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趋明,李鉴披衣起床“今日的早朝你不用去,朕会把奏折带回来。”沈灿若不语,李鉴轻声唤道:“灿若,朕保证下次不敢了,你莫再生气了。”

 “我没生气,你去上朝吧。”声音沙哑,他索性翻过身去,背对着李鉴。李鉴自知理亏,谁叫自己一时被心里的恐慌激得失了理智。

 “皇上,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沈灿若道:“如果再让我尝试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就不怪皇上。”李鉴呆若木鸡,手中的衣物掉到地上。沈灿若将手放在唇边,拼命忍住不笑出声来。

 早朝之上,兵部颜彬奏本请在文科之外增设武科。他话未说完,礼部楚离马上出来反对,认为会使民心不稳,国家战乱初平不宜再言武,以文教民方为上策。

 朝上争得硝烟味十足,李鉴端坐正位,仿佛有些心不在焉。陆虹城瞧在眼里,他瞟过空无一人的珠帘,心里已有了底。他上前高声道:“请皇上圣裁。”

 李鉴揉揉太阳穴,不知道颜彬与楚离是不是前世有仇,每次只要一方奏本,另一方一定会提出相反的意见。

 听到陆虹城的话,他一挥手“此事容朕与皇后商议之后再作定夺。今日朕觉得不舒服,早朝到此为止。”在回宫的路上,李鉴令侍卫退下,独自一人踱步而行。在经过暗香殿时,他想起昨日谈起,沈灿若微笑着说觉得谢问蝶有些莫名的亲切。

 灿若并非女子,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情,但因为情爱的关系,他几乎都忘记,也许灿若会对某一个女子动心。

 毕竟,自己是在他未经人事的时候…若不是相识之时他们就是夫妻的身份,若不是后来的朝夕相处,若不是那么久的生死与共,灿若本该娶妻生子,过一个男子正常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不禁握紧了拳头,不行…他做不到!不管灿若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再爱上别人,他都不会放弃。

 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与其争夺到底。沈灿若是他李鉴的!思虑待定,李鉴提步走进暗香殿,侍女与太监见到皇上突然驾临,吓得扑通跪了一地。

 谢问蝶急匆匆出殿迎接“臣妾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鉴道:“平身。”他环视殿内,殿内墙上挂着书画与古琴,榻上还摆了未下完的棋。“你会下棋?”谢问蝶道:“回禀皇上,家父教了一些,臣妾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那和朕下一盘吧。”李鉴在榻边坐定。“臣妾遵旨。”谢问蝶欠身落座。侍女上前将棋子拣起放好,再奉上香茶。两局之后,李鉴一赢一和,他笑道:“看来问蝶的棋艺可不是只通皮毛啊。”

 “是皇上手下留情。”谢问蝶柔声道,笑容可人,因刚才在棋盘上的交手,她已不如以前那般怯声怯气。

 李鉴道:“听皇后说你来自晋州,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昔年还出了个第一美人。不过我想,你大概是继承那个称号的不二人选吧。”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敢。”谢问蝶惶声下跪。李鉴扶起她“你父谢星为官清廉,是个难得的人才。晋州知府的职位对他来说是委屈了。礼部侍郎的职位一直空缺,朕预将他调入京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问蝶喜不自胜“臣妾代父亲谢皇上恩典。”李鉴道:“难道你就没想过问朕要给你什么封号吗?”谢问蝶低头“臣…臣妾不敢有所妄想。”李鉴轻笑出声,道:“谢问蝶听封。”

 “万岁万岁万万岁。”“封谢问蝶为蝶妃,暗香殿改名为浮香殿,钦此。”“臣妾谢皇上恩典。”李鉴低头,勾起的嘴角透出阴森的气息。

 ***得闻谢问蝶被册封蝶妃,听者无不惊诧莫名。其一,皇上不久之前方于朝堂之上发表宣言,绝不会碰皇后之外的女子,并大方地任臣子挑选美人。

 没想到才过一天,就有如此举动。其二,谢问蝶只一小小知府之女,姿色虽美但在背景各异的后宫,她怎么看都很难有出头之日。谁料想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子竟打破了皇后专宠的局面,被封为地位仅次一级的妃子。

 这下子,宫里所有的眼睛都望向凤仪宫,谁都想知道,在皇上下了这样的旨意之后,坐镇中宫的皇后娘娘会有何反应。

 “苏恩,你说娘娘会对朕说什么?”“奴才愚钝,皇上的问题答不出来。”恭顺的回答让李鉴瞟了他一眼,刚接替福顺来的小太监,手脚很麻利,而且…不笨。他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既然不知道,就去找正主儿。带着奏折,随朕去凤仪宫。”

 “是。”苏恩眼望着地面,告诉自己不要思考,只要听话就成了。他与福顺是同时进宫的人,因为家境都是相似的贫困,同病相怜,两人平时交情还是不错的。福顺人机灵,又会察颜观色,很得管事太监的欢心,才被派来服侍皇上。

 但是,谁也没想到,只几天功夫,他就被抬出了宫门。他的父母得了银子也就去了。于是,他便顶替了上来。老太监告诫他说,在宫中凡事都要小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得在肚子里转个三圈,不然一个不留神,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为什么。

 凤仪宫内,外邦朝贺时送上的要异域檀香漫漫地散着嫋嫋烟气,一殿宫女屏声侍立,神态虔然。往里望去,只见沈灿若正凝神落笔,挥毫泼墨。他的动作和缓又不失大气,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

 鬓边流苏垂落,若即若离地随动作而拂动。李鉴挥手,苏恩将本欲出口的传报吞回去。李鉴站在门前,没有进去。里面的人只注视着那人的动作也都没有发现皇帝的到来。

 过了一些时候,沈灿若将笔放下,寒烟上前小心地合起纸张的边缘,只见上面写着是“兰亭序”笔锋细微,处处皆显出笔者极高的造诣。沈灿若抬起头来,看见门边的人,微微一笑欠身道:“臣妾恭迎皇上。”宫女这才反应过来,齐齐跪了下去“恭迎皇上,请皇上恕罪。”

 “都起来罢。”李鉴道“怪只怪梓童的字写得太好,你们看呆了也是情有可原。”两人落座后,苏恩将奏折奉上,沈灿若仔细翻看着,然后与李鉴就其中一些问题进行讨论。

 他言语不急不徐,朱笔批注于后,言简义赅。苏恩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一介女流的皇后,而是治国安邦的名相。

 他有点明白皇上不设丞相之职的原因了。此二人并坐议政的情景,就像一副美丽的画,深深地刻在了苏恩的脑子里。

 “武举一事,虽有兴武之嫌,然利大于弊。一则可定国安邦,免于外族侵扰;二则可居安思危,使国内永享太平。未知皇上意下如何?”李鉴醒过神来“呃,是,朕也是这样想。”

 “原来皇上是要考臣妾,是臣妾班门弄斧了。”沈灿若放下奏折,柔声笑道。怎么回事…有点不对劲。李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觉得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很远很远。

 侍从们都已退下,光洒在宫内的各个角落,纱幔隔开的空间,让人忆起江南杨柳的风姿。沈灿若缓步走到窗边,雕刻的镂花精致细腻,窗外树阴鸟鸣相映成趣。李鉴轻声唤道:“灿若…”

 “时候不早,皇上该走了。”“走?朕要走去哪里?”沈灿若回头“浮香殿。”李鉴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沈灿若的唇角微微颤动,他又伤害到最爱的人了。

 “蝶妃还在等您呢。”沈灿若欠身“臣妾恭送皇上。”李鉴扶住他“灿若,你听我说──”“皇上!”沈灿若道“您既然已经封她为妃,她就是皇上的人了。问蝶品性纯真,请您千万善待于她。”

 “朕封她为妃是为了保护你,朕不希望你成为众矢之的。”沈灿若道:“难道皇上以为,为了保护我而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人的作法,我会同意吗?皇上,你太瞧不起沈灿若了!”他拂袖转身,深吸一口气“恭送皇上。”

 李鉴握紧双拳,他无计可施,只得先行离去。御驾离开之后,寒烟领侍女闭户关门,来到内室,看见从窗外飞来一只小鸟落在沈灿若伸出的手掌之上。

 那只鸟儿只是随处可见的小雀,灰色的羽毛,毛绒绒的脑袋,很不起眼。沈灿若看着它,轻声道:“你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吗?没关系,先在这里歇一歇吧。”

 鸟儿歪着头,几声鸟鸣,它振翅而起,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沈灿若望过去“原来是你母亲唤你了。”

 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夕阳染上了窗台,像往常许多日子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地在它的轨迹上行动。寒烟站在那里,她的小姐,她的公子,她的娘娘,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方,过着同样的高墙之内的生活。

 鸟儿尚有翅膀,可以一飞冲天,他呢。次日,皇上留宿浮香殿中宫失宠的消息,像长了脚似地传遍了宫中各个角落。环翠阁内,季银儿恨声道:“好你个谢问蝶,平时不声不响,却来阴招。

 跟我抢人门都没有,我若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当日,谢问蝶正由冷月荷塘去往凤仪宫,在半路上之却遇到了面色不善的季银儿。“哟,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蝶妃娘娘,真是失敬了。”“不,不敢当。”

 谢问蝶低下头,欲绕开她而行。季银儿身形一晃,又挡在她前面“蝶妃娘娘这是去哪啊?手里拿的是什么?”

 谢问蝶将东西往怀里收,却被季银儿一把抢了过去,她打开一看,是一张张画满阵势的棋谱。她撇撇嘴“这什么鬼东西。”然后往地上一扔。

 “啊,我的棋谱!”谢问蝶惊声道,伸手去捡。但棋谱被风吹起,四下散开,还有几张飘到塘中。她只顾拣拾,没有看清脚下,不小心踏空了。

 侍女们都跟在后面,见此情景一拥上前相救,你推我拉谁也没挨近她的身体。只听扑通一声,谢问蝶掉入水中,她挣扎着往上想抓住什么,但是水往嘴里灌。

 她大声呼喊,眼见着要沈下去。季银儿吓了一跳,紧接着她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