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颗偷来的解药没有发挥效力,耽误了公子!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公子,你是越明此生唯一尊敬之人,越明无可报答,只好追至地下服侍于你,你且等等。”

 他将匕首举起,一闭眼,往自己胸前插去。在那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此时,战场上突然发生了一个变数。城墙周围的士兵一个个好像中了邪一般,呆呆立着连手中的兵器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他们在看着一幅离奇的景像,明明迅速往下坠的人,突然于空中硬生生止住了落势,仿佛被人从下托起一般。

 然后,他身上的绳索慢慢脱落,他一挥衣袖,身体竟在往上升起,就像神话中的仙人一般。他越飞越高,越过了激战的人群,越过了城墙,越到黄九郎面前。

 “你…服了解药?”黄九郎颤声问道。平常人无法完成的动作换在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人的身上,就变成了不难的事情。

 但令他纳闷的是,他是什么时候服下解药的?突然他想到那个时候…“是越明给你的?”沈灿若点一下头,道:“我不杀你,你下令停止抵抗吧。”

 黄九郎苦笑“灿若,你怎么如此单纯,战争一旦开始是谁也无法停止的,即使是它的发起者。”沈灿若垂下双眼,城下生灵在血与火中煎熬的情景令他心中一阵阵的刺痛。“灿若,”

 黄九郎道“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关于李鉴是吗?”黄九郎略睁大眼“原来你…已看出来了。不过你本是聪明之人,是我多事了。”

 沈灿若仰头,神色悲伤,黄九郎以为他会流泪,然而他终究没有。“他的心中太深太广,装着是万里江山,万千子民。”

 “灿若…你不恨吗?”沈灿若回头,微笑着摇头,坚定的动作不带一丝迟疑。“我…我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将真正的自己显露出来。”

 “就算那是个魔鬼?”沈灿若一怔,垂下双眸,喃喃应道:“是…就算是个魔鬼。”黄九郎望着他的模样,大叹一口气“我输了,彻底的输了。”

 沈灿若背对着他,听到他从城楼跳下后发出的声响,心中五味杂陈。城下南军因主帅而死大乱,北军趁机发动猛攻。“灿若──”霸气的呼喊让他回头,全身染满他人鲜血的李鉴骑在马上,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凝视着这个男人,心中思绪如潮。李兄,我知你心怀天下,我也知你待我是真,然在你心中,灿若到底是什么?你的城府,让灿若心寒啊。李鉴心道:灿若,你在想什么?你看出什么吗?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他拔身而起,直飞向城楼。沈灿若就那样,怔怔看着他来到面前,怔怔轻唤一声“李兄”李鉴一把将他抱起,面向城下“灿若,你看,这就是本王为你打下的江山。”

 “康王万岁,康王必胜!”欢声如雷,响遍四野,令人迷眩。***战事稍息,李鉴唤东旗林飞西旗季商上前,略交待数句。他们俱是跟随多年的老将,如何行事自有分寸。

 “休军整顿,三日后直指京都。”林飞似有所言,便被季商一扯衣袖,再瞧康王心思已不在于此,遂将话语吞回肚内。

 他们退出营帐,看着巩城内处处飘扬的李姓大旗,季商对康王敬佩之声不绝于口,他刚被提拔为四旗之主,就马上得此良机立下战功,自是得意非常。

 而往日迭迭不休的林飞却一言不发。季商拍拍他的肩膀“林旗主。”林飞身体一震,几乎弹起来,季商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你怎么回事?”

 “没…没有…”林飞眼神闪烁,他突然道“季商,如果有一个人背叛了康王,但他又是你的好朋友,你会怎样做?”“当然是──”季商挠头“喂,我怎么会有这种不忠不义的朋友?”“你会杀他吗?”

 林飞急切地问。季商皱起眉头“如果他真的背叛康王,战场相见也顾不得许多了。”“是吗…”林飞神色茫然,步履轻浮地走开。

 “你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问这么离谱的问题…”季商追上不依不挠地问道,声音渐渐远去。帐内,清笙沏了茶,端到主子面前,奈何李鉴与沈灿若谈话,两人俱未理会,他遂摸摸鼻子,识趣退下。

 “灿若,这些天来让你受苦了。”李鉴将手伸过来,却被沈灿若退步避开“灿若?”沈灿若神色如常,浅浅一笑道:“看来李兄对一切都已了如指掌。”李鉴一挑眉“灿若又看出什么了?”

 沈灿若道:“李兄当我是千里眼么?只不过李兄处处置敌于先机,环环相扣,若非有内应,怎能如此顺利。”李鉴朗声大笑“果然凡事都瞒不过灿若啊。”他击掌三声“进来吧。”

 出现的人是黄九郎营内仅次其位的两名副将,沈灿若忆起越明曾言道,他们都是贪图声色犬马之徒,李鉴能将他们收买得到各种情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位是…”李鉴略思,道“军师沈灿若。”沈灿若略睁大眼,心道:李兄怎可开如此玩笑。那两人对视,其中一人道:“久闻沈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沈灿若神色尴尬,道声“过奖”偷偷瞪李鉴一眼。

 李鉴忍笑道:“两位俱是大功臣,眼下东西两旗正是用人之际,未知两位可否留下相助?”“得康王器重,在下愿效犬马之劳。”待两人退下后,李鉴侧头道:“不知军师对此安排有何意见?”

 沈灿若慢行几步,转身,道出四个字:“借刀杀人。”李鉴缓收笑容,沈灿若道:“你不信他们,但你又须做出姿态勿让将来之士心寒,所以将他们安排在战事频繁的东西两旗,只待纷争一起,便可行此计策,纵使他们侥幸逃得,你也只须对林飞季商叮嘱一二,趁乱──”

 他右手向下切,双目炯炯望向李鉴“未知沈某说得对否,康王?”最后两个字仿佛一道犀利的光,射向李鉴。他站起,来到沈灿若身前。这一次,他没有避开。李鉴的语调很低“不管世事如何,在你面前,我只是李鉴,永远只是李鉴。”

 沈灿若一言不发,心道:李兄,被你利用,沈某不怨。怕只怕纵习那飞蛾扑火,也无法填满帝王的欲壑深渊,反陷他人于险境,我于心何忍?

 李鉴在他耳边道:“灿若,不要离开本王,否则李鉴会为你发狂。”他听得真切,只觉从脚心冒起丝丝寒气,将身体冻住,再也动弹不得。

 “灿若…”李鉴横抱起他,亲吻着他的眼敛,双唇,将他放置在榻上,侵压上去。沈灿若闭上双眼,对这个人,他无法再想更多。他有许多坚持,有许多爱恨,但是…他却没有那把慧剑。

 多日分别,李鉴情动如炽,进退之间有些失了分寸,沈灿若咬牙受了,至天明方得片刻休息。

 李鉴将他抱在怀里,闻那幽幽体香,耳鬓厮磨之际,欲念又起。沈灿若避无可避,偏又身子瘫软,眼见又要被这冤家得逞,忽听帐外轻咳,林飞的声音传进来:“康王,林飞有事禀告。”

 沈灿若轻吁口气,李鉴狠狠吻了他一记,方披衣下榻。绕过屏风,林飞正跪在帐前,李鉴道:“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康王,未将找到越明了。”脚步声,沈灿若披了外袍快步走至他跟前“他在哪?”林飞低着头“回公子的话,越明他…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沈灿若怔在那里,李鉴挥手示意林飞退下,而后将他扶回榻前坐下。

 “越明虽然是朝廷的人,但他救了你,我本想召他回来的,可惜…”李鉴唏嘘不已。“李兄,”沈灿若垂下双眸“我想静一静。”“好,你先休息吧,待会我唤清笙来服侍你。”

 李鉴扶他躺下,液好被角,深深注视良久方退出去。棉被下,沈灿若揪住了被单,心底升起的感觉让他某处痛到麻痹。李鉴走出营帐,林飞并未走,他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他有说什么吗?”“他说,请康王莫负公子。”“只有这一句?”

 “…是。”李鉴道:“林飞,你做得很好,退下吧。”林飞应了一句躬声退后,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但他还是撑住了。他向来很多话,但越明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呐喊,在他心头,成为带血的梦厣。

 ──康王,你要将公子逼到何种地步才甘心啊!李鉴看着他的身影“看来这个人也不能久留了。”“康王。”李鉴不必回头也知来者何人,毕竟是跟随了数年,他道:“清笙,你该知道,越明留不得。”

 “小的知道。”清笙答得恭顺。“谁也不能抢走他,他只能是我的。”李鉴握紧双手,狰狞而嗜血的神情令清笙一阵战粟。他尝试着开口“如果…公子不愿呢?”

 “他不可能不愿意!他是我的灿若,我的!”李鉴一挥手,几丈开外的兵器架轰然倒地,他低声道“如果他不属于我,我就只好毁了他…”

 清笙被他的气势吓得跪坐到地上。李鉴道:“在外候着,好好听公子吩咐。”他呆呆地点头,看清李鉴离开,才觉得压在胸口的重量消失了。刚才…好恐怖…他瞟一眼营帐,幸好公子不知道康王的真面目。(

 ***两个时辰后,清笙听唤入帐,服侍沈灿若洗漱,月芽白的衫子穿上后,清笙道:“公子,你瘦了。”

 沈灿若未答话,他坐在棋盘前惯常的位子上,半天没有动作。清笙眼中酸涩,奉茶及各色点心,日渐西斜,无论是盘中的物件,还是那个人,都没有一点变化。康王本交待如有异常都要禀报,但他移不动脚步。

 “未将尉青求见沈公子。”清笙被声音惊醒,沈灿若一拂衣袖,棋子扫落到地上,洒得到处都是,他站起来“清笙,请他进来。”清笙慌忙应了,尉青躬身道:“见过公子。”

 沈灿若道:“清笙,你去外面候着。”“是。”帐内剩下两人时,尉迟青即单膝跪地“臣尉迟青参见──”

 沈灿若暗施内力,令他无法全礼,他抬头“公子?”沈灿若道:“小心隔墙有耳,你身份若爆光,必将招来杀身之祸。”尉迟青应声侧立一旁,道:“公子此次历劫归来,不知有何打算?”

 沈灿若反问道:“你是在提醒我那个誓言吗?”尉迟青上前一步“公子,臣不为他物,只怕誓言反噬…”沈灿若挥手制止他的话语“我知卿不是那类人。”

 他轻扯嘴角,笑容竟是令人心碎的苦涩“我不会让娘亲无法安宁,但亦不能做出不仁不义之事。”他轻仰起头,微闭上眼,轻喃之声几不可闻“李兄,这是灿若最后一次帮你了。”

 尉迟青见他如此神态,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脑中回响起那时话语。“沈灿若对先祖在天之灵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必带领赫连氏的子孙踏平中原,还我河山。如违誓言,母亲于地下不得安息。”有生之年…骤然间,他睁大双眼,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呼一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