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已经是快年节的时候了,雪已经不知道下了这是第几场了,一场比一场的大,搭在那些摇摇曳曳的干树枝上,稍微有点北风一吹,就又刮了下来。

“尹叔,北门外面的雪都扫了吧?”

嵇安青从宅子的大门里探出一个脑袋,说道:“桥燃姐姐应该下午就回来了,要是看见外面满是落着的雪,估计又会不大高兴了。”

紧接着,是尹元德十分憨厚的声音,夹杂在北方里传来,“三少爷放心,老头子我大早个儿的就扫干净咯!”

“辛苦尹叔了,等会儿让洪玉姨给你熬点姜汤,莫要冻着了。”嵇安青说道。

这时,从堂内的楼上传下来唤嵇安青的声音,他听闻这声音便知道是何人,于是便缩回了那个脑袋,朝着楼上的方向问道:“怎么啦?洪玉姨。”

洪玉姨端着一杯牛奶,边下楼梯边说道:“三少爷,夫人方才来了电话,说是齐姑奶奶今儿个不回庄子了。”

嵇安青眼里添了几许失落,却未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母亲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这个倒是没有具体说,不过听夫人的语气,好像是出了些什么要紧事情,齐奶奶那里得现在处理一下。”

洪玉姨走近,将手里的牛奶递给了嵇安青,接着说道:“少爷也莫要担心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情,齐奶奶肯定能处理好的。”

“嗯。”嵇安青接过了牛奶捧在手里,看着外面还在不断飘着的雪花,再未言语。

*

“姑奶奶,人抓回来了。”班和驻足在了齐桥燃的面前,微微弓着腰,对着坐在包厢上座的齐桥燃毕恭毕敬地说道。

齐桥燃闻言,睫毛低敛,眼神凝聚在手上端着的那个兔毫茶盏上,看了不多几眼,才点了点头,示意把人带上来,而后便将那兔毫盏放置在一旁的红木桌面儿上。

班和向后挪了几步,站在了齐桥燃的侧身之后,就见着两个齐家的子弟压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被黑布蒙着头,走到齐桥燃面前之后,被那两个子弟摁着跪下之后,才被卸下了头上罩着的布子。

齐桥燃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去,端详了面前那人几分后,靠在了椅子上,又接过一个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便捏在了手里把玩,也未说话。

而大厅中央跪着的那个男人,也没有丝毫挣扎和言语,良久,昭临坊的大堂内,没有一丝声响。

半晌,齐桥燃像是有些耐心耗尽,瘪了瘪秀眉,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方才的那个小丫头,说道:“去后面,端一碗温酒来。”

不一会儿,小丫头便端着一大碗隐隐约约冒着一丝热气的酒,站在了齐桥燃的面前。

“撸了他的袖子,把酒倒上去。”

齐桥燃刚说罢,那小丫头还未动手之时,此前纹丝不动跪着的那人,倒是终于抬头看一下齐桥燃,然后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齐姑奶奶,别来无恙呀!”

“呵,”齐桥燃出了一声鼻音,一勾嘴角,语气间没有丝毫波澜,她说道:“若不是我叫了丫头端了酒,打算浇你,你还打算带着你那张假皮在这里给我装多久孙子?”

不待那人说话,齐桥燃又缓缓的说道:“怎么?您这屈尊,如何像是做贼般的翻我昭临坊的后墙,莫不是您荆家大门大户的,改了生意门道,做起了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那人听闻这话,倒是也不恼,依旧跪在齐桥燃的面前,缓和了一丝语气,说道:“齐姑奶奶耳通八达,想也应该对最近行当里流传的玉桥之事……有所耳闻吧?”

那人微微一顿,不等齐桥燃有什么回复,接着又说道:“玉桥焚,寂陵现,这怕是咱们这些子弟们,打小就听的老话儿了吧!”

“只单单说你翻我昭临坊后墙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呢”

齐桥燃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流露,强行将荆二提起来的话题淡化,“至于,那玉桥现不现世,焚或不焚,与我齐家也没有半点干系。”

那人确实未想到齐桥燃对于寂陵的事情,表现得半分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是在言语间起一丝丝慌张来,“那齐姑奶奶想如何?今日将荆某人留在您这里?”

齐桥燃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班和一眼,说道:“您这是什么话?现在是法制社会,我怎么做出此等事情呢?”

班和瞧见了齐桥燃的眼色,示意小丫头递过来她的烟斗,帮她燃了起来。

齐桥燃不慌不忙的吸了一口,薄唇吐出一口烟后,向身侧的班和继续吩咐道:“荆先生擅闯私人住宅,意图盗取东西,那就……送派出所吧。”

那人此刻咬牙切齿,脱口说道:“我不信你齐桥燃对对寂陵不感兴趣,到时候我们走着瞧。”

齐桥燃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茶盏,顺着杯壁轻轻吹了一口气,启唇抿了一口,声音温和地说道:

“就是你爹见了我那也得叫一声姑姑,你倒是叫起来我的名字,你荆家的家教可着实是叫我开眼界啊。”

班和瞅着齐桥燃的眼色,给了两个子弟示意,就将那人带了下去。

齐桥燃又是抿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看着那人被拖走的身影,对着身侧后方的班和说道:“去查,玉桥的这个消息是从谁嘴里流出去的。”

“是。”班和微微颔首便下去办事了。

*

“你说齐家小姑奶奶把荆家的二少送进了局子?”

嵇围听了下面人来报,倒是乐了一番,“这倒还真是齐家小姑奶奶那性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可是知道荆家老二要去昭临坊是为了什么原因?”坐在嵇围身边,穿戴考究的贵妇人,也就是嵇围的夫人,嵇安青的母亲问道。

面前那人弯着腰,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但我觉着,怕是和最近流传出来,玉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即便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那人还是将声音压到了极低。

“玉桥……”嵇夫人听闻这个词语,眉间直皱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难看,一旁的嵇围也是脸色难以言喻了起来。

却是如同荆二说的那般,玉桥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家族子弟们从小就听的话,但家族里的老人常常念叨这个话的目的,却是为了耳提面命,告诫下面的小辈,这是个绝对不能碰的禁忌。

“安稳了这么多年,如今却忽然被传现世,这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的龌龊。”

嵇夫人缓缓的接上一句,看了一眼嵇围,嵇夫人继续对着面前弯着腰的那人叮嘱道:

“安顿下去,最近家里的生意收敛着点儿,莫要去触了那晦气的霉头。”

“是,夫人。”那人躬了躬身,就离开了。

嵇夫人皱着眉头,颇为担忧的看着嵇围说道:“安青还在北门内的宅子里,我们要不把他接过来?荆家的人连昭临坊的墙都敢爬,我担心北门那边也不安全。”

嵇围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档口上,还是不要有什么动作,尹叔在那边,安青的安全不用担心,我担心就担心在……”

“什么?”嵇夫人看向嵇围,等待着着他的后话。

“如果消息一旦被查证,玉桥现世,之后必定有寂陵的事儿,我觉着齐奶奶这次恐怕要下地,依照安青的性子,我担心他会央着齐奶奶,一起下地。”

嵇夫人一世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嵇围叹了一口浊气,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颇为无奈的感叹一句,人命天定,该来的,总是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