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凭什么?”司马绪仰头而笑“就凭我是司马绪!”“可你不能操纵所有的人。”沈灿若直视他“你不能。”司马绪摇头“我无须操纵所有人,我只要得到你就够了。”

 他逼近一步“你身上的血统,还有赫连氏的──复国宝藏!只要得到这两样,再加上整个江湖,中原岂不是唾手可得?”沈灿若道:“你别忘了,那个皇帝还没有死,永康虽反,沈家还在。只要你挑起战火,说不定皇帝与永康会再度结成联盟。”

 司马绪道:“永康?你是说李鉴吗?”司马绪露出笑容“他不会再去找皇帝,就算联盟,他也是投向你这一边。”沈灿若一怔。

 “至于沈家,我想沈老爷子不会这么不识时务,要知道他收我司马家的东西可不少。剩下一个笨蛋皇帝,我也早安下人。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没办法防碍到我的计划。”

 沈灿若略一沉思,惊声道:“白千鹤。”司马绪笑而不语。沈灿若心下骇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六年前我回去武当探望掌门师兄仕廉时看到他,得知他是永康王府总管的儿子,就把他带下武当亲自调教。对了,我还带他一起去了沈府。”

 司马绪侧头“他好像还和我说过,在沈府看见一个很漂亮的人,以后一定要娶她…”沈灿若道:“难道永康王被诬陷下狱也是你──”

 司马绪摇头“这件事也让我很意外。白千鹤为何突然加快了行动?”沈灿若陷入沉思,司马绪道:“你问的我都答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灿若,你愿不愿意夺回你赫连氏的东西?”

 沈灿若张了张口,又闭上。“这中原已乱了二十年,民生凋蔽,百业俱废,哪见当年赫连氏的盛世景象。官不正,民欺之,你看整个江湖打打杀杀,多半是因无以为生才走上亡命之路。灿若,你就不想为此乱世做些什么吗?”

 “我…”沈灿若深吸一口气,回视司马绪“我不能答应你。”司马绪怔住“为什么?”沈灿若道:“娘和我说过,赫连氏的灭亡,是由于自身的骄奢,而非强大的敌军。

 在铁蹄踏上疆土时,它的内部已经腐烂,早已失去了民心的支持。现在的百姓,只求一口安乐茶饭,他们并不在意上位坐的是哪家皇帝。”“难道那个皇帝有就民心不成?”

 “他没有,可是有人有。”司马绪恍然:“李鉴!”沈灿若点头“国有永康,国泰民安。百姓盼着永康王胜,盼着永康王给他们带来安稳日子。

 就算我有你的相助,动用复国宝藏,也无法得到人心。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连绵无休的战争,那样岂不是让百姓雪上加霜?这就违背起兵的初衷了。”

 司马绪问道:“你将江山送予李鉴就一点都不后悔?”沈灿若摇头,道:“娘说过,一个人活着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

 他略停,又道:“你又怎知一定会胜?世道无常,瞬间万变。纵是武艺高超,论起行兵打战,又有哪一个是永康王所率的军队的敌手?与其将时光花在无谓的争斗上,我倒希望一叶扁舟,纵情山水之间,享受这山河之美,看尽人间百态。

 这种快乐只怕是身在重重宫门,坐于九重位上的皇帝永远享受不到的快乐吧。”司马绪听他侃侃而谈,竟默然无语。沈灿若吟道:“闲云野鹤无常在,何处江天不可飞。”

 他张开双臂,直跃而下,那姿势犹如大鹏展翅,显得豪气万丈。他落下的地点是东方世家的侧院,少有人经过。他自言道:“果然从高处看要看得清楚一些。”话音甫落,就听一声叫喊,竟是嘉陵,声音似从最西面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沈灿若冲到屋前,刚要推门又停住,用指尖戳破了窗纸看进去。但见屋内一片狼藉,嘉陵衣衫被扯得凌乱,叫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在他前面,东方晨淫笑着一步步逼近“小宝贝,我知你喜欢这种调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一把扑了过去。嘉陵吓得尖叫,四处乱跑,最后还是被东方晨一把抓在手里,强吻过去。

 “啊──”嘉陵流着眼泪“来人啊…救我…”沈灿若再也看不下去,提剑就冲了进去:“放开他!”东方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冲过来,一愣之下让手里的人挣脱开去。嘉陵跑到沈灿若身后,小声抽泣着“灿若…”

 “你先走。”沈灿若凝神而立。“那…你小心哦。”嘉陵的脚步声走远。“小子,你让那小浪蹄子骗了。”东方晨展开扇子轻扇两下。沈灿若拔剑相对“你不该逼他。”东方晨冷哼道:“哪来的野小子,管的倒宽!”扇子一挥,数把钢针直冲沈灿若面门而来。***

 沈灿若御气于剑,形成强力的涡流,将钢针卷起吸在一起,他仔细看去,竟闪着幽绿之光,朗声道:“堂堂四大名剑之首,居然用如此歹毒的暗器,难道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打败杏花林主吗?”

 东方晨脸色发青,怒喝一声,持扇攻将过来。两人相持约百招,东方晨见非但未占一分便宜,还处处受制,将扇反握,也不知启动何种机关,扇柄里长出一截剑尖,折扇登时变成三尺青锋。

 沈灿若略惊之下,却也毫不怯弱地提剑相迎。岂料东方晨此剑名唤“太极”与旁物不同,乃是采用西域异铁所铸。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借力使力,生生无息,蕴含太极五行之术。

 东方晨自得此剑,喜不自甚,勤加演练,已是功力不俗。但为留待对付杏花林主,从未在外人面前现过。此番要不是遇到沈灿若这般不明来历的人,他也不会拿出此剑,而一旦拿出,为防消息泄露,他是决计要将来人斩于剑下的。

 天机门的剑法虽大气,但遇此剑,却令沈灿若剑势受阻,感觉力沈入海。但见寒光带血,沈灿若几要握不住剑柄,右臂被划了一道,血沁出来。东方晨脸上露出狞笑“小子,要强出头也要先拈拈自己有几斤几两。”

 沈灿若抬头,看见对方眼中的杀意,心寒道,江湖人为何将人命看得如此渺小?东方晨见他目有所思,机不可失,剑扫平川,疾刺而去。这时,屋外传来浅浅低吟歌声,哀怨缠绵,催人心肺。沈灿若目光一变,隐隐有迷离之色。

 “…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他漫吟一句,剑除随之舞出。若说方才是至刚,现在便是至柔。东方晨但见他剑动无招,偏偏落处尽是要害。他再用“太极剑”却无法再封住沈灿若的剑势。他哪知此剑看似无伤,情意绵绵,一切都掌握在用剑人手中。

 情缘自伤,剑本自舞,要防又从何防起?眨眼之间,东方晨衣衫被刺破多处,因沈灿若本无伤人之意,并未伤及身体。

 但江湖人重名誉更甚于性命,沈灿若的手下留情在他看来却是戏耍之意。而那种诡异的剑法更让他心中震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你是…昭云!”

 沈灿若反挽剑花,立于不远处,双眸微扬,琥珀色的光芒一闪而现。“啊──”东方晨吓得大叫,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屋外逃“昭云…杏花林主…”

 沈灿若身形一晃,剑抵于地,方支撑住。窗外,杏黄色的身影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一阵风拂过,落叶几片翩翩旋转而下。听闻昭云现身,以东方世家为中心,方圆几里内能赶来的武林人士全部赶来。

 据东方晨的描述,所有人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影象,身穿白衣,手执长剑,面如冠玉,最重要的是,他所使的是昭云剑法。曾有传闻昭云死于十年前的南北围剿中,但是这十年间,杏花林重新兴起,速度之快使人咋舌。

 于是又有了新的传言,昭云未死,死的只是替身而已。现在昭云剑法再度现世,无疑为这个传言提供了新的证据。沈灿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本与东方晨相战正酣,突然意识一片空白,醒来时东方晨已人去无踪。

 他离开东方世家,路上有许多人都盯着他看,发现他看时又急忙把眼光转过去。“就是他!”东方晨一声喊,但听刀剑出鞘的声音,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攻过来。

 沈灿若不明所以,扬声问道:“沈某有何得罪各位武林同道吗?”“昭云,你何必再装腔作势?尽管再使出昭云剑法,看众位英雄谁会怕你?”

 “昭云剑法?”沈灿若脑中闪现些许碎片,不由抓紧之剑。人已至眼前,他别无选择。剑出,如龙在天!此一次,敌人如潮水无止境,他纵有神助,也捱不住连番争斗。

 一时未及,肩头已中一剑。他咬紧牙,提剑再战。“怎么不使那昭云剑法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了吗?”东方晨大声道“大家不要被这厮表面骗了,我亲眼所见他曾使出昭云剑法。”

 “东方公子一句话,莫说他是昭云,就算不是,大家也为你擒了当见面礼。”沈灿若瞪大眼,他们怎可如此冤枉他人?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江湖,就是江湖人。”司马绪!他举目四望,却未见人影。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用传音入密的内家功夫。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帮你洗脱。你要知道,这件事于你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沈灿若也传音道:“可是它偏偏是要让千万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百姓?你是说这些人吗?”低笑“灿若,不要太天真了。”沈灿若因刚才的分神又陷入包围中,但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在暗处的司马绪轻叹一声“灿若,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坚持。”沈灿若斩钉截铁道“休要多言!”“难道你不将那柳心怡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吗?”

 “孰轻孰重,我心中自有分晓,李兄会体谅灿若的不得已。”沈灿若一步步后退,手中之剑似变沈了,要举起都很困难。血光划过,又一道伤口。

 “沈灿若,你不要执迷不悟!”司马绪怒声道。沈灿若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唇中挤出三个字“我无悔!”此三字被场中人听来,竟是诡异非常。

 但沈灿若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高贵圣洁,宛若神砥一般不可侵犯。一时的静默之后,东方晨一声喊:“昭云,你休要再耍花招。”“我不是昭云。”沈灿若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你不是昭云为何会使出昭云剑法?”

 沈灿若略思片刻,便将种种想通。他心道:司马绪,你以为用这种办法就能逼我答应吗?那未免太小看我沈灿若了。他仰头大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让你好好领教一下何谓真正的昭云剑法!”

 话音未落,剑已飞出。昭云剑法,情为剑生,剑为情迷。沈灿若亦笑,偏偏在世人看来,他的笑如莲华冉冉,不染世尘。剑亦有情,却非伤心伤神,而是悯世之情,此一剑如九天佛音,为天下而悲。

 看到这样的剑法,无一人敢动弹。先是一把兵器落地的清脆之音,然后接二连三,连续不断。沈灿若一跃而起,划剑于城墙,灰土纷落。闲云野鹤无常在,何处江天不可飞。众人定睛再看,已不见那白衣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