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定西侯夫人唐氏这边, 次日收到了珍宝阁送来的首饰,实吓了一大跳。她细细对了单子,在心里估摸了一下银子, 怕至少得、五千两银子, 好大的手笔。
“你是说, 这是有人指定送给大姑娘的?”唐夫人不确定地问。
“是。”这样贵重的物件,是掌柜的亲自来送的,顺便攀点儿高枝。
唐夫人先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想到她的大姑娘不就是则则么?所以这些首饰是昨儿她自己买的?不对,唐夫人很快就意识到, 这很可能是皇帝给敬则则买的, 因为敬则则自己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的。
唐夫人吐了口气,收了东西,回头自然把这事儿告诉了定西侯。
定西侯捋了捋胡须, 也有些拿不准皇帝是个么做派, “算了, 猜不透就别猜了, 你递个牌子进宫,把东西给则则送进去吧,就以咱们府上的义。”
唐夫人道:“这年前才进了宫呢, 正月里又进去,怕皇后那边有说呢。”
“你只管去就是了, 若真是皇上买的,你递了牌子进去肯定很快就被允的。”定西侯道。
唐夫人应了是, 又道:“侯爷好像还从没送过我首饰呢。”
“我不是把所有俸禄都给你了么?”定西侯理直气壮地道。
唐夫人啐了他一口,没心理他,只催着他快去后院那些狐媚子处, 然后好眼不见心不烦。
却说敬则则回到明光宫时,华容就迎了上来,“娘娘,今儿可玩得高兴?宫外好玩吧?”
敬则则一进次间就瘫在了榻上,抱着引枕恢复力气,“给我来点儿水,滴几滴薄荷香露,头都疼了。”
华容忙地张罗了水递给敬则则,“娘娘怎么好似不高兴的样子?”
敬则则没答,喝完水又说要沐浴,这么一通下来,人才完全放松了,躺在床上让华容给她揉脚。
“你是不知道啊,今儿差点儿把我的腿给走瘸了。皇上压根儿就不知道么才是好玩,就带我逛街了。我不仅脚疼,腰还疼。”敬则则抱着软枕抱怨道。
她心里虽然知道皇帝这是好心好意,但实没怎么对她的胃口。
“那娘娘想玩儿什么?”华容问。
敬则则道:“我想玩儿的又不能带皇上去,哎。”她叹了好长一口气。
“你想玩么却不能带朕去?”沈沉绕过屏风走到了灯光中。
敬则则连蹦带跳地站了起来,鞋都顾不上了,华容也是赶紧地跪到了地上。
“看来今儿是朕不知道怎么玩儿,反而累着昭仪了?”沈沉又道。
敬则则屈膝就要重重往下跪,却被皇帝快一步地拽了起来,反而被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华容见此情形,自然悄无声息地就沿着墙角退了出去。
“皇上怎么突然又过来了?”敬则则双腿蜷缩坐在床上,将软枕抱在胸口,好似在防御么一般。
沈沉从她怀里把软枕抽走,“朕估摸着你会胡思乱想,所以还是过来了。”
敬则则睁大双眼表示自己很无辜,“我才不会胡思乱想呢。”她撇开头去,本来可以说,皇上觉得我胡思乱想什么,但瞬间就改了主意,没必要去刺探皇帝的隐私,让他不悦。
“朕让高世云把折子搬来明光宫了,你先睡吧,朕还得看一会儿。”沈沉道。
敬则则抱着枕头跟在皇帝的身后去了次间,“不要,我陪着皇上吧。”说罢她就先爬到了榻上,缩到了里边儿去,待皇帝坐下后,她才侧身躺下,将头搁在皇帝腿上,抱着枕头合上了眼睛。
沈沉见敬则则自发自为地找了个好位置、好姿势就这么睡起来了,也是好笑。他顺手摸了摸敬则则的脸蛋,拿起一本折子翻开来道:“你不喜欢逛街买东西吗?”
沈沉感觉自己被人欺骗了,这种事儿果然就不该问那些大学士,屁都不懂的男人,全是些书呆子。
“也不是啊,就是逛不了太久。”敬则则道,她对那些个金银首饰、胭脂水粉说实也不是多感兴趣。
“那你想玩儿的是什么?”沈沉又问。
“哎,就是些很无聊小孩子才喜欢玩儿的那些。”敬则则敷衍道。
没想到皇帝还真信了。因为沈沉觉得敬则则大概小时候课业真的太多,所以如今才会喜欢小孩子的玩意,比兔儿灯。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沈沉静静地翻折子,偶或提起朱笔仔细批阅,但大多数时候只是随意地画一笔,表示已阅。
敬则则强撑想陪着皇帝,但眼皮子却重得厉害,只能合上眼睛安慰自己是养神,实则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沉睡了过去。
沈沉搁下奏折就那么静静地看敬则则的睡颜,好半晌这才重新拿起折子,他原以为敬则则要东问西问的,却不想她竟然一句话都没问,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不在乎,亦或者是“贤惠”?
事实证明敬则则是真心大。
次日早晨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然后燕窝粥吃到一半时,忽然脸色一变,焦虑地看向华容道:“完了,完了,完了,我的牌子不是被太后给撤了么?那昨晚皇上……”这事儿虽然错在皇帝,但终背锅的肯定是她这个昭仪。
敬则则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法子来躲灾。她也是服气自己了,怎么把那么档子事儿给忘了,也怪皇帝居然也记不,这不是害死她了么?
敬则则正在发愁时,景和帝却已经在福寿宫中了。
“皇帝,那敬氏哀家可是撤了牌子的,这宫里这许多女人,你就非要去她哪儿么?”西宫太后有些气愤地道,主要还是面子上过不去。
“母后,儿子看折子觉得累了,思来想去就觉得去明光宫能稍微歇会儿,你觉得儿子该不该去?”沈沉看西宫太后道。
“天下女人都死完了么?就她能伺候你?”太后被皇帝的给激得更加发怒,先才或许还是半真半假,但这会儿是真的觉得皇帝被狐媚了。
沈沉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祝新惠。“母后说笑了,即便儿子不去明光宫,而换一个人,赶明儿你不也得随便找个借口就把她的牌子也给撤了么?”
祝新惠闻言脸色一白,想说,却不知该何辩解。
“有时候儿子真不知道,到底贤妃是你的女儿还是朕是你的儿子?平日里朕去贤妃宫中,那都是朕看贤妃的脸色,一个不对,她不就要跟你告状么?”
皇帝的说成这样,贤妃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跪到了地上,膝行到皇帝的跟前,干哭着道:“皇上,皇上,臣妾从不敢有那样的想法。”
而西宫太后气得嘴唇都发抖了,“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
“怎么不能呢?儿子到这后宫来不就是为了松泛松泛么?可如今儿子去哪儿没有你的眼线?换成别人私自窥探帝王行踪早就死了,坟头都长草了,然而贤妃呢?有你这样纵容,这后宫倒不像是儿子的后宫了,全成她的了。她不喜欢谁,就把你枪使,你还乐在其中是不是?”
祝新惠吓得连连磕头,又伸手去抱皇帝的腿,“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呐。”
“冤不冤枉你心里清楚。”沈彻嫌恶地扫了祝新惠一眼。
“皇帝,贤妃大着肚子,眼见就要生了,你做么说这些气吓她?”西宫太后见皇帝比她更生气,那一肚子的怒火居然奇异地就消失了,转过来想要和稀泥了。
沈沉讽刺地看向自己母亲,“你瞧,朕随便说一句你就着护上了。年你该不会是玩了偷龙转凤的把戏吧?”
“皇帝!”太后一巴掌拍子桌子上站起了身,“你说的么混账?”
“母后既然知道是混账话,那就别再偏袒心胸狭窄,恶毒刻薄的贤妃了。你要记住,祝家能有今日,是因为朕是皇帝,而不是因为你是太后,她是贤妃。母后要安贵尊荣靠的也不是祝家。”沈沉神淡然地说诛心之语。
西宫太后已经气得不知如何回答了,不仅气,心里还有些吓。
“母后不是信佛么?五台山那边释迦牟尼的金身年前塑好了,要举行开光大法会,母后不妨去看看,那边风景好,气候也宜人,等贤妃这一胎落了地,正好让她陪你去多住几年。”
几年?
祝新惠已经是泪流满面,“不,不,皇上……”
“不想陪太后么?”皇帝问,“就这么舍不得朕这里?”
“不是,臣妾……”祝新惠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皇上,臣妾从来都不敢,是,臣妾是爱吃醋,可那是因为臣妾爱你哪。”
沈沉压根儿就不理会祝新惠,起身轻轻踹开祝新惠的手,“高世云,滚过来给朕掸掸袍子。”
高世云赶紧地低头跑过去,替皇帝理了理袍子上刚才被贤妃拉过的地方。
等他做完了,沈沉才迈步离开。
待皇帝走远后,祝新惠还失神地坐在地上,半晌才道:“太后娘娘,皇上他,这是怎么了啊?肯定是敬氏在背后说坏话,挑拨离间,坏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分。”
西宫太后蹙了蹙眉头,她能在后宫活下来,还功生下了儿子养到成年,自然不是傻子。只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已经到了不需要用脑子的地步,所以很多事一时才没看清楚。
今她再看祝新惠,听她的,也觉得祝新惠这动不动就说别的女子狐媚皇帝的确是过了。“行了,皇帝发了一通邪火儿,显然是对你极为不满,你自己不思悔改,反而又说是别人狐媚,也怨不得皇帝今厌恶了你。”
祝新惠急了,“可是太后,皇上他以前从来不曾这样的。敬氏,肯定是敬氏那贱人。皇上这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西宫太后摇了摇头,“你真是蠢。你以为皇帝挂在嘴上的人就是那个重要的人?你以为皇帝跟你一样蠢?”
祝新惠一愣,这才想起还有个瑾婕妤来。今年刚得了皇帝的眼,不到半年就了婕妤,还可能封妃。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之所以发火,是因为正旦时没有给卫氏晋位?”祝新惠恍然道。若说敬则则得宠,但其实哪里比得上卫氏,卫氏可是专宠好些日子的人。
今皇帝去了一趟敬氏那儿就来发火,他心里肯定明白最后倒霉的会是敬氏,而终得利的是谁?俨然是不声不吭的卫氏。
祝新惠苦笑道:“看来皇上为了保护卫氏,还真是煞费苦心。”