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湖面上突然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身形如鸿羽轻盈,在水面之上如履平地。只见她轻松地将谢问蝶捞起,再回到岸边。

 “陆将军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听到这个声音,众人慌忙下跪“参见皇上。”陆饮雪将谢问蝶交给侍女,而后不慌不忙地欠身道:“陆饮雪拜见陛下。”

 “平身。”李鉴环视众人“谁能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问蝶惊魂未定,她由侍女搀扶着,颤声道:“是…是臣妾不小心掉落塘中,得亏陆贵人相救。”

 “是吗?”李鉴眼神扫过,季银儿低下头去,脚部发软几站立不住。“算了,这些后宫的事还是由皇后来处理吧。”李鉴侧头“梓童,你可要好好查清楚。”沈灿若闻讯赶来,见此情景微颦眉“臣妾遵命。”

 在越过李鉴时他轻声道:“皇上,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季贵人,可以向哀家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吗?”沈灿若较一般女子略高的身材令他得以俯视着季银儿,平缓而没有情绪起伏的声线,透着无法拒绝的威仪。

 季银儿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呼吸,若放到以前,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会有像现在这般哑口无言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沈灿若能站到如今的位置,确实不简单。

 “来人,送季贵人回环翠阁,没有哀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季银儿还想说什么,侍从们已上前将她“扶住”她被身不由己地带走了。沈灿若转而看向一身湿漉漉的谢问蝶,对侍婢道:“你们先送蝶妃回浮生殿,速宣御医进宫,秋天水凉,别着了寒才好。”

 谢问蝶手里攥着那几张纸,盈盈双目望向沈灿若“娘娘,棋谱…我本想向你请教的。”沈灿若柔声道:“没关系,来日方长,你身体要紧。”

 “可是…”谢问蝶望一眼一旁的皇帝“可是那都是昨晚皇上…”“送蝶妃回宫。”沈灿若提一口气,转过身体“哀家待会再来看你。”寒烟瞧一眼主子,低下头去。陆饮雪告退后,冷月荷塘边又清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沈灿若望着水中的倒影,没有女子天生的娇柔可人,而且…身体的发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快,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都渐渐脱了少年雌雄难辨的中性。

 如果不是易容术的掩饰,他的身份早就爆光了。他看着看着,从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厌恶感。“灿若。”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停住了思绪,他没有回头“皇上,你现在该去浮香殿,蝶妃受了惊,你该去安慰她…”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李鉴突然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灿若,我们不要闹别扭了,你该知道,朕只要你,只爱你。什么蝶妃,朕根本没放在眼里。”

 “没…没关系…”沈灿若轻喃出声,他顺着水面望过去,残叶飘零“我都懂…”李鉴将头埋入他的发间,声音闷闷地“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朕呢。”

 这句话,沈灿若到傍晚的时候才明白。浮香殿里,谢问蝶并没有大碍,看到他的来临,就兴奋地拿出烘干了的棋谱,说昨晚和皇上下了一晚的棋,获益非浅。

 皇上还答应以后教她一些新的棋局。听着她雀跃的声音,沈灿若有些怔然,他想,为什么李鉴不说清楚。

 这个时候,李鉴从御书房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凤仪宫。他信步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他抬头看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鸿音阁。苏恩先行通报,一女子领着四个宫女迎驾,光看穿着五人似无太大区别,然当她抬起头时,一下子就显得清丽脱俗与众不同了。“你是…”

 李鉴看到她的脸,觉得有些眼熟。“臣妾刘氏雁雨。”李鉴恍然“原来你是刘爱卿的妹妹。”刘雁雨微微一笑“承皇上惦记。”

 她的神态温婉大方,于光影之间令李鉴似乎见到另一个人。他低声道:“好像…”刘雁雨向旁让开“皇上可要入内稍坐片刻?”李鉴点头“既是如此,朕就一睹刘家闻名遐迩的茶艺吧。”

 宫女们私下窃笑,这下主子可熬出头了。凤仪宫内,沈灿若时不时地看着宫门外,寒烟过来说:“娘娘,天色不早,该用膳了。”

 “先等一会。”他重复着刚才的话,寒烟只得退下。月亮渐渐升到空中,秋季的夜空显得很高,沈灿若垂下视线“寒烟,传膳吧。”“娘娘…不等陛下了吗?”沈灿若没有回答,膳食送上来之后,他没有动筷子,酒倒是比平时多喝了几杯。

 寒烟在旁边侍候着,她知道主子不会喝酒,心道若是醉了也好。只是一壶酒见了底,他丝毫未现醉态,眼睛却越发明亮了。

 寒烟心道要糟,急忙将侍女们支开。沈灿若站起身来,步伐稍微有些不稳,他一步步走到床边,取下挂着的流星剑。

 “娘娘──”寒烟低呼出声,又不敢上前。沈灿若望着剑,突然展颜一笑,然后飞身而起,从窗口而出,落到凤仪宫的内园。剑拔出鞘,寒光四逸。顿时龙吟不绝,声传四野。

 “晚日寒鸦一点愁…”剑既出,声亦随“柳塘新绿却温柔。”剑华如雪,直飞苍天“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他落于地上,剑飞出手“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花叶纷飞,黄绿参差,飘舞着散于四周“情知已被山遮断,”剑回到手中,他反手挽出剑花“频倚阑干不自由──”

 在寒烟看来,他这套剑法舞得似天女散花无懈可击,然当他收势时,却一口血箭喷出,他身形踉跄,用剑撑地方站稳。寒烟连忙冲上前去“娘娘──”

 沈灿若伸出手,阻止他上前。他用手按着胸口“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原来我已不适合使昭云剑法了。”寒烟哽声道:“娘娘,起风了,回房里歇着吧。”

 她捧着披风,披到他的肩上。园中枯叶落花,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浅浅的一摊血迹,很快便干了。

 “皇上为何心神不宁?”李鉴回头,刘雁雨正望着他等待回答,她眼神干净,就像大海一般,能容纳许多东西。他端起茶杯“朕在想,你的茶泡得真是唇齿留香。”“谢皇上夸奖。”刘雁雨神态自若“皇上可知这是什么茶?”“愿闻其详。”

 刘雁雨道:“此茶名唤’上邪’,传说中是由一对夫妻幻化出来的。他们约定世事如何变化都永不分离。可是不久,那个男子考上功名当了大官,相继娶了几房妾室。

 他的夫人就像茶树一样慢慢地枯萎了。待丈夫发觉,她只剩最后一口气。最后她吟唱着家乡采茶的曲调,离开了人间。男子方才醒悟,但为时已晚。

 他放下一切,天天守在妻子的坟边,不吃不喝而死。后来,坟上就长出了一株茶树。这棵树上长的茶叶先甜后苦,回味深远,皇上可品出来了?”

 李鉴看着手中的茶碗,若有所思。宫女们很不解,难得皇上来此,主子怎么净讲些不吉利的话。李鉴抬起头“雁雨,你的茶好,故事更好。”

 “故事好不好全取决于听的人,皇上觉得好,是因为皇上心里早有了主张。”李鉴笑了一笑,站起身来“雁雨,你这鸿音阁地方太偏,换个地方住如何?”

 宫女们相顾而笑,看来皇上要封赏主子了。刘雁雨欠身“谢皇上恩典,雁雨在此地已住惯,再说此地清静,少有人扰,对于雁雨来说再好不过了。”

 宫女们闻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主子这是怎么回事,送到眼前的东西都不要。李鉴点头“那就随你的意思吧。”刘雁雨道:“谢皇上成全。”李鉴走出鸿音阁的时候,觉得心里很舒畅,以前有些阻塞的感觉也不在了。他低吟道:“刘雁雨…”

 苏恩递上披风,李鉴道:“该回去了。”“请问皇上,是去…”李鉴敲他一记“当然是凤仪宫,还有第二个地方吗?”苏恩摸着头,忍不住笑了。***

 环翠阁内,季银儿来回走动着,小萍与众侍女站得稍远一些的地方,只怕一不小心触着主子正在气头上的火。换作是他人,若是遇到这种事,只怕会后悔做过的事,但季银儿不同,她从来只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因此,她怪的都是阻碍她做事的人。

 “该死的陆饮雪!没事献什么殷勤。明明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为什么都那样看着我,皇宫里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睛都瞎了吗?”小萍突见到闪过一个影子,她吓得一声惊叫。

 “叫什么!”季银儿怒瞪过来。小萍用颤抖的手指着窗外“有…有人…”“侍卫何在?快来保护娘娘!”年纪稍长的宫娥高声叫道,毕竟是在宫中待的时间久,知道一些台面下的事情。没等到侍卫有所反应,忽有数道指风划破空气,灯火在同一时间熄灭,房间里立时一片漆黑。

 等宫女们慌慌张张再将灯点燃时,小萍一眼发现原本站在房间中央的季银儿已不见踪影,她急忙一把扯下床帘,刻意提高声音道:“是,主子。”

 她强挺起脊背,来到侍卫与宫女们面前“主子说了,刚才是风吹树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都退下罢。”

 季银儿平时就是趾高气扬的,因此没有人敢置疑。侍卫们心道只要将门前守住就是不违圣旨,也就不敢多言地退了出去。

 你道小萍何以如此反应,只因季银儿以前在家中就是个不安于室的性子,她每次出门都要小萍演出此幕,小萍私下认为自家主子又是故计重施,意要借此金蝉脱壳之计有何行动,所以虽意外也勉强支撑了下来。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远非如此,就连另一个主角也没有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那个人。“你──是什么意思?”

 站在她面前的人穿着黑色夜行衣,与平时截然相反的颜色,面纱取下之后,如雪似玉的脸上勾起的嘴角分明是讥讽的含意。“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一个小小的谢问蝶就翻不了身。”“我不信。”

 季银儿冷笑“陆饮雪,别以为我笨到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还不笨嘛。”陆饮雪望一眼四周,环翠阁旁的菊园,在夜色里而显得有些诡异的菊花摇晃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