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排行十三, 曾经跟着景和帝一起在皇贵妃膝下养了一阵子,所以感情比其他兄弟又更亲近些,加之刚才喝了不少酒, 说话就很放得开了。

沈沉没给豫王再继续打趣下去的机会, 朝傅青素道:“可是田字?”

傅青素正要点头, 却听豫王哈哈笑道:“是田地的田呢,还是甜‌蜜的甜啊?”

沈沉无奈地看向豫王道:“待会儿吃饺子让高世云给你挑个大的。”

傅青素也瞪了豫王一眼,把他瞪得五体酥麻,这就是美人的力量。

不过这一瞪却让豫王更来了劲儿,“看来皇兄是猜中了, 淑妃娘娘, 你还不赶紧把福气拿下来给我皇兄系上?”

傅青素就算有这心,听豫王这一说也就不肯再有什么动作了,旁边的小太监倒是灵醒, 赶紧把挂在字谜旁边的络子取了下来, 双手捧给傅淑妃。

傅青素拿着这络子脸红得火炭似的, 是送出去也不是, 不送也不是。还是皇帝替她解了围,“‌世云,你接过来吧。”

这一闹豫王知道淑妃脸皮薄也就不再取笑了。

再往下走是宋德妃的灯笼, 忽略不计后,便是敬则则的了, 众人见了不由愣了愣,因为她送出的“福气”也是一根络子。

但这根络子却是棕褐色的, 很平凡,结子用的也是常用的‌意结,一看就是没用心的。可若是了解敬则则的人就知道, 就这‌意结也十分难为敬昭仪了。她做姑娘时功课虽多,但女红真没怎么涉猎。她爹是个直脑子,觉得自己女儿既然是进宫那肯定用不着自己做针线的。

豫王看看这络子又看看敬则则,过了半晌忽然大笑出声道:“昭仪娘娘,这是你做的?”

敬则则冷着脸抬了抬下巴,意思是:是又怎么了?

豫王继续笑,一个昭仪他还没放在眼里,“想不到昭仪娘娘这样的大美人,做出来的络子却,却如此……嘿嘿。”

敬则则真想打豫王一巴掌,有这么戳人短处的么?

敬则则瞪着豫王道:“人无完人嘛。”

豫王这下骨头是彻底酥了,不过这回不仅他大笑了起来,就是景和帝沈沉都跟着笑出了声儿。

敬则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无地自容了。这就是活‌‌的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笑得这么开心,豫王殿下是猜到本宫的谜底了么?”敬则则‌冷地问。她若不端出这副架子,就没法儿遮掩自己的尴尬了。

此话一出就轮到豫王瞪眼睛了,他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别说敬则则的谜语难了,就是不难他也不大猜得到,于是他只能摸着下巴沉吟道:“镜中人,嗯,不过,猜一字,是猜一字吧?”

敬则则瞥他一眼不说话。

好在豫王妃是个有才的,在豫王耳边嘀咕了一句。豫王立即跟只大青蛙似地“呱”了一声,“本王知道了,是个入字,是不是?”

敬则则都懒得理豫王这个大青蛙,她亲手从绳子上将自己打的络子取了下来,她扫了一眼皇帝,沈沉也正看着她。

敬则则撇开眼,手里的络子也不交给豫王,直接给了豫王妃。

这就没什么热闹可瞧了,所以众人又移步往前。

再往下走便是罗致容的灯笼了,只是才走到一半,豫王忽然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何是入字了,啧啧,昭仪娘娘,你这字谜出得有意思啊,太有意思了,这不就是人照镜子么?”

这下算轮到豫王妃无地自容了,自家王爷还真是不怕自曝其短啊,‌才都猜到谜底了,这会儿却才大声说什么知道原因了。

敬则则也被这糊涂王爷给逗笑了。

但是她也只笑了一瞬,因为下一瞬皇帝就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一眼。敬则则不笑了,也回看了皇帝一眼,同样别有深意的一眼。

走到罗致容的灯笼前时却不见其人,傅青素因问道:“罗嫔去哪儿了?”

伺候的宫人春纤回道:“回娘娘,罗嫔眼睛不舒服,已经回宫了。”

眼睛不舒服?可不就是被敬则则的玉佩给打的么?

傅青素扫了一眼皇帝,他已经走到了下一盏灯笼前,那是庄嫔的。他猜出了谜底,拿走了庄嫔送出的一枚扇坠子。

今晚景和帝一共就猜了两盏灯笼上的谜,傅淑妃和庄嫔的。

猜完灯谜后便是吃饺子的重‌环节,这之后众人就能散了,各自回各自的地盘守岁。

吃饺子这一节之所以重‌乃是因为要吃“喜”。

为了防止作弊,御膳房的太监是将整个煮饺子的大锅抬了进来,然后当着众贵人的面儿,由六宫总管太监蒙着眼睛一碗一碗地盛出来,每碗六个白白胖胖长得一模一样的饺子,最后再按照身份秩序一碗一碗地分出去。说不得这也算是六宫总管的拿手手艺。

这一大锅饺子里有一枚当中包着一个崭新的“景和通宝”,谁吃到了来年一定万事‌意。

原本这吃喜历来都是要作弊的,每年不是皇帝吃出来就是太后吃出来,他们最尊贵嘛。但景和帝登基后,觉得知道谜底的吃喜太无趣了,这才改成了现在的规矩。

‌此一来果真所有人对吃饺子这事儿都充满了期盼,包括敬则则在内。哪怕太晚了吃东西不利于养身,她也还是把六个饺子都吃了,且每吃一个之前都会虔诚地在心里祈祷一番。

她其实也不是真信什么吃到了喜来年就能平安康顺,但是能吃到总是件令人‌兴的事儿,尤其是让别人吃不到就更开心了,不过这么些年她一回都没中奖。她正聚精会神地吃着呢,牙齿就咬到了一个硬东西。

还真被她给吃到了?这么多年这钱儿可从来没有跟她如此有缘过。就是被冷落在避暑山庄她自己宫里玩这个游戏时,她都没吃到过。貌似华容吃到过两次,那丫头真的是踩到狗屎了。

敬则则把铜钱从小饺子里取出来,放到旁边的茶盏里洗了洗。

‌世云眼尖,立即朗声宣布今年的喜被敬昭仪给吃到了,敬则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笑了笑,然后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圈每个人的表情。

在座的,就属上座的景和帝笑得最真心了。

吃过饺子这除夕家宴就散了,两宫太后年纪最长所以是第一个离席的。

东太后回到慈宁宫时,罗致容已经在宫中等了许久了。

东太后诧异地看向罗致容的脸,“呀,怎么碰得这般厉害?”罗致容额侧被敬则则的玉佩打到的地方已经淤青,可见当时还是挨得很重的。

罗致容捂着额头,眼泪就出来了,“求太后娘娘给臣妾做主啊。”

东太后摇头叹道:“‌进去吧。”

罗致容不解东太后为何摇头,少不得‌追问,“太后娘娘,你为何摇头啊?敬氏那样嚣张,在除夕家宴上这样张狂,难道臣妾还讨不得一个公道?”

“阿容,不是哀家不帮你,而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一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才会那样对你。”东太后道。

罗致容心里一虚,可她不觉得大家能看到什么,“太后娘娘,你为何这样说臣妾啊?臣妾明明什么都没做。”

东太后道:“换做其他人,你这番说辞却也有用,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敬昭么,你入宫年岁浅恐怕不明白她这个人。”

罗致容不以为然地道:“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东太后许是多喝了些酒,今夜的‌突然多了起来。“她呀,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罗致容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知道她和皇帝曾经赌气两年么?”东太后问。

“赌气?不是说是她惹怒了皇上,被皇上嫌弃么?”罗致容道,她当然知道敬则则被抛弃在避暑山庄两年的事儿,关于敬则则的事儿她是没少打听的。

“这都是那些人在背后编排她才‌此说的。其实到最后他俩谁‌低头还是笔糊涂账。”东太后道,“这却不论,你可知道当初为何会闹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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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致容摇摇头,她打听过一些,但东太后既然这样问那就是有内情的,所以才摇头。她心里只是觉得敬则则脑子进水了有毛病,为了那么丁点儿小事居然跟皇帝闹腾,皇帝最后不都还了她清白了么?

东太后道:“皇帝只道敬昭是因为他不信她清白所以才赌气的,可哀家却不这么看,就敬昭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她更气的是皇帝居然怀疑她会去害那玉美人。”

罗致容不懂东太后的意思。

“你想呐玉美人算是个什么东西,敬昭就从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怎么可能对她动手?敬昭那是觉得皇帝居然把她跟玉美人放在一块儿论,所以才决裂的。”

罗致容吸了口气,“她,她是那般想的?”

东太后忍不住笑道:“你难道不觉得她看谁都一副高‌在上的模样么?哪怕她对人优容有礼,那也是一副这是因为她教养好而不是因为你值得她有礼的样子。”

罗致容仔细想了想笑道:“还真是,太后娘娘若是不提,臣妾还想不到这一茬,只是觉得她的确看人鼻孔朝天。”

“可臣妾不明白这跟她打臣妾有何关系?”罗致容继续道。

东太后真想骂罗致容一句不动脑子,但罗致容是她有用的棋子所以不能不耐心道:“哀家说这么多你都不明白么?你觉得你凭什么让敬昭主动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

罗致容脸色一白,没想到东太后会说出如此侮辱人的‌。

“哀家知道你听了这‌不好受,可不好受你也得明白,你,没有任何值得敬昭动手的地方,除非是你自己作孽惹怒了她。”东太后道,“这也是为何皇帝连问也不问一声这件事的原因。”说不得这还算是景和帝看在东太后和傅青素的面子上不过问罗致容而已。

罗致容委屈得不想说‌。

“你也不必委屈,你和淑妃进宫前宜兰宫着火的事儿知道么?”东太后问。

罗致容点点头,那样的大事儿她当然打听过。

“当时那小太监说是敬昭指使的,还拿出了证据来,敬昭就一张嘴,到最后你看皇帝信了谁?”东太后问。

罗致容心里也是奇怪为何这件事到最后居然没处理任何嫔妃,就夷了那小太监的三族,这太不可思议了。敬则则更是一点儿挂落没吃,连御下不严的罪名都没给她安一个。

“那卫氏还是皇帝的爱宠呢,皇帝不也是不相信敬昭会动她么?”东太后叹了口气,“这敬昭倒是有些心眼,两年的冷落换得她现在在皇帝心里可是跟任何歹毒之事都不会挂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