期。

何健接受提议,好在他和星传煤的合约马上就到期了。

李荣天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出了公司范围才把两张名片给他,“先接触着,虽然不比星传煤的规模和资源,但小店有小店的好处。缺钱跟我说。”

何健抱了抱李荣天,“李哥,这几年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昨天翻了翻你跟着我这几年在我手下来来走走的人,才发现你也算是我的小财神爷了。”近四年,何健虽然不是最红的,却是他手底下创收最高的模特之一,劳模不是白叫的。

“路很长,慢慢走。”李荣天感慨地盯着他。

“好。”何健目光非常平静,甚至笑容可掬。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洒满意式风情区的长街。街道两旁年迈的梧桐繁茂的树遮天蔽日。何健两手插兜目视前方,大步走在光影交织的树荫下,将碎梦远远地扔在身后。

高三暑假最后几天,他在商场展台前摆着夸张的POSE,观察他一周的李荣天塞给他一张名片。

攥着名片辗转一宿后,第二天上午找到这条风景雅致远近闻名的梧桐街,带着自己的梦想天真地踏进了星传煤。

“您好,我找李荣天。”

“我成年了。”

“特长?我会弹巴扬手风琴……对不起。能吃苦算吗?“

“练习生?我没空当练习生,我着急赚钱。“

“老师昨天的形体课我请假了,今天能跟一节吗?求你了老师。“

“潜,潜我?!让他去死!“

“谢谢大家,这是我第一个庆功宴……“

“201*年亚洲名模TOP100,健哥89!为健哥干杯!醉死方休!“

“杨美宁?谁呀?“

“喜欢我的人多了,后面排着去。“

“Mr.杂志?李哥你没听错吧?……卧槽!天降大饼于我不啃还等什么!“

“分手的分懂吗?你当我这是公交站吧?缓解你长途转乘问题呢?有种绿我你就痛快分,别磨叽,搞得好像谁对谁用情至深似的。两个月我见过你两面,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闹着玩都比咱俩真。不是,你是不是拿我打掩护呢?“

旧时光分解成一帧帧画面,马不停蹄地从光影交错中闪过,何健把倒扣的鸭舌帽戴正压低,遮住微红的眼睛。

如果他没拒绝赵佳音,现在他应该在等待起飞的飞机上。

这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动,追根究底要归结于他对自己底线的拎不清。他活该他认了。这些年每经历一次从头再来,都会让他更明白该往哪里走,并且以哪种姿势继续走才更帅。路很长不止可以慢慢走,还可以在每一次跌倒再爬起后拼尽全力。

不过他还是很庆幸当时的拎不清,让他还有机会陪他爸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

齐雅准备了两大包扫墓用的东西以及一包零食塞进了后备箱,从他到家后一直跟在他后面重复地嘱咐几件事——“到点吃饭”“下午一定要晾床垫”“走时候锁好门窗”“去隔壁看看王爷爷”“你俩不许喝酒”。

齐雅唠叨完恩准他们走,他们才在齐雅的目送下开出小区。按照他爸的意思,何健直接把车开去了墓地,并没有先回老房子。上午阳光最烈的两个小时,他们都在墓地里,出来后何弘铭的心情很不好。

何健自作主张把车开到了蓝河河滩,这里是何弘铭和他,两个人小时候的天堂。

蓝河与景观路之间绿树成荫,树与河之间白沙细软,河滩上扎着几个彩色帐篷,帐篷前大都在聚餐,还有一家在烧烤。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三个小孩儿正赤脚踢球。再远一点成群的胖鸽子在河滩上啄东西吃。

“饿吗?“何健从齐雅准备的零食里翻出一个小面包。

“不想吃,你赶紧吃,早饭吃了吗?”

何健拧开一瓶水给何弘铭,垂着眼睛说:“一碗牛肉面、两个肉烧饼,一颗卤蛋一个丸子。”

“正常顺序不该是一碗牛肉面加了卤蛋和丸子,外加两个烧饼吗?”何弘铭接过水仰头看他。

何健笑着没接话,把他推到阴凉的地方,“我去跟小孩儿踢球,零食袋挂后面了。”

他说完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跑向河滩,他想跟小孩儿组队踢球,结果碰上了三个成精的熊孩子,最后变成一对三。他被三个熊孩子虐的以各种丑爆的姿势接球,沙子溅了他一身一脸,裤子湿到大腿根。

“不玩了不玩了!欺负人!”何健累到精神分裂一屁股坐在河滩上。不过确实很开心,满河滩就他笑的最大声。

“大个子输不起略略略~~~”

“我让你略略略!”何健猛地跳起来冲过拦腰抱起略他的小男孩儿,转身就往河里跑。

另外两个小男孩儿见好兄弟要被投河,追在何健后面一个死拽T恤下摆,一个拼命扒裤腰。

被倒栽葱的小男孩儿吓得哇哇叫,他爸妈却在坐在河滩上举着DV,笑的前仰后合。

最后一大三小经过一番互怼后勉强握手言和。

何健拉着三个熊孩子排排站跟在一只胖鸽子后面学鸽子走路——抻着脑袋、撅着屁股、支棱两手做翅膀,然后一二三左摇右摆、伸头撅腚。

树荫下的何弘铭笑出了声。

同样笑出声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看了大半天何健耍宝的林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