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笼罩在一黄一紫两种光环里,相视微笑着,好似外面的险恶情势都无法侵入到中间。他低下头,轻声说道:“越明,你看到了吗?”他伸手将那双眼睛阖上“放心吧,公子一定会很好。”

 最大的一声惊雷响彻天空,闪电如蛇直窜向地面的猎物。林飞仍是将所有的视线放在怀中的身上,他微笑着说:“公子不会出事,因为有皇上在,越明,你说是吧。”

 他将人打横抱起,口中喃喃念道:“我说过你不该来的,你只担心公子,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劝告…我这就带你回去,再也不放你出来了…”

 血顺着衣带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行经的地方,好像杜鹃花一样鲜地盛开着。雷电的威力将祭坛炸得粉碎,但李鉴拉起沈灿若在最后的一刻双双飞出去,他用身体将人护住,背部有炙烧的热感,他闷哼一声,佯作无事地站稳。

 然后松开手,站离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令牌“你带上它,皇宫出入无人会拦你。”沈灿若接过去,翻看背面“它的功用应该不止如此吧。”他亮出后面“御令”二字“有了它,包括四旗在内的各州县的人马都可以调用吧。”

 李鉴叹口气“灿若,朕只是放不下心,江湖险恶,光有武功是不成的,若有什么闪失你带着它也可以就近找到人手。”

 “如果不幸落入歹人之手呢?如果他以之相威胁呢?”沈灿若连续问出,手死死抓住玉牌,而后垂下视线低喃道“李兄,别太相信我…”

 “如果歹人看到此物就不会伤害你,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它的作用也就达到了。”李鉴道“至于以后的事,灿若,不要小看朕,朕会让他们后悔所做过的事情。”

 “我不要!”沈灿若将玉牌掷回。李鉴皱起眉头“灿若,不要任性了…”“我沈灿若要去哪里,还须此等物件么?”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走近前来,柔声道:“伤口痛吗?先回凤仪宫吧,让御医看看,明天还要上早朝。”

 李鉴低声道:“我以为瞒过你了。”他轻笑出声“李兄也太小看我了,好歹…我也是一朝国母,你亲封的皇后啊。”李鉴略惊,怔怔看着他。沈灿若扶起他,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回宫吧,…皇上。”

 空旷的地方回复最初的模样,只有一些残屑说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事情。如玉般柔美的手指拾起地上的一块木片,它原本属于一把桃木剑,但在自然的威力下被轰得四分五裂。

 “沈灿若…”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的双唇慢慢勾起弧度“不孝──儿么?”“主子!”婢女从远处奔过来“主子,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地方…”

 陆饮雪扔下手中的东西,转身飘然离开。婢女低头跟在后面,一眼都不敢多看。听说刚才这里风云变色,神象异常,可别出事才好。御医告退后,李鉴将越明的事情说了,沈灿若呆了一呆,颓然坐在椅子上。

 李鉴道:“朕已经下旨封他忠义将军,风光厚葬,但是…”他停了一下“林飞带着他的尸首离开皇宫之后,就不知去向,朕欲派御林军四处寻找──”

 “不用了。”沈灿若单手支着额头,声音低沉“林飞会做得很好,再兴师动众只是打扰亡灵。”李鉴将手履上他的“灿若,你不要太自责了。朕想他是了无遗憾的。”

 沈灿若摇摇头“皇上,我一直希望他能够忘记以往的事情,昂首挺胸地生活下去。其实我做得很少,给的也很少,但是他却用命来还。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他为了我牺牲这么多,我问心有愧啊。”

 “傻灿若。”李鉴轻轻环抱住他“你知不知道你值得这些吗?只有你,才配这许多的真心真意,换作朕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你,不计任何代价。因为…”

 他抬起他的脸,凝视着那双似水双瞳“爱你。”沈灿若微怔,而后释然一笑,迎上他的动作。两人的身影慢慢靠近,渐渐贴合,不留一丝空隙。

 沈灿若放任此时的自己投入那个怀抱中,他知道,此生此世,无论怎样变化,无论身在何处,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会与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了。

 他在心里说道:李鉴,你给我出了一道最大的难题,无论怎样选择都会失去一件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后悔遇上你,没有这许多的恩怨纠缠,怎算是真正的人生。

 李鉴,我爱你,此生不悔。风渐寒,叶落纷纷,萧瑟之景昭示着秋远冬近。出于权术的考虑,李鉴先后封陆饮雪为梅妃,季银儿为月妃。其一是因陆季两家都是各握一旗兵马的将军,其二亦是群臣以皇嗣问题相逼请求册立贵妃。

 对于此事,每天跟在皇上身边的苏恩偷偷为这些爱关心皇上家事的大人们叹气,照皇上天天留宿凤仪宫的情形看来,再多纳几个贵妃也只是让宫中多几个守活寡的女子,真是何苦来哉。

 皇上自己不急,他们急个什么劲。再说皇上皇后感情好天下皆知,这样强推上门不是多此一举吗?“苏恩。”“啊…奴才在。”他急忙应道。“起驾凤仪宫。”李鉴站起身来。“皇上…”

 苏恩吞吞吐吐“皇后娘娘…现在不在凤仪宫…”***松柏青翠,盎然之色有别于林外诸多惨淡。它处于后宫稍偏僻的地方,少了些喧嚣与热闹,多了几分淡雅与流光。一小亭坐落其间,上书“敛郁”

 二字,字体柔中带刚。箫音由内传出,些许孤傲,些许缠绵,汇成独特的韵味,就像茶香一样缓慢地扩散开去。寒烟将逐渐冷却的茶水替换下去,而后对着身后的人道:“小少爷,剑怎么停了?”

 “我姓萧,不是小。”少年倔强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抿起的嘴唇不甘心地纠正着对方的发音。“你自然姓萧,曾经的国姓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说着话,萧声暂停,沈灿若没有回头“接着练。”

 淡淡的语调明明没有命令,萧梦桢紧握着拳头,却还是回身去捡起刚才甩出去的剑,重新将那繁复的招式表现出来。

 他姓萧,排行第四,曾经是倍受父皇宠爱的皇四子。然而,当他的国家被别人夺取之后,他就成了一无所有的人,甚至比一无所有更加悲惨。

 遇见皇后沈灿若,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他写了一首诗怀念死去的父亲,无论在他人眼中那个人是多么的残暴,对于他而言,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长者。

 十二岁的年纪根本还没真正明白换了天代表什么,他被投入了天牢。在那个阴森的地方,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吹奏随身携带的箫。

 声音应该是很小的,更何况天牢的墙壁并非纸糊,然而,一个宫女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自称寒烟,来自凤仪宫,要带走他。

 懿旨如圣旨,他被放出来,带到了此处。他从小在皇宫长大,自然知道松林位于偏僻的冷宫,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在此地交给他一卷剑法,究竟想要做什么。

 寒烟瞧着他的一招一势,轻声问道:“娘娘,他学得怎么样?”沈灿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骨格清奇,本就是练武的好材料,若非从小娇惯着早已成才,现在学起也未为太晚。”

 “娘娘何以…如此看重于他?”寒烟问得小心。沈灿若微敛双目,寒烟低了头“奴婢僭越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历史再重演罢了。”沈灿若注视着翻腾跳跃的少年,微笑“他还很年青,世界这么大,他都可以去亲眼看一遍。只要他抛开过往就会过得很开心,我希望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寒烟道:“娘娘,其实…其实你…”沈灿若道:“我觉得有点冷,你去拿件袍子来。”

 寒烟应声,她快步走出松林,忍不住回头再望,亭内亭外的两个身影,一个静立不动,一个剑舞如飞,她只觉得眼睛变得很酸。

 她在心里道,公子,你难道忘记了吗?再过几日你才满十七啊…她回到风仪宫,一眼望见李鉴端坐于前,心中猛的一跳,慌忙跪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呢?”“回禀皇上,娘娘他…”寒烟眼神一转“娘娘他去御花园了。”

 “是吗?”李鉴道“这倒奇了,朕刚从御花园经过,可未曾见到皇后啊…”他眼一瞪“大胆奴才,居然敢在朕面前说谎,拖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眼见着寒烟已被侍卫架起,就要往外拖,就在这个时候,侍卫们忽然定住,动作停在半空中,神态甚是滑稽。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相迎,请皇上恕罪。”沈灿若徐徐步入,他经过之后,侍卫们才仿佛从醒过来,他们私下交换眼神,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鉴看在眼里,自是知道沈灿若用了隔空点穴的功夫,他暗道,从未见灿若练功打坐,功力却丝毫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精纯,实在是匪夷所思。

 众侍婢退下之后,李鉴道:“听说你在教萧梦桢武功?”沈灿若径自到琴桌旁坐下“你既已知道,何必再多此一问。”

 “灿若,他是前朝遗子,你不宜与之走得太近,若落人口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皇上多虑了。”沈灿若抚过琴弦“臣妾只是见他为可造之材才教了些粗浅功夫,旁人只见表面,说些杞人忧天的话而已。”李鉴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灿若,这些话对别人说说还可,但朕怎会不知你的心思。”

 他伸过手,将他的身体扳过,正视道:“你想让他去实现你的心愿,飞出皇宫遨游天下。”沈灿若别过脸,过了许久,他格开李鉴的手,站起身来“李兄。”李鉴抬头看去,他静立着“李兄,你该有个太子了。”

 李鉴皱起眉头,他微欠身“臣妾恭送皇上。”月细如芽,几不可辨。苏恩在心里打鼓,皇上从凤仪宫出来之后一直阴沉着脸。

 不过光是他会离开凤仪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难道是与皇后闹翻了吗?“皇上,前面是环翠阁,需要奴才去通传吗?”

 “恩。”虽然声音很轻,但苏恩还是听到了。他压下心中越来越大的疑惑,小跑着步去传话。很快,月妃季银儿就脚步匆匆地出来迎驾,她脸色红润,眉眼之间尽是欢喜之情“月妃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