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到可以忽略的关门声响起。

属于他的气息一点点散尽,被子下绞紧得几乎要嵌入皮肉的手终于松开。

他?走了。

于知蕴吃力地抬起眼睫,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昏胀得不行,连带着看头顶的光线都在一圈圈打转。

封煜,他?居然对自己——

不是的,头这么晕,一定是在做梦!

她拼命给自己洗脑。

可眼角那一处,烫意久久不退,仿佛被烧红的铁烙过?一样,无时不在提醒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是真实的。

他?真的亲了自己。

他?真的对自己有超出她理解的感情。

这个认知占上风的一瞬间。

昔日两人之间相处的一幕幕也跟着浮上脑海。

分组时故意和迟宋换牌,带她吃饭,对她道歉妥协,落水时第一个过来将她抱起......

还?有现在,因为“私事”坚持陪她一起回来。

以往在自己看来有些捉摸不透的举动,在这一刻,有了一个明晰且合理的答案。

甚至连那次在船上的牵手,都被蒙上了刻意的色彩。

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存了这种心思?!

是在录节目中渐生情愫,还?是之前的采访,又?或是更早之前......

草!他?疯了,封煜一定是疯了。

但自己呢?刚刚为什么不推开他?,还?一副假装熟睡的模样。

想到这,她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不对,肯定是自己当时太震惊了,大脑一时没转过来,否则不可能让他?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于知蕴那剧烈得快要砸破胸口的心跳,终于暂时缓了下来。

**

翌日清晨,于知蕴起了个大早,又?或者说是熬了个通宵。

经过一夜清醒无眠。

她反复思?考衡量,决定今天早点独自离开。

然而当换完衣服走到客厅时,看着小餐桌前的两个人,她发现自己失策了。

怎么没想到于斯越这个高三?生呢?

他?一醒,和他?一个屋子的封煜肯定会?跟着起。

于斯越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身上的大包小包:“姐,你这是准备现在走?”

“嗯,你吃完...”她目光略过封煜,平静地嘱咐了一句,“早点去上学。”

于斯越声音焉下几分:“知道了,不过?你这走得也太早了吧,天都没亮,有这么早的车吗?”

没有,她也不能待下去了。

一想到昨晚的事,心里?好像压着一块巨石,说不上疼,就是堵。

堵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她扫了一眼外面亮着的路灯,抿了抿唇,没答。

封煜已经拉开椅子起身:“知蕴,确实太早了,你要不要休息——”

眼见着他?就要朝自己走过来,于知蕴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封煜!”

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

封煜脚步停在那,眼底流出几分错愕,但很快又被担心填满。

“怎么了?”他?刻意放轻了声音。

于知蕴眼眶却莫名地酸涩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你可以再坐一会?或者...叫助理过?来接你。”

她声音不急不缓,甚至平静得连语调都没有丝毫起伏。

但潜台词就是:别再跟着我,我们分道扬镳。

封煜不是听不懂,放在平时,可能会顺着她。

但现在,天色和夜晚没有区别,还?下着小雨,让她一个人拖着行李出去,光想想都心慌的要命。

他?拧眉思?索了几秒,拒绝的话?说始终说不出口。

索性放弃。

他?飞快穿好外套,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玄关处的门:“要现在走可以,不过?得一起。”

“封煜,你——”她露出几分恼色。

封煜却难得没有退让:“马上,我让小麻来接我们。”

他?的行李都在车上,没有多余的要收拾。

戴好口罩后,他?看着面前秀眉紧蹙的一张小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从口袋摸出一个新的口罩,撕开包装,弯下腰,再一次放肆地凑近,小心翼翼地将细绳挂到她耳后,又?细致地抽出被夹在里面的一小撮头发。

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乌黑眼眸显得更大。

眼里愠色也更浓。

不管了,先把人一起带上车再说,到时候,再慢慢哄。

若是她想打想骂,那他也甘愿受着。

**

不过?和预想的不同。

回程一路上,别说打骂,她从上车起连声都没出,就那么安静地缩在后座里?。

除了时不时眨动一下睫毛,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封煜几次想和她说话?,又?被那淡漠到空洞的眼神给挡回去。

十分头疼。

终于车子路过一个服务区,停下。

封煜解开安全带,不动声色地凑过?去一些,刻意放轻了声音:“知蕴,要不要下去透个气?”

她依旧没说话,默默地靠着自己那边窗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封煜抿了抿唇,一时想不到说什么好。

他?朝前面小麻递了个眼色。

小麻马上熄了火,戴上口罩下车。

几分钟后,他?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杯热水,还?有一袋吃的。

封煜接过塑料袋和杯子,转头看她:“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他?眼底有明显的几道血丝。

于知蕴那句“不要”硬生生止住,思?索了几秒,她接过?袋子:“谢谢。”

“没事。”

安静地吃了一点东西。

车子重新驶上高速,云津距离南临大概四五个小时车程。

不是节假日,高速上并不拥挤。

他?们的车开得十分快。

于知蕴目光停留在窗外,比起之前,脸上的神情更专注了几分。

不想错过?每一块刻着剩下公里数的标牌。

她希望快点,再快一点。

而另一边的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车子驶出隧道,因为边上的一辆车突然换道,方向灯都没打直接别了过?来。

小麻反应迅速地踩了一脚刹车,车身跟着猛晃了一下。

于知蕴扶住车门上的把手,还?没稳下来时,余光突然扫到一旁的封煜。

对方居然没系安全带,眼看着头就要撞上窗玻璃。

动作比想法更快,她赶紧抓住椅背,拉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扶着他?的肩将人按回座位。

车子已经稳下来,于知蕴小心地抽出被他?压在背后的安全带,卡入锁扣。

正准备坐回自己那边,突然身子被一只手环住,将她压往胸口。

力气有些大。

于知蕴怔了几秒,去掰他?的手,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

疯了吧这人!

于知蕴因为挣扎不了,本能地一拳砸在他胸口。

没收着力,发出一声很重的闷响,前面的小麻都跟着抖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人打了。

于知蕴有些心虚地抬头,然而对方眼皮都没动一下,呼吸均匀......

似乎还?在睡。

有可能睡那么死吗?

有的,窥探到他脸上有些明显的疲惫。

她突然想起来,封煜可能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了,中途还?陪她来回地折腾。

她松开骨节处都有些泛红的拳头,那个要叫醒他?的想法,在这一刻莫名被抹杀了。

算了,最后一次。

当是还他?照顾了自己这么久。

她不再挣扎,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被他?圈着。

一路沉寂。

终于到达南临,于知蕴费了点力气挣开他?的手。

所幸的是,人没醒,不至于让她再面对尴尬的一幕。

小麻接收到她的意见,将车停在一个人流量少的路口。

于知蕴一秒也不多耽搁。

关上车门,小麻看着飞快消失在视野里的人,喘了口气:“终于走了,这女人可太疯——”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椅背突然被用力敲了敲。

小麻惊悚地回过?头:“卧槽,煜,煜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眉头紧拧,不太想回答,盯着他?重复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啊。”小麻紧张地想糊弄过?去。

然而没坚持几秒,还?是在那道逼人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哎,煜哥,你都不知道,那个于小姐趁你睡着......”

“怎么?”他?抬了抬眼帘。

“打,打了你一下。”小麻支支吾吾,怕他?不信,接着说,“我以我后半辈子的桃花运发誓,是真的,那一下可狠了,听得我都心惊肉跳,得亏你睡得死没醒——”

“你怎么知道我没醒?”他?声音冷得没什么温度。

小麻猛然明白过来:“不是吧,煜哥,那你干嘛不,不还?手?”

还?手?他?是真疯了才会?还?手。

毕竟这次,因为他,让她承受了那么多非议。

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难过的,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偷偷地哭。

想到这,心脏又被酸涩满满占据。

他?眼睫垂下,声音突然淡下来:“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不行,煜哥肯定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了。

否则怎么会?盲目纵容到这种地步。

小麻忍不住生气:“发泄也不能打人啊,你从录节目开始一直照顾她,但她呢,上次对你骂脏话不说,这回直接动起手了,这哪里是一个女人,我看根本就是流氓!”

义愤填膺地吐槽完,车厢内气压骤然低了下来。

小麻讪讪地看了他?一眼:“煜哥,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原来就喜欢她,但人都是会变的,这么多年,她可能早就不是你想象中——”

封煜:“她是。”

“可......”

“再说一句自己滚下车。”他?难得说话尖锐到这种地步。

小麻不敢再吱声。

封煜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去公司。”

“不,不回家吗?”

他?闭上眼,语气缓下一些:“嗯,先去沟通一下那事怎么处理。”

那事,还?不是要出面帮于知蕴的事。

然而小麻也不敢再有任何异议,马上掉头,直奔公司。

**

从不知名路口走到小区,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但一路上的冷风却让她头脑愈发清醒。

进门时,有人喊住她:“哎,小于,你等等!”

嗓门一贯的大,是门卫保安大爷。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怎么了?”

“上次你不是在我这取了一个快递吗?那里面还有个东西你给落下了。”

于知蕴微楞了一下。

直到对方窸窸窣窣地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上一次取快递——

不就是封煜工作室寄明信片那次吗?

她从岗亭外的玻璃窗接过信封,因为封口处上了胶,她撕开得比较粗暴。

里?面的一张纸直接掉了出来。

她有些不太灵活地蹲下捡起,吹掉上面沾上的一层灰,将纸翻过?来。

纸张很白,什么图案也没有。

只有干净又?漂亮的一行字:关于采访最后那个被略过的问题,于知蕴我可以回答你。

看到自己的“名字”,于知蕴的心颤了一下。

采访,最后一个问题,当时因为被何?芷不知情错过?,她耿耿于怀了许久,也记得十分清晰。

【关于未来感情上的另一半,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

隐隐地预测到什么。

她捏着纸张边角的手紧了几分,那两行落笔比前面更重几分的字映入视线——

我没有理想型,只有一个一直以来的理想。

是我爱的人。

落笔:封煜。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好疼啊老婆~

知知:你,你别乱叫!

弟弟:那你对我负责(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