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默然地站起来,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片龙飞凤舞的字。“三碗煎成一碗,一天三次。”

 “大夫,他──”老大夫叹口气,望了他一会,突然笑出声来“他没事。你抱着他一路狂奔,正好把他血脉打通。以后十天里,每天用内力帮他疏通穴道,再辅以药石就没有问题了。”

 “谢谢大夫!”李鉴惊喜万分。看着李鉴小心地抱着沈灿若离开时,老大夫叹息道:“孽缘啊孽缘…”

 “公子认识他们吗?”一个身穿浅绿衣裳的青年掀起布帘,从后堂走出来。他脸上挂着纯真而自然的笑容,让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不认识。”老大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他的声音与那副容颜竟是毫不相符的年轻。“不认识?”

 青年惊讶地睁着琉璃般的双瞳“那公子为何把那么珍贵的丹药给那人服下,还不让人家知道?”“笨蛋,泄露行踪的话你想再让一江湖的人追在后面怎么甩也甩不掉吗?”老大夫又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里也不能待了。”

 “好耶!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青年雀跃地跳起来,他拉住老大夫的手轻轻摇着“公子可不可以答应绿衣一个要求啊?”

 “你是不想再对着这张老脸吧。”老大夫笑道。“公子答应绿衣嘛!”绿衣坚持不懈地撒着娇。老大夫微笑着,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

 柳心怡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李鉴在里面照顾昏迷不醒的沈灿若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无论她怎样劝,李鉴都不听。她幽幽叹口气,抬手轻叩木门,然后推开走了进去。

 李鉴双手抵在沈灿若背上,开始每天一次的输功疗伤。柳心怡知不能打扰,只好将药放下,坐在桌边静静等着。

 他的眼神很专注,虽然布着血丝但丝毫没有懈怠。额头上渗出微小的汗珠,慢慢变大,顺着脸部刚毅的线条滑下来。

 沈灿若的头顶冒出热气,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的光彩。李鉴收回掌,扶着他的肩膀小心地放平,又折好被子,才开始调整气息。柳心怡走上前,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药煎好了吗?”柳心怡端过来,李鉴去接“我来吧。”柳心怡将碗拿开“你也歇歇吧,都累了好几天了。”李鉴望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我只愿灿若能快一点醒过来。”

 “我是怕他醒过来你又倒下去。”柳心怡摇头叹了口气“别忘了后面还有追兵,你总不希望沈公子白为我们忙活一场吧。”李鉴刚要说话,忽听一细微的呻吟声,他连忙冲到床边,但见沈灿若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唇边发出虚弱的字“水…”

 李鉴冲柳心怡喊道:“快拿水来!”柳心怡吓一跳,慌忙从桌上拎起茶壶就往杯中倒,洒了大半个桌子。李鉴接过水,放在他唇边。他凑上去,吮了几口。

 “灿若…”李鉴试着呼唤他。他没有应,喝完水眼睛也没睁开,将头歪到李鉴怀里,再没有动静。柳心怡轻声唤道:“沈公子…”“别吵他,”李鉴看着呼吸渐趋和缓的人“让他睡吧。”“可是你…”“我没关系。你把药再去温着,等他醒了我再叫你端过来。”柳心怡提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离开。关上门的时候,她回头,看到李鉴环着沈灿若靠坐在床头,阳光从窗子外泻进来,柔和得好像渡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她站在门边,突然觉得,那两个人与自己好像被隔开。她晃晃脑袋,想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驱逐出去。

 老板娘惊讶地发现,官兵好像一样子全部消失了。从北地来的商贩传得沸沸扬扬,京城封得死死的,好像有什么大变。她叹口气“又要变,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老板娘。”她抬头,惊喜道:“沈公子,你醒了!”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很多。沈灿若扶着楼梯的护栏,慢慢走下来。老板娘连忙赶上前“沈公子有什么事吩咐一下就成了,何必自己亲自来?”

 沈灿若笑笑“都睡了好些天,骨头都睡懒了,再不活动一下只怕就会真的起不来。”“呸呸呸,公子说哪里话来,我看公子福大命大,过了这个坎以后就会一帆风顺了。”“那承老板娘吉言了。”

 “灿若!”李鉴愣在门口,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他才出去一下,回来竟发生昏迷了好几天的沈灿若笑语吟吟地站在那里,怎不叫他惊喜万分。他冲过来,一把将沈灿若抱在怀里。沈灿若一怔,但很快露出笑容。

 “对不起,让李兄担心了。”“是,你让我担心得快要发疯了!”好一会,李鉴松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你怎么就下床了?你的伤还没好…”沈灿若捂住耳边“你别念了好不好,刚被老板娘说一通呢。”

 “好好好,我不说,那你跟我回房去歇着。”沈灿若露出无奈的表情,老板娘出来解围道:“沈公子出来透透气也好,这样也有利于身体恢复。”

 沈灿若侧着头看他,好像在说:看吧,老板娘都说了。李鉴望着那一抹略带调皮的笑,心跳一滞。这个时候,沈灿若看到柳心怡从后堂出来,上前一揖道:“灿若昏迷这些天,多亏柳姑娘的药水,大恩没齿难忘。”

 柳心怡欠身回礼道:“沈公子这样说就见外了。你不顾生命危险相救,心怡只不过煎个药倒个水。再说要论此地第一要谢之人,应该是李郎才对。”

 沈灿若笑道:“谢,自然要谢。灿若一定竭尽所能,护送两位恩人逃出关去。到时再在李兄与柳姑娘的婚宴上畅饮三百坛,看谁先倒下。”柳心怡脸微微一红“沈公子休要取笑则个。”

 “这怎是取笑,你去问李兄。”沈灿若偏首面对李鉴“李兄,你说是也不是?”李鉴微怔,然后道:“灿若要喝酒,我自然相陪。”听及此话,柳心怡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啊。

 李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早就下定决心娶心怡了,为何现在这样的不确定。他怎么了。他抬眼,撞上沈灿若坦荡的目光,呼吸一滞。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是如何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一句话不说就往里面闯?”老板娘尖锐的声音响起。李鉴转身,与沈灿若并肩而立。在前面的是白千鹤,后面跟着数名御林军的将领,他们衣衫破碎,一看就知经过几场硬仗才到此地。

 “参见世子。”李鉴沉着脸面对着跪了一地的人“告诉王爷,我不会回去的。”白千鹤抬起头来,惨然一笑“王爷再也不可能逼世子回去了。”李鉴心头一震,上前一把提起他的前襟:“你是什么意思?”

 “王爷…王爷他被皇上打入死牢,三天后就要被凌迟处死了!”李鉴如遭雷击,愣在那里。沈灿若上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白千鹤道:“王爷为了寻找世子,把所有的人都派了出来地毯式地搜寻。皇上利用这个时机,夺了王爷的兵符,用莫须有的罪名把王爷打入死牢,连审都没审就决定三日后行刑。

 朝庭中为王爷求情的也被皇上罢官的罢官,杀头的杀头,无人再敢出面。皇上还封了永康王府,我拼了命才从里面逃出来。路上遇到这些将军,他们被皇上埋伏的人马打散,伤亡惨重。”

 沈灿若道:“看来皇上早已布好局,要将永康王爷的势力一网打尽。”白千鹤对李鉴道:“世子,王爷临走时交待,要您一定要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京城。”李鉴大叫一声,就往外冲。沈灿若惊道:“不好,快拦住他!”***

 将领们也不知怎的,听他的话就冲上去。沈灿若一跺脚,众人但见眼前一花,人影掠过,一把将李鉴骑上的马的缰绳勒住。白千鹤紧随其后,挡在前面。“世子,你要王爷死不瞑目吗?”李鉴的神情近乎疯狂,他大叫道:“让开!”

 “李鉴,就算救也要好好想办法,你这样冒然冲进京城,只能白白送死!”李鉴瞪着双眼“你放开!谁也不能阻止我!”“我不放!眼睁睁看你去送死,我怎么也做不到。”李鉴气得极了,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惊得跃起。

 “谁敢拦我,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沈灿若被鞭尾所扫,一不留神几乎被马蹄踩中。这时,背后似有一股力量相支持,他侧头看去,竟是白千鹤。再望着跑远的李鉴,沈灿若懊恼地重重叹了口气。

 “世子就是这样,情绪一来什么也顾不得。少夫人请多担待。”沈灿若抬头望他:“白总管,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少夫人。”白千鹤微躬身“少夫人请放心,属下不会说出去的。”

 他放低了声音“少夫人要扮男装,只怕还要先把耳洞遮掩一二。”沈灿若一触耳垂,他应该有做掩饰啊。白千鹤面露得意之色。沈灿若见了,不由也佩服其心计。

 沈灿若道:“白总管,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讨论在下,而是如何营救王爷。”白千鹤道:“一切听凭少…沈公子调遣。”沈灿若问道:“现在还有多少人马可以调动?”

 “逃出来的再加上隐蔽在城里的人,总共是一百人左右。”沈灿若皱起眉头,白千鹤又加上一句“而且他们大多受了伤,硬战的话不能支持很久。”

 “王爷那边呢?”“王爷被关在天牢,有重兵把守,王府的家眷则围禁在府中,亦是滴水不漏。”沈灿若蹲下来,用枝条在地上画着。白千鹤一眼看出他在画京城的布局。最后,枝条在天牢与王府两处画了个圈。

 “白总管…”“沈公子直呼属下的名字就可以了。”“那好,千鹤,你老实说,救出王爷与王妃的机率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