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魏元年间大同开国已有三百年之久,却仍维持着盛世皇朝的气势,天下太平,奈何江湖中人又怎肯将就凡人的安宁,自然仍是圈地械斗,彼此争夺着武林霸主的席位。

 无数英雄仗剑遍行天下,为后世留下无数绮丽的传说…“腰间剑,聊弹铗。樽中酒,堪为别。马革裹尸当自誓,峨嵋伐性休重说。古来江湖儿女事,几人见白头…”

 午照烈日下的太湖,渔民们都已驾着各自的舟船靠岸生火午饭去了,如碧玉般清澈平静的湖面上,却远远传来清亮高亢的男子歌声,在群山间回绕不休,让在岸边停着船的众人都好奇地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却只见湖水如镜,远山处白云悠然,全无半分人迹的样子。

 众人正自纳闷,便见一叶扁舟从秀拔的山势中转出…那舟上撑船的是一青衣男子,歌声仍未停歇,伴随着小舟破风而来,欲行欲近。

 那男子的撑舟之术显然大有讲究,刚见其人时尚在百丈之遥,只一刻工夫那小舟竟已近岸,直让众多见多识广的渔家为之瞠目。

 “敢问这位老先生,眼前这便是君清山别鹊峰了吗?”小舟靠岸,下来是一个长得剑眉星目的弱冠少年,他彬彬有礼的作着揖,向一条渔船上的老者询问着。

 “啊,这是别鹊峰没错…不知你这是往何处去?”老者打量着少年,难抑好奇之心地问道。“那别鹊山庄…”

 老者恍然大悟,忙拱手道:“小哥原来是陆庄主的朋友吗?失敬失敬。”他抬手遥指掩映在绿丛中的远处“往那边便是别鹊山庄,以小哥的脚力一盏茶功夫便能到。”

 “多谢老先生。”年轻人再拱手为礼,向着老者指的方向去了。“唉,我说老王啊…”邻船自有爱凑热闹的过来搭话“你说这别鹊山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看这几日似乎不断有人客上门的样子?”

 别鹊山庄陆庄主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善人,传说中他曾是一代江湖大侠,解甲归田后才隐居在这太湖边。因其人乐施好善,手下常为附近受伤、有病的渔家施医施药,故向来极受众人爱戴。

 一听有人猜他家出事,不由许多人便凑过来。七嘴八舌的一起猜将起来。闲话末了,只听那老王长叹一声:“…陆庄主如此心善,我辈也只有祈求他一家平安,无故无灾了!”

 那匆匆而行的年轻人自然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因着已超出约定时间的缘故,他在山道上已施开身形飞奔,一眨眼功夫就已看到别鹊山庄那掩映在重山茂绿下的建筑了。

 “大哥,烦请通报你家老爷,就说是河北赵鼎文到了!”快步走到门口,年轻人没及喘气便让门口的家人帮他通报。一歇功夫,就见走廊上匆匆走过来一串人,当头员外装扮的正是这山庄的主人、昔日江湖上有数的侠客陆擎天。

 远远看到这年轻人长立的身子,那陆擎天的老脸上顿时显出欣慰的神色来。“哎呀,是赵世弟吗?这已等了一段时间了。不过,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陆擎天年近五十,见了这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的少年却口称弟,让人感到这少年的身份绝非等闲。“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让陆世兄担忧了,这便快些一起商量大计吧!”赵鼎文也不多话,跟着陆擎天便往庄里走,显然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礼遇。

 进了中央大厅,已经有不少武林人士聚集在那里了,看陆擎天匆匆出迎竟只是带了个少年回来,不由许多人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陆擎天忙介绍:“诸位英雄,这便是我跟大家提起过的三言老人的关门弟子赵鼎文赵世弟了。他鲜少在江湖上行走,估计大家大都没见过他的面吧。”

 “啊…”大厅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喧闹之声,显然众人未料到在武林中辈分极高的三言老人竟会有如此年轻的弟子,也莫怪连辈分甚高的陆擎天也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了。

 “来,让我为赵兄弟介绍一下此次前来相助的诸位英雄。”陆擎天引着赵鼎文走到一桌人面前:“赵兄弟,这便是闻名天下的龙游堡上任老堡主与堡主夫人任玄霜任夫人了。

 听说此次我庄与玉盛宫约下生死决战,两位便不远千里带着堡中好手前来助威,实在是英雄仗义之举啊!”“岂敢…”那任玄霜盈盈下拜,她一身黑衣,美丽一如夏日清荷,眉间却锁着重重的幽怨,让人好生心疼。

 “陆庄主公子此次被玉盛宫掳去,实乃我白道武林的奇耻大辱。龙游堡与玉盛宫素有血海深仇,小女子又焉能对此事袖手旁观呢?”

 赵鼎文微微点头。他虽随师尊隐居深山,江湖上的大事却不时有人以飞鸽传书送来,这龙游堡此任堡主、也是当任的武林盟主龙少游便是五年前在千里孤骑擒拿玉盛宫主之时失踪的,盛传为玉盛宫主以卑劣手段所杀,其时龙少游刚届二十一岁,甚至未来得及与早定下亲事的武林另一世家的任氏家族的三女成亲,成为江湖一大惨剧之一。

 而这任玄霜也是异数,听闻龙少游被杀的消息,却仍执意要嫁过龙游堡,并以龙少游的未亡人自居,侍奉起老堡主夫妇来。

 虽然赵鼎文私下觉得她未婚而寡着实迂腐,然而其时的风气以节烈为荣,将任玄霜此举捧上了女子表率的高度,甚至有人高声呼吁要让任玄霜接掌自龙少游死后始终空悬的武林盟主之位。

 而今的龙游堡虽群龙无首,但仍不失为江湖一大势力,骄傲如赵鼎文也不敢怠慢,忙躬身一揖,算作见礼。

 陆鼎文又为他介绍了厅中其它英雄。令赵鼎文暗暗吃惊的是,这些竟都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像少林武堂掌堂千戒、峨眉掌门清净、还有南疆侯柳文风都是成名多年的前辈,轻易已不在江湖走动。

 虽说这次可说是白道武林与代表邪恶势力的玉盛宫一次决战,但能请动如此之多的成名高手,也足显出陆擎天为人之善、面子之大,也难怪就连隐居多年的师傅也会让自己出山来助其一臂之力了。

 这陆擎天老大年纪,膝下却只有一年方十六的独子。长得是偏偏男生女相,眉若秋水,面如芙蓉,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玉盛宫主向以喜好男色而臭名昭著,手下自有专为他物色美男之徒,四处寻觅年轻的美少男供他享乐。陆擎天之子此次便是倒霉地被玉盛宫主的手下看中,迷昏之后给掳到玉盛宫中去的。

 陆擎天见儿子失踪,自然焦急难耐,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打听出其下落,而玉盛宫主又绝非他一人能应付的,故此才四处央求昔日的老友出手相助,以致才有此次的英雄聚会。

 给玉盛宫主的战贴上所定的日期是三月初七,也就是明天,地点定在君清山的最高峰望日峰峰顶。次日,各人便各自收拾了兵器与干粮,跟在陆擎天的后面上了望日峰。

 然而,直到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也未见到一个玉盛宫众的身影。陆擎天等得心焦,看玉盛宫不出面,气得几乎吐血:“好一个妖孽!竟不守信,真不把我天下武林放在眼中!”

 众人也跟着骂,却考虑到陆擎天救子心切,没人敢提议就此下山。又等了半个多时辰,陆擎天脸色已变得铁青,正想招呼众人下山,却有眼尖的喊了起来:“快看,玉盛宫主来了!”

 众人忙探头往山下看…这玉盛宫主真好大的排场。只见半山腰正有一条人龙慢慢游动,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段一群穿着华丽的蒙面男子簇拥着的一顶八人抬大撵,整个人龙正往山上缓缓行来,粗看竟足有上百人之众。

 “呸,真他妈的不要脸!”脾气最暴躁的“火龙神”江郑子往身边吐了一口唾沫,向着玉盛宫的队伍一脸鄙视,谁都知道玉盛宫主随身的八八六十四个蒙面护卫实际上都是他的男宠,他无论到何处都随身带着这堆人,又不让他们以真面目示人,其行着实可说是无耻之致,自然也就没有人会责怪江郑子的粗鲁举动。

 人龙行进看似缓慢,但行进速度却不慢,一刻钟功夫竟已从山腰移近了山顶。“啊,众位英雄早来了,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宫主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开口的是玉盛宫的大总管,外号“老白脸”的司徒忌。他虽一把年纪,满脸皱纹,却始终不脱一脸小白脸的表情,说话又嗲声嗲气,让众英雄听得直冒鸡皮疙瘩。“废话少说,快把陆公子给我交出来!”火龙神冲上前去,大吼出声。

 此时,整个玉盛宫的队伍都已上了山,抬轿的也选了远离众白道英雄的地方停稳轿子,看江郑子朝玉盛宫主直冲过来,簇拥四周的护卫们忙纷纷挡在轿前,腰间长剑也都出了鞘。

 “何必这么着急,陆公子好好的在这里,只要各位正大光明地胜过我玉盛宫门下,自然会将他完壁归还。”

 凉轿四周垂有竹帘,玉盛宫主以白纱蒙面,没有人看得清他的长相。而玉盛宫横行江湖数十年,玉盛宫主自应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头,但落在众英雄耳中的声音却显得十分年轻,听上去只如二十许人。

 玉盛宫主向后微一挥手,自有两名护卫押着被五花大绑、又被堵住嘴巴的陆公子上前…小小少年显然是被吓坏了,看到父亲竟急得掉下泪来,被护卫绑着却不能出声又不能动弹,落在陆擎天眼中真是心痛至极。

 不过看儿子无恙,陆擎天也是老怀大慰,顿时有了气力。朝着玉盛宫主骂道:“好你个老淫贼,还不快把我儿放了,否则此间英雄大发神威,立时把你玉盛宫众人杀个精光!”

 众英雄也在其身后纷纷附和,火龙神更是火爆,冲上前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喊道:“你这不男不女的老妖怪,快把我陆世侄放了,不然定斩不饶!”

 挥动着手中的大锤,他又想冲上前去…一道银光自玉盛宫中飞射而出,来势极速,直奔火龙神硕大的身体而来。那火龙神竟来不及躲闪,被那银针扎中了嘴,顿时“唉哟”一声,捂着嘴蹲了下来,等他站起身来,整个嘴已经肿成乌黑的一片,显然那银针上淬了有毒。

 玉盛宫那边一个穿了一身白底绣花衣裳的护卫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好好管好你的臭嘴!我这次涂的是三日自解的毒,下一次可没有那么便宜你了。”

 火龙神被他气得七窍冒烟,奈何嘴肿得张也张不开,只好捂着嘴在那里“嗷嗷”乱叫。“善哉善哉。施主如此蛮横无道,竟不把天下武林放在眼中,老衲倒要替司徒老弟讨个公道!”

 少林千戒显然受不了玉盛宫的嚣张,从众英雄中站了出来。“你个死老秃,鬼才怕你!”那施放银针的护卫也不甘示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眼看两人就要大打出手,那玉盛宫主却向那护卫轻轻一挥手,示意他退下,对那千戒和尚道:“和尚,你也见过十三秋的暗器功夫了,他善于使毒,手下动辄伤亡,你与他交手着实凶多吉少。

 “为免人说我玉盛宫恃强凌弱,不如这样吧…你看,我手下有八八六十四名护卫,个个身怀绝技,你随便挑一个去,若是谁不争气输了给你,我立时将这陆真完璧归还,绝无虚言。”

 他这番话看似为千戒着想,实则大大贬低了千戒,直把那老和尚气得七窍冒烟,眉毛胡子一起倒竖起来。

 “好好好!宫主既如此说,那老衲也不客气了。也不必再选他人,就挑这位专会趁人不备放毒针的的小兄弟即可。”就算明知可能是个陷阱,千戒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面子是江湖人的生命,是万万丢不起的啊。

 “那和尚,你可小心了!”众人几乎听得到玉盛宫主在心底冷笑的声音。千戒柱着禅杖走到场中,护卫十三秋也站到了他的对面。两人默默对视着,场内气氛甚是紧张。

 赵鼎文也紧张地看着这一幕…那十三秋暗器手法甚是古怪,熟知天下各门派招式套路的他也看不出出自何者门下,让他忍不住为千戒担心起来。

 “赵大哥,依你看千戒师傅有几分胜算?”问话的是站在一边的任玄霜,她显得对赵鼎文甚有好感,相识以来时常与之搭话,赵鼎文却因为她的敏感身份而不敢与之太过亲近。听她点了名问自己话,赵鼎文也不好太过不理不睬,只好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厮武功路数甚怪,我也不能断定。不过千戒师傅内功纯厚,这厮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两人悄悄说话的功夫,场中却已打了起来。那千戒舞动禅杖,招式之间霸气十足,大开大阖,而那十三秋暗器功夫虽然了得,真功夫却似乎十分普通,似乎只能勉强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